“將軍。”克萊斯特爵士向阿克麥瑟行禮之後,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阿克麥瑟衝着親衛隊隊長擺擺手道:“你們都退下去吧?”
“遵命,將軍。”親衛隊隊長衝着其他親衛擺擺手,同時退出了營帳。
阿克麥瑟來回跺了幾步,沒頭沒尾的問道:“這是陛下的意思?”
克萊斯特爵士在這個時候冒出來,無疑變相承認,這件事情是他做的。
兩人認識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克萊斯特爵士縝密的心思和行事風格,給阿克麥瑟留下了深刻印象,若是沒有人給他撐腰,絕對不會暗中做這種事情。
“是。”克萊斯特爵士直認不諱,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了隱瞞的意義。
“爲什麼不提前跟我通氣?”這是最讓阿克麥瑟最惱火的地方,當面對指責的時候,他竟然毫無防備。
“這也是陛下的意思。”克萊斯特爵士面無表情的回答道,“陛下說,將軍只需要將精力投注在軍隊上,指揮戰鬥便可以了,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小手段,就不麻煩將軍了。”
“我是東征軍的最高統帥,任何關係到戰局的事情,我都需要知道,這關係到統籌全局,懂嗎?這麼大的事情,我竟然毫不知情,要不是因爲他被揪出來,我永遠不需要知道不成?”阿克麥瑟憤怒的低吼。
克萊斯特爵士用無聲沉默迴應,他是巴克大公的特使,巴克大公的命令在他這裡具有最高優先權。
他沒有辦法給予阿克麥瑟任何承諾,若是下一次巴克大公下達相同命令,他還是需要如此執行。
他心中清楚,阿克麥瑟同樣心知肚明,現在只是單純發泄而已。
阿克麥瑟的失控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又重新恢復了平時的冷硬道:“你的使命,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的難處,希望你同樣能體會,我們都是爲了金斯利家族未來而戰,不存任何私心,若是戰事出現了任何意外,對陛下,對軍令,對你,對我都沒有什麼好處,我的意思,你明白?”
“明白!”克萊斯特爵士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變化。
他是個聰明人,當然清楚阿克麥瑟所說的句句在理。
他現在雖然是巴克大公的使者,但是畢竟隨軍,要是戰敗,對誰都不好看。
某種程度上說,兩人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我希望下一次有類似的事情,無論是事前還是事後,都先和我通一聲氣,讓我知道怎麼回事,方便我做應變,明白?”阿克麥瑟補充了一句道,“最好是事前,只要是對陛下,對家族,對軍領有利的事情,我絕不橫加阻攔,也不會讓你爲難。”
“明白。”克萊斯特爵士依舊只是點頭,但是未來究竟怎麼操作,還是個未知數。
“既然是你的人,那就交給你處理了。”阿克麥瑟指着那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道,“他送過來的時候,意志已經完全崩潰,能交代的,估計都已經交代完了,希望他知道的東西不多。”
“放心,陛下已經考慮過這方面問題,他掌握的實際東西並不多。”克萊斯特爵士回答道。
“那最好不過。”阿克麥瑟點點頭道,“咱們的補給線重新打通了,第一批物資馬上就要運上來,此事不容有失,我給你三千精兵,前去迎接一下吧。”
“我?”克萊斯特爵士終於露出愕然神情。
他在金斯利家族東征軍中,始終處於使者、參謀一類的虛職,猛不丁的讓他執掌兵權,還去保糧線,這是什麼操作?
尤其是剛剛發生這種事情之後,什麼意思?
這是公報私仇?將自己給發配了?
“不要誤會,這不是我個人的意思,同樣也是陛下的安排。”阿克麥瑟顯然知道克萊斯特爵士在想什麼,補充說明道。
“陛下的意思?”克萊斯特爵士依舊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
“我會派手下最勇猛的將軍帶隊,爵士只需要隨行走一圈就可以了。”阿克麥瑟考慮的相當周全,“陛下這麼安排,或許還有其他方面的深意,你只需要執行便可以了。”
要是讓克萊斯特單獨帶兵,他還有點不放心呢。
“遵命。”克萊斯特爵士就算心中有再多疑惑,也得領命執行,這是爲人將臣的本分。
不光是克里斯特爵士對巴克大公這項任命滿頭霧水,就連阿克麥瑟思量了半日,也沒有想明白怎麼回事。
阿克麥瑟看起來是金斯利家族徵東軍的最高統帥,但是很多事情上都要受到金斯利家族最高統治者巴克大公的遙控和掣肘。
就像與康芒斯家族的合作,也是巴克大公一手操作,直到事情完全談妥,阿克麥瑟方纔接到通知。
像克萊斯特爵士這樣的人在徵東軍中,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阿克麥瑟心知肚明,大部分時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這一次實在有點過了,這種事關東征軍對絕望沼澤整體佈局的事情,巴克大公竟然跳過他這個最高統帥,親自出手,若是因爲信息錯位,造成重大失利,究竟算他阿克麥瑟失職?還是責怪巴克大公隨意插手?
只怕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沒有上官給自己部下頂缸一說不是?
自從金斯利家族東征軍中計,不得不與鱷族人血拼一場,損失慘重之後,巴克大公對東征軍的干涉越來越嚴重了。
更準確的說,這種干涉應該是從克萊斯特爵士帶來大量傳訊山鷹後開始的。
以前巴克大公不是不想幹涉,而是受限制於通訊問題。
什麼事情,等到傳到巴克大公的手中,已經數日,乃至數週後,他就算是想幹涉,也晚了三秋。
現在則不一樣了,雖然沒有辦法做到即時通訊,少則一日,多則兩日,前線的情報,便會第一時間反饋到巴克大公的手中,作爲一名控制慾超強的人,以前沒有機會也就罷了。
現在有機會了,自然事事都想插上一手。
令出多門,造成的混亂可想而知。
巴克大公是個聰明人,其中的弊端不是不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起來的時候,又是另一回事了。
尤其是那些自信的人,總認爲自己做出的決定纔是最正確的。
毫無疑問,巴克大公就是那種自信超強的人。
其中最難受的當然是阿克麥瑟,他現在已經不是束手束腳的問題,而是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張黏稠的蜘蛛網,連手腳都伸不出來,更別說大展身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阿克麥瑟在遠東軍中經營的時間足夠長,已經建立自己的嫡系,巴克大公想要繞開他指揮遠東軍,沒有那麼容易。
真正像克萊斯特爵士不聲不響的,終歸少數。
大部分人都是牆頭草,很多時候巴克大公的命令剛剛傳到,便會擺在阿克麥瑟的桌案上,需要他點頭之後,才能夠正式執行。
若是他不點頭的,八成會敷衍了事。
縣官總不如現管。
阿克麥瑟現在畢竟還掛着金斯利家族徵東軍最高統帥的名號。
朵瑙江西岸的這場沼澤大火,先前着實給金斯利家族帶來了不小困擾。
整支徵東軍,都差點載在了裡面。
但是度過最危險時刻後,再回過頭來看,竟然好處大於壞處。
因爲那場大火,將西岸潛在隱患,消除了個七七八八不說,更是將不少危險的泥漿沼澤徹底烤乾,至少表面數十公分已經乾透,即便是在上面大規模行軍,也沒有危險。
沒有了大量的泥漿沼澤,絕望沼澤可就稱不上絕望沼澤了。
在這種情況下,金斯利家族重新打通物資運輸線,無疑容易了很多。
原先緩慢進軍時候,平推出來的運輸路線不僅沒有遭到破壞,相反在大火中變得更加瓷實,很多地方半磚化了。
就連大型運糧車,都可以暢通無阻。
沼澤大火稍微消退,阿克麥瑟就第一時間疏通了這裡,讓後續補給跟上來,這是大軍士氣的保障。
金斯利家族徵東軍的補給線呈向左倒下的“Y”字形。
下面的那個叉是運糧線,來自花語高原的低價糧,下了高原後,直接轉道絕望沼澤,送給徵東軍。
爲了謀取絕望沼澤,巴克大公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上了,不光與康芒斯家族的達成了協議,請來了一支艦隊。
還與花語高原上的布萊克家族達成了協議,從這裡購買了大量低價糧。
先前已經說過了,走出花語高原,將自己的糧食轉化成金錢和政治影響力,一直是這個花冠麥穗爲旗幟家族眼下最大夢想。
有買家上門,就讓他們欣喜若狂,更別說坐地起價。
只是運輸方面,自行負責。
不過這個條件是建立在,布萊克家族不想承擔高昂運輸費。
若是有人肯爲高昂運輸費用買單,那情況就兩說了。
金斯利家族爲了圖謀絕望沼澤,調兵遣將,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兩個用,自然沒有那麼多人力物力去運糧。
不過這難不倒精明能幹的巴克大公。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巴克大公祭出了金斯利家族慣用法寶——金錢。
糧食在花語高原一個價格,但是一旦運輸到絕望沼澤,價格立刻翻三倍,若是能夠穿過絕望沼澤,直接運輸到金斯利家族徵東軍的手中,直接翻五倍,糧食運到,當場付清,絕不拖欠。
即便是這樣,這種價格比起小亞細亞平原地區那些勳爵貴族的黑心糧,都要便宜好幾成。
一開始的時候,那些高原人還將信將疑,但是隨着金斯利家族如同流水一樣砸下去的黃金白銀。
整個花語高原都爲之轟動了,那些商人們,就像是聞到腥味的鯊魚,瘋狂的行動起來。
車拉、馬駝、人扛。
各種能想到的手段,全整出來了。
無數糧食,就像噴泉一樣,從花語高原噴涌了出來。
什麼天險、什麼運糧難。
那純粹是因爲利益誘惑不夠大,當其中利潤足夠大的時候,沒有他們做不到的事情。
朵瑙河西岸陷入沼澤大火的時候,花語高原的運糧隊可沒有停歇過,依舊以緩慢卻源源不斷的態勢往外運,而且單位時間內,運輸數量越來越大。
因爲有越來越多的布萊克家族人,加入到了這場運糧行動中,包括很多農夫自己,帶着自己的幾個子侄,挑着擔子就上路了,哪怕是隻將三分之一的糧食送到地頭,那也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布萊克家族獨特的地形決定了,他們沒有任何外敵,大部分人一年中,有將近三分之一時間,處於無所事事狀態,這也是花語高原出酒鬼的原因。
糧食太多,賣不出去,只能釀酒了。
酒也賣不出去,人又閒着沒事,只能喝酒、打架鬥毆打發時間。
現在有了送上門的買賣,不幹的纔是傻子呢。
以前閒着無所事事,不代表他們懶。
花語高原的情況與小亞細亞平原的情況如出一轍,真正富裕的,只是掌握土地所有權的那一小撮人,底層的領民農夫,依舊處於溫飽線以下,一旦有機會,自然奮發向上。
積少成多。
短短兩週,堆積的糧食數量,依舊相當嚇人。
那座作爲中轉站的邊境城市,裡裡外外都被糧食堆滿了,幸虧絕望沼澤沒有像以前那麼多雨。
否則連續來上半周的陰雨天氣,這些糧食就要全長毛髮芽了。
運輸線打通之後,這些糧食,第一時間裝車,浩浩蕩蕩的向徵東軍所在的霧隱湖運來。
倒下“Y”字形,上面那個叉。
連接的則是卡爾特軍領。
諸如造船材料、軍械裝備,都要從這裡調撥運輸。
這邊的狀況,與另一邊的運糧線極爲相似。
絕望沼澤這一塊被大火攔住了,但是軍領那一塊的準備,從來沒有間斷過,物資同樣也在邊境城市中堆積如山。
運輸線打通之後,也第一時間大隊開拔。
然後與運糧線在絕望沼澤中間交匯,一起運往徵東軍。
巴克大公和阿克麥瑟爲什麼對第一批運輸上來的物資這麼緊張?
除了徵東軍先前攜帶的軍需物資已經消耗差不多外,還因爲這一筆物資數量太大。
徵東軍略作休整後,阿克麥瑟已將徵東軍的主力,開始往後方移,前去就糧,確保這筆物資的安全,哪怕是鱷族人跨河前來襲擊糧線的可能性很小。
對於史杜賓爲首的康芒斯家族的囂張跋扈的作風,阿克麥瑟雖然十分看不慣。
但是不得不承認,他們是確實擁有跋扈的資本。
整個朵瑙河當真是任由他們縱橫,三五成羣的來回遊弋,鱷族人的戰船,一旦成規模出現,必然會引來他們的輾壓式進攻。
現在永夜軍領的戰船隻能窩在兄弟港上游,鱷族人只能在東岸的淺水支流中行駛。
不過萬事都有例外。
康芒斯家族的無敵艦隊固然強大,但是數量太少,對於一條彎彎曲曲總長度上千公里的大河來說。
哪怕是他們封鎖的區域需要折半,十八艘戰艦丟進去,連幾十公里的河段,都沒有辦法完全封鎖。
確保鱷族人不能通過朵瑙河大規模運兵,已經是他們能做的極限了。
更別說是一小波人,晝伏夜行,有意識的隱藏自己的行蹤。
一條條小船,如同幽靈一樣,在絕望沼澤西岸穿梭。
絕望沼澤西岸的大部分泥漿沼澤坑烤乾了,不代表河流全部消失不是,即便是保留一成,這裡依舊是水鄉,船比戰馬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