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僞王費列兵敗自殺,女王軍收復諾森領……”
幾天後,亞特萊茵方面的報紙悄然登載了一則通稿,以毫不起眼的方式報道了羅蘭等人的戰果。
這些對於不關心外界局勢的人而言,根本無足輕重,但在東萊納,卻是引發了一場不小的震動。
因爲戰爭勝利了,國內局勢即將迎來劇變。
羅蘭召集衆功臣,準備讓一定級別以上的都前往泰瑞接受封賞,對應的罪人,也要在泰瑞接受審判。
或許可以藉此機會,好好振興一下國內經濟,大步邁入全新的魔法時代。
不過,帕米爾卻是鬱悶得都快要抑鬱了。
“我的天哪,怎麼又要我照顧傷員?”
他來到這裡之後,根本沒有上陣殺敵的機會。
甚至於,連翻譯的工作都被徹底擱置,完完全全被當成醫師學徒來使喚。
屬實是自討苦吃來了。
不過,隨着新月份到來,埋頭苦幹了幾天的兩人突然接到一個消息。
羅蘭閣下召見。
兩人懷着忐忑的心情趕往黑石堡,在燒燬殿堂的附近見到了羅蘭。
他正在裡面的大椅上坐着,面上帶着笑意。
“你們兩個,可願意成爲我的弟子?”
兩人有些懵然:“閣下,我們不是法師塔的學徒……”
“我指的是門下弟子,與法師塔無關。”
羅蘭解釋道。
“你們不會有塔內身份,因爲特殊的傳承條款辦理不易,那一般是爲巫師學派的人才準備的。
但我可以保證的是,只要你們還算可造之材,總能從我這裡學到東西。”
兩人大喜,忙改口道:“老師,我們願意!”
“好,以後伱們就跟在喬尼斯身邊,聽他安排。”
“啊?”
兩人垮下了臉。
這才明白,真的就只是個記名弟子而已。
“你們呀,真是不識好歹!
也不想想以你們現在的水平,有什麼值得羅蘭閣下親自教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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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法師塔內的那些精英學徒,還不是照樣由那些講師授課?”
喬尼斯在旁見了,哈哈大笑道。
維安想想也覺得有理,於是釋然。
帕米爾卻還是多少有些鬱悶,忍不住問道:“那,老師,你打算教我們什麼?”
羅蘭微微一笑:“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他對留下來的喬尼斯拉比奧道:“其實連我都還不知,他們到底有什麼才能與天賦,適合往哪個方向培養。
不過頭腦靈活的人做什麼事都容易出成就,你們因勢利導,教他們一些武學或者法術的知識,試着發掘興趣愛好。
有什麼需要的資源只管跟我說,我會想辦法安排。”
“這兩個小子,真是遇上貴人了。”拉比奧由衷豔羨道。
羅蘭笑了起來:“也不能這麼說,這次能夠順利解決這邊問題,還真多虧了他們。
說起來,這兩個小子也算是我們的福將了。”
“原來如此。”
喬尼斯和拉比奧這才明白,這當中也有酬功的意思。
巴豆這種事情實在上不了檯面,總不能在功勞簿上記這麼一條:某年某月某日,爲羅蘭閣下獻“巴豆計”,大破敵軍吧?
那未免也太難看!
所以,羅蘭就用收取弟子的形式給他們前程了。
等到喬尼斯和拉比奧也離開之後,這裡就只剩下了羅蘭自己。
他靜靜冥想一陣,溝通魔力之源。
之前戰鬥當中,通過「真言術·伐」擊殺強敵所獲得的力量並沒有憑空消失,而是凝鍊在虛空,化爲「刑天戰意」的資糧。
自己所擁有的「刑天戰意」和「真言術·伐」得到了增強,這是以鮮血和靈魂所澆灌的成果。
“一直這樣用強敵性命培養下去,說不定能夠變成恐怖魔刃啊。”
羅蘭隱隱又產生了一些新的想法,打了個響指,以「抄寫術」記錄下這種法術的奧義。
在此同時,他也整理了一下這幾天以來複盤戰鬥的結果,沉思起來。
作爲法師,不斷回憶和整理自己的經歷是必要的學習手段。
這一次戰鬥,最大的勝因是兵不厭詐,開戰之前就已經利用間諜和「有限祈願術」削弱了對手。
再加上己方有數倍於敵的高手圍攻,確確實實做到了以有心算無心。
這是戰略上的勝利,還沒有開打之前,就已經有很大的可能是這個結果了。
羅蘭念想着,正好趁這機會,把兵家的《孫子兵法》帶到這個世界來。
這種東西不必對外公開發表,而是在自己身邊的一些人羣當中流傳。
比如說,給喬尼斯,林格,納爾多等人看看。
有了這次的經歷,也可以產生一些聯繫了。
“羅蘭閣下。”
冥想結束之後,林格剛好回來,回稟一件事情。
“我們解剖了一下德尼獸人,發現他們的血管和行氣路線的確特殊,這是詳細的資料,還有額外收集的一些前人研究成果,可以相互對照。”
“好,辛苦你們了。”
羅蘭欣然點頭。
這些德尼獸人施展魔法,其實是偏向於術士的那一派的血脈傳承派系,還有薩滿巫師的法術,整個知識體系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
但好些祝福,強化,狂化之類的手段,結合獸人本身的天賦能力,簡直就是天生的魔武雙修。
這非常有用。
林格道:“您打算研究這些東西,把它寫成論文嗎?如果以後發表的話,我必好好拜讀。”
羅蘭道:“先別管這個了,關於這次的戰鬥覆盤,你怎麼看?
我打算據此總結出《孫子兵法》,作爲兵家學派的綱領性文件……”
他趁熱打鐵,引導話題,簡單口述了一下里面的經典語句,比如風火山林,廟算,用間等等概念。
魔法世界的各文明,當然也有類似的總結。
但用賽里斯語去解構,還屬頭一回。
“原來您的「運籌術」,就是對廟算和多算勝少算的實踐?
現代法師的戰術,確實有通過拉長戰鬥軸,搞非對稱戰爭的趨勢。
平常戲言的法師三板斧之一,預言類法術的本質,就是把雙方都猝不及防的遭遇戰,變成一方掌握完全信息的透明戰局。這擁有的可不僅僅只是先攻的主動權,還包括了更深層次的戰鬥準備。
而變身術,則是爲了應對法術位的稀缺性而發展起來,本質上,魔武雙修或者刑天戰意一類,改變自身狀態,提升搏鬥能力的都是如此。”
“不錯。”
羅蘭說道。
“在奧術並不發達的古代,收集各種材料,抄寫一張卷軸都費時費力,法師們在每次戰鬥當中能用的法術數量,遠遠少於現代。
這就不得不發展類法術能力,或者變身術之類的手段,以及那些固化的永久性效果……
本質上,就是比多少,比快慢,比大小的計算。
數學和邏輯可以解釋這一切。”
前世藍星的時候,他初讀孫子兵法,還覺得類似“多算勝,少算不勝”之類是廢話。
但後來經歷了“看山不是山”的覺悟之後,才愈發感覺,古人能夠寫出這麼些東西,確實是真知灼見。
這裡面有微言大義,有根本性的東西,要靠自己的智慧去領悟。
羅蘭決定,讓這次用好的「運籌術」常駐自己的法術列表,每天有事無事都算一算。
當然,這個法術暫時也還沒有那麼好用,還需通過奧術研究不斷提升。
有道無術,仍然不行。
羅蘭藉着這個由頭和林格討論了一番,林格也欣然表示,如果可以的話,願意將它加入到戰鬥法師的軍團法術體系,取代「預言術」的部分功能。
不過他們的奧術師等級普遍偏低,屬於戰鬥能力特化的實踐型法師人才。
幫忙實踐“兵家”理念,可以找他們,其他的可不行。
“對了,您叫我收集費列等人的資料,我也找了,這些不知道是不是您需要的。”
差不多準備離開的時候,林格把一些書信,筆記之類的東西掏了出來,放在羅蘭面前。
這是他最近幾日忙碌的成果,不由得略帶幾分疑惑,對羅蘭說道:“僞王已死,繼續挖掘他的過往事蹟有什麼意義呢?”
羅蘭看了看他,認真說道:“我打算爲他立傳,書寫生平。”
“嗯?”林格詫然。
羅蘭道:“世人常說,死靈法師玩弄靈魂,堪稱可怕。
但實際上,我們符文學派所掌握的語言和文字,能夠掌控名、實,在悄無聲息之間融入人的思維,改變人的意識,纔是真正可怕的能力。
好比說,我在紙上寫下一行字,某人如何如何,某事又如何如何。
當你在閱讀到這一行字的時候,信息就已經在以蠻不講理的方式進入你的大腦,甚至和你過往所知所念聯繫起來。
從最根本傳遞消息,像猿猴那樣警告危險,引導族人……
到望梅止渴,畫餅充飢……
再到學會虛構,學會歸納和總結……
乃至於傳承精神,宗教信仰,國家民族……
推動這些事物發展的根源力量,語言和文字,纔是真正的魔法!”
“呃……確實,語言和文字,是有力量的。”
“那麼據此而推論,符文法師真正堪稱強大的魔法,會是什麼呢?
難道是所謂的火球術,魔法飛彈之類的東西嗎?
那些物質層面的偉力追溯根源,可以推及到魔法粒子和元素能量,確實也堪稱強大。
但我以爲,真正強大的,還得是我們藉助語言和文字發展出來的一種能力……記錄!
故事是一種記錄,偏重於架空主義的虛構情節;
歷史同樣是一種記錄,偏重於現實當中所曾發生的一切,屬於真實的故事。
兩者之中,則爲野史,演義所佔據。
這些符文學派所涉略的領域,都是可以誕生出對應的進階職業的。
比如說……歷史記錄者!”
“歷史……記錄者?”林格眼前一亮。
羅蘭道:“這裡面的原理也非常簡單,如果說瑪那是有靈的,它能和天地之間的一切發生交互,形成共鳴。
那麼在理論上而言,遍佈虛空的瑪那天然就能銘記所有的一切,如同真神那樣信息全知。
通過記錄歷史,閱讀歷史,與這種真神一般的偉力共鳴,就能跨越過去未來,與歷史長河之中的人、事共鳴,從而變相的全知、全能!
所以我認爲,奧術之語言學家,最重要的一個符文系進階職業,就是這歷史記錄者!
至於伊瑟爾學派的虛構主義,乃至於霍米爾學派的虛擬現實,更加的自由和靈活,但卻缺乏了幾分共鳴的依據。”
“嘖,這就是您理解的賽里斯魔法牌的本質嗎?
某種意義而言,取代史書的功能!
我曾聽聞,只有生而如神的傳奇時光龍纔有記錄歷史的自覺,也只有時光龍,才擁有穿越時空,親歷歷史的興趣與能力!
您身爲人類,也有這樣的志向和覺悟,真的可以堪稱志向遠大了!”
林格恍然大悟,進而拍手稱絕。
傳統上認爲,人的一生短暫而渺小,甚至推及到歷史長河,整個國家或者文明大多也只有幾百上千年的歷史,如同浮游。
魔法世界是並不怎麼重視歷史的。
至少,不注重凡人世界的歷史。
相應的,歷史學家和歷史記錄者稀少而寶貴,一般都只有時光龍或者真正的神靈之流纔會對此產生興趣。
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人類,也應受到尊重。
但現實是,凡人只能記錄自己身邊的歷史,記錄自己時代的歷史,乃至於自己國家和民族的歷史。
凡人的視野是如此之狹小,生命是如此之短暫,能力是如此之孱弱。
妄談記錄歷史,只會錯漏百出。
這在時光龍或者真正的神祇看來,豈不如同過家家那樣兒戲?
看看人家林格怎麼誇的?
志向遠大。
高情商,暖他一整天。
“普通的語言和文字只能承載零碎的信息,我現在所能記錄和呈現的也只是魔法牌和契約之靈這種東西。
關於這項研究,還處在非常淺陋的起步階段。”
羅蘭自然也知道,魔法世界語境下的“歷史記錄者”和無魔世界的史官之流有所不同。
但無論如何,創造“歷史記錄者”這個學派特色職業的念頭,已經開始在他腦海裡面萌生了。
他將爲此而努力。
此後,羅蘭先於衆人,以「高等傳送術」獨自返回法師塔。
一到地方,前來迎候的蘿莎就告訴他:“先生,卷軸協會的使者來到泰瑞城了,他請求與您會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