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爲，這個計劃在萊納受挫之後就該停止了，阿加特斯，皮耶羅那些人也不是輕輕鬆鬆就能栽培出來。
但卻沒有想到，幕後黑手非但沒有停下，反而還變本加厲。
現在竟然都把主意打到了亞特萊茵本土。”
羅蘭暗想着，卻是轉身離開。
他沒有把自己的腳步踏入幽暗山谷深處的敵人老巢。
那種地方狹窄逼仄，還有可能受地脈影響，干擾傳送，預言之類的法術。
在這個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裡，高階法師固然要承擔起一些戰鬥攻堅的重任，但卻完全沒有必要去那種地方冒險。
所以，搜索和收尾的工作，交給手下去辦就行。
……
“什麼，拉魯斯領的事情和泥潭計劃有牽連？”
不出羅蘭所料，委員會得知這件事情，高度重視，第一時間派人與他交接，索要了搜尋到的資料。
羅蘭把大部分東西交了出去，但卻留下了自己抄錄和拓印的副本，還有一些奇怪的骨片。
這是一種用人骨製作而成的板塊，如同甲骨文那樣書寫着古老的文字。
但它並不是祭祀，占卜所用，而是與死靈相關。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感覺跟甲骨文似的？”
阿塔莉見羅蘭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研究收繳之物，不由生出幾分好奇，撿起看了看。
“那是人的腦殼，肩胛骨和脛骨等各處骨片，客觀點來說，確實也是甲骨文的‘骨’。”
羅蘭頭也不擡，冷靜告知道。
“啊？”阿塔莉有些吃驚，忙把它丟下，“這種噁心的東西有什麼好看的？”
羅蘭道：“可別小瞧了這種符文。
它是源自於戴斯特爾文明的古老文字，至今早已停止發展，但卻因爲誕生得足夠早，從而被多個位面的文明使用。
它常常被用於黑暗和死靈系的魔法，對召喚和強化死靈等等法術擁有着特別的增幅效應。”
他說到這裡的時候，想起的是前世的拉丁文。
那也是一種早已走到生命盡頭，停止發展的死語言，但卻因爲某些特殊緣故，至今還在多個領域被廣泛使用。
比如說醫學術語，動植物命名等等。
這個戴斯特爾文，就給了他一種拉丁文的感覺。
奧術界已經很少有人能夠追溯它的讀音，只有文字流傳於世。
羅蘭其實並不怎麼熟悉這種文字，但依靠「通曉語言」，還是勉強解讀出來。
當中可以拼湊組合出來的大意是：“生命如燭，燃燒瞬息，靈魂如風，自由翱翔……”
“真有意思了，這似乎是歌頌靈魂的咒語，但卻被銘刻在了骨頭上，被這個希雷姆當成增益白骨法術的法陣材料來使用。”
因爲魔網體系的一些特性，野法師並沒有那麼方便調取這些小衆冷門語言的權限，而依靠學識，同樣難以做到解讀。
所以希雷姆能夠動用的資源其實是非常少的。
即使在他自己專業的死靈領域內，也是如同所謂民科，用比較笨拙的方法去破譯。
但實際上，前人早有研究成果。
豐富的資源，讓擁有相關權限的羅蘭一個小小的法術就能調取資料，查閱到這種文字的真正含義。
他立刻就意識到，這個人可能把多年的時間精力都耗費在了錯誤方向。
不過片刻之後，羅蘭又隱隱感覺不是那麼對勁。
因爲這個野法師希雷姆，似乎還真研究出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成果。
這頗有幾分大力出奇跡的感覺。
“魔法可還真是神奇呀，把麪包片塗上黃油綁在貓背上，就能做出永動機？”
羅蘭忍不住眼角猛跳。
當然，實際上也沒有永動機那麼神奇。
它們只是一些把冥界遊魂召喚過來，用於強化骷髏兵等低階召喚物智能的手段。
這可以用來培養精英兵種，但原本就是精英兵種的不死生物，並不見得能夠和這些魔法符文的力量產生共鳴。
正好最近，羅蘭也在研究夏耿斯教授的「智能賦予」。
這種在賽里斯語的語境下，應該被翻譯爲「點化通靈」的頂級法術，就是這種強化手段的終極形態。
“夏耿斯閣下，我意外發現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
羅蘭毫不客氣的給夏耿斯教授發去郵件，告知前因後果。
高階的奧術師們從來都不缺乏彼此之間的交流。
或許可以白嫖一些知識。
順帶的，把“靈”之一字的真意也加以掌握。
……
“西達隊長，你的盡職和機敏，成功讓白松鎮避免了一場巨大的災禍。
我謹代表拉魯斯領的所有民衆感謝你，同時授予你白銀之劍徽章！”
白松鎮，尚未離去的拉魯斯領主和衆官員們聽說了希雷姆的事情，不由也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西達認真負責。
如果不是羅蘭執意追查。
他們還真就把這次事件當做尋常應對。
到時候，那些死靈法師製造出來的亡靈天災，必將變得難以阻擋。
整個拉魯斯領都要陷入可怕的危機。
他們沒有資格獎勵羅蘭，只能把主意打到西達身上，通過對他進行表彰和升職加薪來加以討好。
羅蘭沒有理會這些事情，他在關注着委員會的後續處置。
“那個神秘‘導師’，我們已經在派人追查，但是對方擁有的魔力以及防護和干擾的手段遠勝希雷姆，短時間內，怕是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現在唯有通報各領和各王國，讓他們自己進行肅查。”
“肅查嗎？那倒也好，想要召喚深淵軍團或者製造亡靈天災，都需要一段時間的準備。
“對，如果倉促而行，威脅並不大……
加大肅查力度也有可能逼迫他們提前發動。”
安東尼亞手底下的秘書處給羅蘭發來通訊，告知了一下處置的進展。
這樣的安排，頗有幾分減壓閥的意味。
緊接着，夏耿斯教授也給他發來了郵件。
“那個希雷姆的研究確實有些意思，不過我倒覺得，‘導師’手中可能會有更加有趣的東西。”
“哦，這何以見得？”
“因爲我對當中的符文進行了一番分析，發現它雖然從語法的層面來看完全自洽，但許多詞彙和關鍵的魔法要素卻是缺失的。這極有可能是從一整套的符文之語當中摘錄下來，符合野法師之間的傳承特徵。”
“伱的意思是說，這是導師賞給他的殘篇斷簡？”
“沒錯。”
和夏耿斯教授交流完，羅蘭若有所思。
野法師這個羣體，放在賽里斯語的語境下，應該可以翻譯成爲散修或者民科。
就算有外國勢力支持，也只能搞到一些殘羹剩飯式的斷篇。
完整的真傳，確實可能在“導師”手裡。
“泥潭計劃的發起，似乎有地獄魔鬼的參與？
之前審問皮耶羅，得知裡面有個叫做迪亞洛斯的高階魔鬼。
這種東西也有可能是他們搞來。”
但無論如何，對“導師”的追查並不屬於羅蘭職責範圍。
他本質上還是文職人員，主管東萊納。
而現在述職回國，名義上是處在多年積攢下來的長假之中，實際上是在爲晉升教授和授予新的職務做準備。
也沒有功夫和興趣去接手這件事情。
羅蘭很快就把它拋在了腦後，繼續享受在白松鎮的休假時光。
不知不覺，時間到了月底。
他告別老霍里和霍爾斯，準備回去。
自覺前身因果已了，羅蘭表現得非常輕鬆，但卻還是特意告誡霍爾斯。
“父母年紀大了也就算了，你們若有可能的話，最好搬到拉魯斯領的首府去。”
“爲什麼？”
“那裡是大城市，無論教育資源還是生活條件，都遠勝於這樣的小地方。”
霍爾斯有所意動，但卻還是被安土重遷的傳統思想所束縛，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地區的發展是不均衡的，要儘可能到資源豐盛的地方去，爭取機會。
平常小門小戶的背井離鄉，當然容易受人欺凌壓榨，甚至客死他鄉也說不定。
但有我和學派在，至少也可以保家族幾代。
你在白松鎮打拼下來的這些產業什麼的，完全可以置換成爲更好的資源。”
羅蘭特意提點了一下。
“那好，我聽你的。”
霍爾斯沒有受過多少年教育，但卻在這幾年長了不少見識。
羅蘭立刻招來拉魯斯領的人，告知這件事情。
順帶的，阿塔莉的父親莫里鬆勳爵，大哥西達，還有小侄子羅賓的家庭教師什麼的，也都一併調了過去。
主打的就是個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白松鎮的人爲此感慨連連，羨慕讚歎。
羅蘭卻沒有在此多做停留，直接返回了涅維斯城。
從傳送法陣出來，前方就是大廣場。
各種各樣別具風情的建築林立，彰顯出不同學派，國家，民族的特色。
此時，廣場附近，隸屬於靈知學派，占星術師們掌控的克萊揚斯公館中。
一個擁有着巨大空間，被佈置得如同宇宙星空的殿堂內，成千上萬顆閃爍着神秘光芒的寶石宛如夜中繁星，鑲嵌在巨大的穹頂。
這裡的牆壁上銘刻着各種神秘的符文和圖案，其餘地方被吸收光線的塗料刷成深邃的漆黑，宛如深空，寂靜而幽秘。
星光點點，穹頂灑下魔法的靈光構成宛若銀河高懸的星空圖景，如夢似幻。
這片人造的星空下，一個人影盤坐，彷彿古老的先賢那樣冥想着。
這是一個白膚紫發，面容精緻的女性法師，看起來約莫三十出頭，身穿一件深藍色的法師長袍，上面繡有金色的星星，月亮等圖案，襯托得氣質更顯高雅而神秘。
“嗯？”
突然，女法師睜開眼睛，眸子裡倒映着如同星辰的光芒。
她叫做安娜·珂麗絲，隸屬於七大學派之一的靈知學派，是亞特萊茵好些年前的知名人物，也是曾經的晨星獎獲得者。
“總算不枉我在這裡苦等，那個人似乎回來了。
沒有想到，符文學派那邊竟然也有精通預言的人，而且還是剛剛興起的新興派系。”
她對羅蘭近些年來的研究成果頗感興趣。
又或應該說，任何一個對夢境，星空，預言相關知識感興趣的人，都對此有所關注。
但因爲出圈速度的緣故，各大學派未必見得把注意力放在賽里斯語和羅蘭身上。
除非是研究的領域恰好有所交匯，甚至像夏耿斯與羅蘭那樣發生碰撞。
安娜·珂麗絲結束冥想，起身走出房間。
不一會兒，剛剛回到府邸的羅蘭就收到了僕人的通知，有名自稱靈知學派占星術師的高階法師前來拜訪。
這樣的人物，一般都會事先預約，防止擠佔羅蘭的私人時間。
但羅蘭看了看，發現自己身邊暫無蘿莎這樣妥貼的秘書，日程安排都有些混亂了。
對方可能預約了好幾次都無果，又沒有夏耿斯那樣相互認可的直接聯絡，乾脆直接堵門來了。
羅蘭叫人把她請了進來，意外發現，是位美麗而優雅的女士。
簡單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安娜說明來意。
“羅蘭閣下，我們克萊揚斯城的學院想要正式引入賽里斯語，作爲占星術師的選修外語。”
“我榮幸之至，但不知有何指教。”
“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對閣下所提出的時令，節氣相關詞彙有所疑惑，一直以來也沒有在貴學派所提供的資料當中看到過相應解釋，特來請教。”
“這個嘛，其實都是虛構，虛構……”
羅蘭哈哈一笑。
換做十多年前，他可能還真要有些心虛。
大抵上，是文抄公被人揪住小尾巴的心態。
但虛構主義是個好藉口，一些難以解釋的，也直接推到了類似小說設定的理由上。
好比說煉氣築基結丹元嬰之類的。
虛虛實實實實虛虛，你較什麼真吶？
要相信科學！
“賽里斯學派當中，把天上星辰分爲二十八宿，似乎與我派的古代法師爲觀測日、月、星運行而劃分星區的做法相近……
但我們也從未總結過類似的總結。
東方青龍、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之類的詞彙和概念，和我們的星相命座大相徑庭……”
安娜略作沉吟，講述起了自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