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深夜,劉生、黑土道長和桑掌櫃出現在白廟附近的灌木叢中。三人都已經換上了尋常呂宋百姓的服裝,肩上各背了些衣物乾糧,扮做戰亂中逃難的老百姓。桑掌櫃會講呂宋話,劉生何黑土道長則惡補了幾句常用口語,萬一撞見呂宋士兵,就由桑掌櫃接受盤問。
這次行動,直到此時,劉生才詳細告訴兩人:扮做難民四處遊蕩,再視情況改扮成商人,接觸呂宋降頭師以及商販、土著首領,能打探消息就打探消息,能黑吃黑滅掉一些部落和土匪山賊就滅,主要目的是去天朝南征軍還沒有打到的地方搗亂、放火、散佈流言,搞小規模的破壞。除了三人身上明顯的逃難套裝,劉生還在千步弓空間裡存放了相當數量的貨物和三人可用來更換身份的衣物和化妝用品,準備得還算充足。
而在南征軍方面,先是初戰告捷人心振奮,憑藉劉生“推斷”出來的準確敵情報告又得以挺進了一百多裡,不過這一百多裡卻不是把天朝的國境線往前推,而是南征軍像一把尖刀一樣刺進了呂宋國腹地。在清麥城百姓看來也是一片大好的局面,因爲呂宋南北縱深僅有五百餘里,呂宋國都更是離南征軍前沿僅有一百多裡地,登上山頂都可以望見,清麥城茶館店裡甚至有人掰着手指頭算這仗再有幾天就會結束,呂宋國還能存在多少天。明明是一片大好的局面,可是身爲南征軍統帥的張一飛卻偏偏高興不起來。
因爲呂宋國是由和天朝相連的一部分陸地、兩個大島和許多小島組成的,陸軍實力並不算太強,盛產的卻是海盜,這些海盜雖不能大規模作戰,可是天朝在海戰上是弱項,一增一減,天朝軍也沒有太大的優勢,要想單靠一個陸地作戰的南征軍就吃下整個呂宋,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幸好之前劉生一席話點醒了張一飛,這仗只要打贏了有得賺就好,沒必要花個三年五載的去徹底剿滅人家!這樣一想,事情就簡單多了,把呂宋陸軍打垮,攻下呂宋一大半城池,逼呂宋簽訂不平等條約即可。乘着眼下士氣高漲,一鼓作氣,進攻!
可是張一飛的軍令才下達,南征軍的推進速度就已經遲緩下來。這打仗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不是說一方兵強馬壯就一定能贏。天時,呂宋連着兩天陰雨,海面刮來的強風也開始肆虐,不利行軍、長距離遷徙。地利,呂宋多山地,地勢複雜不利衝殺,不像在平原草場一馬平川揚鞭就能直衝到呂宋國都下。人和,打仗和呂宋的小老百姓沒有直接影響,目前也還沒有全民皆兵的理念,可是對天朝大軍影響範圍內的呂宋土豪、土匪來說,就傷到他們的切身利益了!當然正面抗擊南征軍是不可能的,側面騷擾、噁心一下天朝大軍打劫點裝備就是這些土著的內心。這樣做鐵定改變不了當前局勢,可是連日陰雨再加上沒日沒夜的依賴地形的騷擾,天朝大軍的傷亡人數開始不斷增加,更因爲不間斷的騷擾使得南征軍將士不能好好休息,戰事已經由最初的一邊倒開始微妙地轉向僵持階段。張一飛很清楚僵持會帶來什麼後果:戰線拉長、傷亡加大、補給困難……而一旦僵持久了,南征軍銳氣一失,士兵有了怨氣,南征軍就將由進攻方轉變爲和呂宋軍互有攻守。這是張一飛不想預見的結果。因此,不管天下不下雨,沿途有沒有騷擾,南征軍傷亡會有多少,張一飛都必須命令南征軍前進,進攻!再前進,再進攻!
接下來的幾天,張一飛又多了幾分煩惱。第一件是半仙觀畢竟還是不放心,又派了四個道士前來半仙觀輔助,這倒不是什麼事兒。第二件就麻煩了:劉生出發後三天,女皇陛下就下來一道聖旨,張一飛趕緊排好了香案迎接,沒曾想這聖旨不是下給自己這個主帥,而是下給翠柏軍師的……還好下旨的太監說既然翠柏軍師在閉關,月蓉道姑接旨也是可以的!這越級下旨中的隱情麼……張一飛想到這裡就打了個寒戰!跳過主帥下旨,言外之意,可不就是說這翠柏軍師在女皇陛下的眼中,比自己這個主帥更重要?不對!前幾日隱瞞翠柏軍師功績的戰報肯定出了紕漏!張一飛想到這裡,冷汗就下來了!這一旦班師回朝之後女皇陛下找自己秋後算賬……張一飛現在都有把出餿主意的智囊們拖出去砍了的衝動了!
南征大軍像一把尖刀似的刺進呂宋國腹地,可是陣容卻不可能揣得像拳頭一樣緊,更像一隻攤開來的手掌。朱福茂統帥中路大部隊,側翼主要由兩路大軍照應:張翼德統領左路,陳俊自回報劉生情況後就被調去統領右路。這廝臨行前還鮮格格地指定百花樓一日三餐換着花樣送餐去劉生的軍師營,又指定一個丫頭每天送去幾束鮮花,唯恐全清麥人不知道的他這司馬昭之心的節奏!只可惜他前腳剛走,桑掌櫃就關了百花樓,還在路上憋着笑說起此事,劉生當然是一通冷笑!其實還不單是百花樓關張,那送花的小丫頭更是直接被拒之門外,鮮花是勉爲其難地收下了,經手人卻是虎子,每天把鮮花跟飯菜一起端到劉生房門外。可惜了陳俊一番心意,最終併爲被佳人知曉!
至於半仙觀派來的四位道士,那都是月字輩的,被日犇道長以師叔的名義糊弄了一番,只歇了半天,就莫名其妙地被張一飛遣去協助朱福茂了。那神行道長倒是有和劉生一決雌雄定下在南征軍裡的地位高低的意思,連着往小軍師營跑了三天,吃了三個閉門羹,罵了幾句,蔫蔫地再也不來了。
黑土道長看着劉生消失在夜色裡,嘆了口氣,就躲進幾天前就發現的小山洞避雨。
“道長,您嘆什麼氣?小軍師這……哎,照我說,還不如先去見我家瑤琪,熟人熟路,憑藉她家在當地的勢力,許以真金白銀以及將來的承諾,想助我天朝軍,還簡單許多……”
如果因爲長夜漫漫、雨中相思再加上蚊蟲的騷擾,時間乾巴巴地讓人難熬,桑掌櫃偶爾發泄一下是情有可原,可是囉嗦就惹人嫌了!黑土道長見桑掌櫃嘮叨個沒完沒了,眼睛一瞪,哼了一聲:“小軍師自有他的道理,就憑你?還沒資格評論!我給你兩個選擇:一,繼續說,然後我一巴掌扇暈你。二,閉嘴,實在憋不住了,可以打報告申請講自己的故事。”桑掌櫃趕緊閉嘴,悶悶不樂地坐到一旁數蚊子去了。
劉生卻是一種職業小偷的心態:上次一不留心從那個被宰了還不知道叫什麼的黑衣降頭師房間地洞裡撈了不少好處,又沒冒什麼風險,黑衣降頭師的失蹤在呂宋方面居然沒傳出有一點點波瀾,說不定他們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劉生這再去一次指不定還能再賺點。其二,劉生始終記掛着白廟裡那個白衣的妖女,他很懷疑這妖女是從白廟一處不爲人知的所在出來的,蒼松老道也提示過劉生,去呂宋國與劉生還有某大的機緣,就是猜不透這機緣是什麼,又是不是會落在這白廟裡。劉生自然也考慮到此行的風險,反正之前蒼松老道交給他的三道符籙,神行符和隱身符並不是一次性的,這也給他增加了幾分保命和逃命的把握。
所謂名山有仙,大川有龍,寺廟道觀一向是修在山上,山越高,住在寺廟裡的人心態也相對越高,好像住在裡面的人真就高人一等了,這在劉生看來,那叫裝碧。修煉主要是修心,修爲是可以花費時間來提升的。拿世俗中人做個不恰當的比喻,比如說某人家裡祖墳修得再好,家底再殷實,甚至有免死金牌在家,可要是養出來一個吃喝嫖賭抽的紈絝子弟來,怎樣也會把家敗得一塌糊塗。就算敗不完,頂多也就是維持家族現狀,不可能在現有基礎上更進一步。
白廟的外牆並不高,才三四米的樣子,佛門聖地,牆頭上也不需要裝飾防賊的倒刺,以劉生近日提升後的功力,不帶助跑的,直接躥上牆頭也沒問題,雖然他身高也就一米。可惜他低估了神行符的加成。才一提真氣,劉生就呼地一下掠過了圍牆,還在瞬間享受了一次一飛沖天的感覺。然後他就聽見背後小東西發出一聲含糊不清的嗚咽,劉生的身體就撞上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那東西被劉生撞得一頭歪向地面,居然就碰巧巧砸中了白廟裡一個躲在屋檐下打盹的值夜者,那人一驚一乍,又是低聲呵斥又是一陣手忙腳亂的轟趕,才把這天上掉下來的倒黴玩意趕得撲愣愣飛走。劉生這才明白過來,感情自己竟一頭撞下了一隻夜出捕食的貓頭鷹……好神奇啊……其實那貓頭鷹想想才冤呢,一向只有天上掉東西下來砸到人的傳說,哪有人衝上來砸到鳥的事?這算作弊還是開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