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那可不同,所謂人無外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真金白銀誰看了都會心動。”洛敏大大咧咧的外表下面,未嘗沒有試探之意;“別的不說,就你這豪闊派頭已經趕得上皇上了,咱記得前朝康熙帝結親的時候,發給赫舍里氏的彩禮是黃金兩萬兩,白銀一萬兩,這是直接花銷。還有錦緞一千匹,駿馬四十匹,馬鞍二十副,其他金銀器若干,總算下來,你的這些可不遜色呀,是否有僭越之罪?”
“藩臺大人,這個玩笑可不好笑。”李福壽臉色冷了下來。
這話包藏禍心,刀鋒隱現。
洛敏當真是屬狗臉的,說變就變;“笑話不笑話暫且兩說,我得讓手下查一查,一旦查實,你的罪名非小啊!”
“嘿嘿……”李福壽冷笑了兩聲,手指了指後面的護衛隊員說道;“我的這些手下可是認槍不認人,藩臺大人最好控制住自己的下屬,不要輕舉妄動,否則誤傷了可就不好看了。”
此話一出,花廳裡頓時寂靜下來。
洛敏的臉色隨之冷了下來,淡淡的說道;“元鼎先生,年輕人還是不要太猖獗的好,應該讓長輩教教你做人的道理,否則當心走不出姑蘇城,慘死於途那就可惜了。”
旁邊的顧延川正待上前打圓場,李福壽單手立起阻止了他,然後對洛敏說道;
“客氣叫你一聲藩臺大人,看來已經讓你有些忘乎所以了,已經忘記了洋大人的厲害之處,別說你的屬下妄生貪念,即便是你洛敏大人親至,敢伸右手剁右手,敢伸左腳剁左腳,敢伸腦袋就斬腦袋。
真是可笑之極,竟然敢威脅我?
殺了你不過是像殺一條狗一樣,不信你可以試一試,北平城的軍機章京會不會爲你出面做主,親王貝勒會不會爲你喊一聲冤?”
說到這裡
李福壽接過侍衛遞來的左輪手槍,直接把冰冷的槍口抵在洛敏的腦袋上,這讓花廳裡的重臣們頓時譁然,臉色慘變的向後退開來。
“我的手指頭只要輕輕一扣,你的腦袋就會像西瓜一樣炸開,你有沒有興趣猜猜,我敢不敢開槍?”
洛敏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勇敢,在冰冷槍口頂在自己腦袋上時,臉色已經慘白如紙,兩條腿禁不住篩糠一樣的抖了起來。
堅持沒過一分鐘,便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元鼎先生,請恕我口出無狀,求您千萬不要開槍啊!”
“哼,西洋軍隊殺進北平城也沒有多少日子,火燒了皇家的園子,看樣子大傢伙都忘了,當年皇帝老兒又能怎麼樣?還不是捏着鼻子忍了。”
李福壽有意的停頓了下,讓在場的一衆江南省重臣好好回味,勾起心中濃重的“恐洋症”,這才明白麪前站的並不是什麼後輩小兒,而是英吉利國炙手可熱的新晉貴族。
“延川兄,務請你救我一命啊,洛敏絕不敢妄生歹念……”洛敏看見旁邊已經呆住的顧延川,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嘶聲求救。
“元鼎,切莫要衝動。”
顧延川今天看到李福壽的狠辣之處,將一向在姑蘇城內作威作福的洛敏整治得顏面盡失,像喪家犬一樣,心中感覺極其快意。
又擔心他失手將對方殺了,那可真要捅了大婁子。
“好,既然岳丈大人今天爲你求情,我就饒你一條狗命。”李福壽緩緩放下手中的槍口,看着洛敏冷汗盈盈的臉上閃過一絲兇光,忽然扣動扳機。
“呯”的一聲沉悶槍響
伴隨着洛敏殺豬般的慘叫聲傳來,
立馬把心情剛剛放鬆的一衆朝廷高官又嚇了一大跳,臉色驟變。
李福壽這一槍打在洛敏的大腿上,鮮血立馬涌出,這讓堂下洛敏的兩名隨身戈什哈互相看了一下,不約而同的抽出腰中閃亮的佩刀。
“啪啪啪……”
一連串密集的槍響過後,這兩名戈什哈宛如在彈雨中抽搐,渾身被鑽了數十個血窟窿,破布一樣摔倒在地上死去。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空氣中瀰漫着濃重的硝煙味,一衆持槍護衛神情冷靜的退殼上膛,重新在槍膛中壓滿了子彈。
看這模樣,是一言不合就大開殺戒的架勢。
西洋快槍終於勾起了一衆高官的“恐洋症”,作爲在場品級最高大員,巡撫左良山只能硬着頭皮站出來說話,收拾殘局。
“嗯……元鼎先生且慢動手,且容老朽說一句話,這件事洛敏大人確實言出無狀,他現在……”
左良山看着洛敏手捂着大腿臉色慘白,花廳地面上已經染紅了一大片血跡,可能是方纔的殺戮震撼了洛敏,不敢再大聲的呼痛,可又忍不住低聲的哼哼,宛若豬叫一般。
這個情景看在左良山眼中,當真刺激非小。
他的心中一陣陣的無力泛上來,洋大人持槍把二品大員打了,打了也就打了。
當今聖上年齡幼小,垂簾聽政那一位太后老佛爺可是最懼怕洋人的,舉凡牽涉到洋人的事務,太后老佛爺可是聽了就頭痛,朝廷的一干重臣都得承受怒火,這來不得半點假。
左良山作爲一方撫臺大員對此心知肚明,洛敏只要人沒死,這事兒說不得就糊弄過去算了,沒法兒追究。
“咳咳……”左良玉乾咳兩聲,老臉上堆起微笑說道;“這確實是洛敏大人的不是,畢竟罪不至死,元鼎先生切莫往心裡去,稍後老朽一定責令洛敏備上重禮相謝,還望看在老朽一份薄面上,手下寬恕則個。”
府臺大人這一番話說出來,真的讓花廳裡所有人大跌眼鏡。
敢情李福壽持槍打傷了二品大員藩臺大人,反過來藩臺大人還要賠禮道歉,多謝手下留情之恩。
左良山沒有心情和其他人解釋,朝廷上層風雲豈是這些庸碌之輩可以知道的,他用乞求的眼光看向顧延川,目的不言自明。
在場如果能勸動元鼎先生,恐怕只有他的岳丈大人了。
“元鼎,今天是大喜的日子,還是莫要衝撞了喜氣,犯不上爲此動怒啊!”顧延川心裡面爽透了,眉眼中都流露着慈祥光芒。
“元鼎大人饒命啊,犯不着殺我髒了您的手,若能留下我一條狗命,下官一定備上重禮相謝……”洛敏手捂着傷口,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可是他看到黑洞洞的槍口,依然對準自己的胸膛,只能強撐着動也不敢動,心中簡直懊悔極了;
對面這個可是個狠人,自己犯渾去得罪他幹什麼,耗子藥吃多了嗎?
在衆人連番勸解之下,李福壽臉色稍有緩解,隨手將手中的左輪槍扔給護衛,語氣淡淡的說了一個字;“滾”。
洛敏聽了這話簡直如蒙大赦,左良山這纔敢招了招手,讓跟隨自己來的戈什哈將洛敏擡走,趕緊去找良醫治療。
西洋快槍的槍彈留在肉裡那可是有毒的,必須要挖出來清洗創口,否則神仙也難救。
一番驚心動魄的經歷過後,在這個寒冷的2月天,花廳裡的官員們感覺後背出了一身白毛汗,涼颼颼的。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一個嚴峻現實;洋大人得罪不得。
看看自己的身份,摸摸頭上的頂戴,哪樣能夠超過藩臺大人,可在洋大人手中依然像土雞瓦狗一樣,說開槍就開槍,打完了屁事沒有,這也太嚇人了。
今天顧府嫁女的宏大場面震驚了整個姑蘇府,那一擡擡金銀玉器,綾羅綢緞,整箱整箱的紋銀太具有視覺衝擊力了,引發人們的無限遐想。
澳洲淘金一夜暴富,這個神話再次傳遍整個蘇南地區,引起了經久不息的移民潮,這是後話。
1879年2月10日,大年初10。
宜開工,開業,求嗣,祭祀,婚嫁,種植,開市。忌動土,出行,赴任。
黃道吉日,諸事大吉。
這一日可把李福壽忙壞了,清晨天未亮時沐浴焚香,參加李家堡新春祭祖大典,在萬千族人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臉,請回了祖宗牌位,交由專人帶往紅河谷日夜供奉。
由於強烈的財富示範效應,在祭祖大典上, 竟然有上千名李氏族人願意跟隨李福壽前往澳洲淘金,當真應者雲集。
李福壽安排秘書田山專責處理此事,所有李氏族人優先安排乘船,優先安排匯通銀行貸款,費用嘛,每個人十英鎊,這是斷斷不能少的。
規矩是李福壽立的,他不可能親自動手破壞。
至多在伙食方面貼補一些,船期安排上照顧一些,抵達紅河谷之後,願意淘金的去淘金,願意放牧的去放牧,願意進入工廠的進入工廠,條件比較寬泛些。
僅此而已,匯通銀行的貸款依然是要還的,10%的年息也是要收的。
午後
李福壽一行從李家堡匆匆趕回,簡單休息之後,再次沐浴更衣,穿上傳統的禮服迎親。
顧家乃是傳承百年的書香世家,講究頗多。
一整套繁文縟節下來當真是累得不行,這一天姑蘇城再次轟動了,因爲顧家拿出的嫁妝也堪稱大手筆,足足128擡扎着紅綢的嫁妝招搖過市,再次賺足了眼光。
顧家當然沒有李府豪闊,除了錦繡綢緞之外,陪嫁的蜀錦喜被,蘇繡屏風,整套的紫檀木傢俱都是亮點,送行的不是荷槍實彈的護衛,而是長袖飄飄的讀書人,數量多達200餘人。
兩下一比較,更顯得顧府底蘊深厚,果然不愧爲江南士林望族,有大量的精英學子甘爲驅策,格調更爲高雅不俗。
但是讓姑蘇城的老百姓評價,從心裡面更願意李府金山銀海一般的豪闊手筆,那傢伙……金光四射,熠熠生輝,揮金如土的豪奢氣派掩都掩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