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117你總在我心防最柔軟處
“向律師,向律師?你走神了。”
房間裡靜靜的,放着一首平緩的鋼琴曲,向遠和馬克在兩張相對的沙發上坐着,中間隔着大大正方形茶几,茶几的邊長超過一米五。
向遠膝上放着筆記本,他原本應該正在仔細記錄着馬克的口述。可是不知道是今天的陽光太過柔軟,還是茶几太大而隔開了太大的空間,還是那鋼琴曲叫人的心思跟着平緩下來,總之,向遠竟然走神了。
向遠連忙回神,歉然地道:“不好意思。馬克你繼續。剛剛說到哪兒了?”
馬克疊起一條腿來,雙肘平方在沙發左右兩邊扶手上,十指相對抵住下巴。
“向律師,我是問你有沒有過跟我一樣的想法——你有沒有曾經希望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蹂”
向遠儘量放輕鬆,聳了聳肩:“有過啊,蜘蛛俠。甚至曾經認真地考慮過要到寵物市場去買一隻劇毒蜘蛛,回來咬我一下。”
“呵。”馬克笑了下,可是那笑聲卻極短促,分明有些失望。
向遠擡眼望他:“好像每個男人都有過這樣的想法吧,青春期的時候,崇拜英雄,想讓自己也能成爲那個英雄。這種感覺可以被稱爲‘英雄情結’。”
馬克不以爲然地擡眸望了望天棚:“我們說的不是一回事。”
向遠眯了眯眼:“好,我們回到你的講述。你說你想稱爲周光涵,於是愛上他喜歡的女孩兒,也恨讓他討厭的人,所以殺了肖恩,傷害了那個叫Nana的女孩兒。”
佈置華貴的房間,散發着歐洲中世紀一般的氣息,馬克蒼白修長地坐在那古老的沙發裡,被那繁富的花紋映襯得面頰更加蒼白、目光更是空洞。
“沒錯。我做的事就是我應該做的。我真的不明白,爲什麼你卻我這樣是犯罪的?”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馬克總是很輕易承認他做了什麼,可是他也堅持認爲自己無罪。
如果這樣的馬克上了庭,一旦當着陪審團的面認了殺人,那就定罪了,不會給他機會再說自己無罪了。向遠已經跟他耗了一個上午,教他如何面對陪審團,如何應付檢察官的質詢,又如何利用法庭上的情緒……
可是顯然,都白說了。
向遠只得告辭,起身走到外面。馬克的母親迎上來,搓着手緊張地問:“向律師,馬克他怎麼樣?”
向遠只能搖頭:“不過卻不等於沒有辦法。既然他現在的情形是這樣,我們可以帶他去做一個心理學測試,到時候請心理學專家作爲專家證人上庭,幫我們向法官和陪審團證明,當時馬克的心理狀態並不穩定。”
“就像他自己所說,他想要成爲另一個人。所以那時候殺人、傷人的不是馬克,而是他心理幻象中的另外一個人。”
馬克母親登時雙眼一亮,“好啊!只是這位專家,還要請向律師幫我們審慎選擇。”.
向遠匆匆告辭離開馬克家,鑽進車子便一把扯掉了領帶,雙手耙亂了頭髮。
馬克那句話不停不停在他耳邊迴旋:“向律師,你有沒有想過希望變成另外一個人?向律師,你想沒想過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彼時出神,便是受了這句話的影響。
他雙手按住頭,掙扎地趴在方向盤上。
眼前又是沒有盡頭的黑暗,他什麼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他嘗試着喊過,聲音很大,甚至撕心裂肺到喊啞了自己的喉嚨。
可是外頭卻沒有一點動靜。
他伸手去摸牆壁,軟包的觸感給了他答案:原來他是被關在一間做過隔音處理的房間裡。所以他再喊多大聲都沒有用。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他已經絕望,已經快要發瘋的時候,有人給他送來了一臺迷你小電視。卻不是讓他看電視解悶兒,那黑白電視裡面只有模糊朦朧的畫面,就像是用紅外攝像機拍攝出來的效果。
他從那畫面裡看見有兩個人,一男一女。
可是那拍攝的角度也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所以畫面裡沒有那兩個人的臉,甚至看不見能用於身份辨識的上半身。有時候只是兩人的腳,有時候只是兩人模糊的腰部……
那些零碎的畫面前後並無清晰的邏輯關係,也聽不見交談,可是他卻是能看明白,那個男人不斷地在傷害那個女孩兒!
他摸她。
她吻她。
他甚至還……!
他看了很久,他用力摒除腦子裡的昏亂,他仔細去辨識那個女孩兒身上經過紅外處理的模糊的任何特徵。
他認出來了,果然就是時老師的女兒!
時老師曾經與他十分悵然地講過,說當年時年還小的時候,他沒怎麼盡過一個當父親的責任。他說這麼多年的六一兒童節,他只有一次好不容易請個假想帶女兒去公園玩兒,那天他騎着自行車帶着女兒,女兒坐在自行車的橫樑上,結果他想一個案子想得出了神,將女兒的腳丫給絞進車輪裡去都不知道。
後來時年的左腳腳踝上就落了一個疤,去不掉了。他說幸好那傷疤的形狀還算好看,就像一對小小的翅膀……
他認出來是時老師的女兒之後,他便更加緊張。他就盯着那畫面不停不停地看,看得眼睛都累的滾落了淚,看得本就昏亂的腦袋變得更加昏亂。
眼前又是馬克傲然地筆直坐在古老而富麗的沙發裡,聲音輕輕,略帶傲慢地問:“向律師,你想沒想過要變成另外一個人?”
該死的,他想過,是真的想過!
他想要成爲那個救了時年的人,他想過要好好地保護她,讓她再也別受到傷害……他想自己能鑽進她的那個牢房去,他想要陪伴她,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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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莫名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曾想過要成爲那個傷害她的男人……也能用那樣的方式對她。
不行,不能繼續想下去了,他用力拍方向盤。喇叭刺耳的一聲鳴響,將他拉回到現實。
他狼狽地看向前面的街道,深吸氣,告訴自己說:“都過去了,過去了。她現在就在你身邊,你可以盡情地保護她,你不用再遺憾了。”
他趕緊啓動車子,車子近乎狼狽地疾馳而去。
他不知道,就在他狼狽地按響了車喇叭的時候,馬克就已經站在三樓的窗前,含笑凝望着他在車裡的一舉一動。
衣冠楚楚的律師先生,原來那一刻宛若困獸。
向遠的車子開走了,沒有了蹤影,馬克朝着那揚起的灰塵輕輕舉了舉杯。
心情煩躁,向遠便不想回那個沒有了時年的、空空的家,便驅車回父母家。
郭正梅自然是高興,吩咐三婆又加了幾個菜。
難得向景盛也下班準時回來,一家三口又坐在一起吃飯。
向景盛和郭正梅都發現了兒子彷彿有心事,向景盛沒開口,郭正梅卻忍不住問出來:“怎麼了,難道又是時年惹你不高興?”
向遠蹙眉:“媽媽好了,別在我面前這麼說時年。”
向遠瞥了父親一眼,只好說:“是手裡有個案子略有棘手。”
向景盛這纔開口:“什麼案子,這麼難打麼?”
“案子本身倒沒什麼,我已經設計好了方案。只是檢控官是安澄。爸爸您也知道的,她終究是杜松林的女兒,很懂心理學,法庭上很不好對付。”
向景盛和杜松林都是多年爲湯家服務,於是私底下也是老友。聽說自己的兒子要跟杜松林的女兒法庭上撞見,向景盛也皺了皺眉:“那個丫頭很是爭強好勝,如果你贏了她,她很可能會咬住不放。”
向遠點頭:“是啊,所以兒子纔有點撓頭。而且,畢竟杜松林跟您的交情,我也怕出招太狠的話,會傷了你們的和氣。”
向景盛問:“先說說你想怎麼打?”
向遠便將想要聘請心理醫生的事說了。
郭正梅眼睛便是一亮:“那不如你直接去找杜松林好了。安澄總不好意思當庭質問她親生父親,到時候這個官司咱們自然贏了。”
向景盛白了郭正梅一眼:“你以爲杜松林是白癡麼?這個案子他絕對不可能接。”
向遠趕緊安撫:“媽媽也是好意,不過爸爸說得對。都是兒子不好,讓二老替兒子擔心了。吃飯吧,兒子自己再想辦法。”
向景盛又吃了兩口飯,忽然說:“去找我上次推薦給你的霍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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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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