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層鍍膜玻璃那邊燈光慘白,照亮六個人的身形;而玻璃這邊一片幽暗。
努力回憶對Q先生最初的記憶,時年便彷彿置身在幽暗的海潮中的孤島上。四周暗色的潮水漫卷而來,敲上她的腳面,一點點打溼了她的褲腳……
時年緊盯住那六個人,擡起手深吸口氣。
她轉眸去望皇甫華章。
皇甫華章伸手放在她肩頭:“別怕,我就在這裡陪你。沒有人敢傷害你。”
時年點頭,輕輕閉上眼睛,手臂評審指向玻璃那邊的一個人:“就是3號。讎”
老喬聞言登時一喜,叫人將那六個人全都帶下去,然後將時年和皇甫華章請回了會議室。
時年像是又再經歷了一回噩夢,走回會議室後面色有些蒼白,鼻尖兒上已是微微見了汗。
這樣的她柔柔望住老喬,悽楚地問:“我指的對麼?那天我被嚇壞了,又因爲隔着面具看不見那個人的容貌,所以我也不敢肯定我會不會認錯人。”
“剛剛如果我真的弄錯了呢?那會不會冤枉了好人,而叫真正的壞人逃過了法律制裁?”
老喬略微思忖了一下。
“現在還在辦案過程中,所以我暫時不便對你透露那個人的真實身份。不過我能告訴你的是:人在最恐懼的一刻,其實所有的自保本能都會被調動起來。就又像是變回了原本的那隻叢林中的獸,時刻聳起自保的脊骨。”
時年便蒼白着臉,虛弱一笑:“您的比喻真生動,我想我聽懂了。”
“那就好。”
老喬方纔之前雖然有點被時年和皇甫華章給氣着了,但是他是老警,屬於那種脾氣有點壞,卻是非感極爲分明的。此時看見時年蒼白悽楚的小臉兒,便也只剩安慰。
“回去什麼都別想了,剩下的交給我們警方來辦。總歸那個混蛋到了我手裡,我就絕不會叫他有機會逃了。”
老喬送到走廊,便興沖沖回去繼續審訊。
長廊裡靜靜無人,只透過大玻璃門看見各個辦公室裡警員們忙碌的身影。
時年駐足,擡頭凝望皇甫華章的眼睛:“先生,你說我剛纔指認出來的是不是喬治?他是你的兄長,你對他的肢體動作自然比我熟悉多了;我真怕認錯了。”
皇甫華章伸手捉住她的小手,他修長的指尖探進她的小小的掌心去,從裡頭探知冷汗濡溼。
他便輕輕一嘆,將她小手都包在掌心裡:“相信你自己,你不會認錯人的。”
時年便一喜:“真的是喬治?!天,太好了。”
他便也凝着她微笑。
兩人執手相看,本來是溫馨滿滿的場景。卻偏有人出來煞風景,兩人都感覺到一股冷風從走廊上呼啦啦地席捲而來,閃躲不開。
兩人便都同時轉頭,朝長廊另一端望了過去。
一道頎長的身形悄然無聲地立在了那裡。
墨色筆挺的警服,銀色瀲灩的警徽和肩章,將那本就修長有力的身形更是勾勒到了完美地步。寬肩、細腰、長腿的男子,卻抱着手臂慵懶地斜靠在走廊的牆壁上。一雙清泉樣的長眸更是漾滿了清冷和奚落,毫不留情地一遍遍刮過他們兩個的臉。
皇甫華章微微皺眉,時年卻驚慌地失聲喊了出來:“湯sir!你,你回來了?”
他聳肩輕笑:“見了我是不是跟見了鬼一樣?”
他說着鬆開手臂,邁開長腿朝他們走過來。看都沒看皇甫華章,一雙泉眸只盯着時年的臉。
立在她面前,他188的身高太容易居高臨下。
他伸手點指時年心口。
“……不過那個鬼可不是我,而是你心裡的貪念。時年,你捫心自問,我對你不夠好麼?我對你不夠認真麼?我自從認識了你之後,對你還不夠溫柔,不夠專一麼?”
“你敢說不麼?”
時年驚住,擡眼盯住他,哽咽着說不出話來。
皇甫華章看不過去,上前一把將湯燕卿的手臂撐開。
“燕卿,你這是做什麼?!這件事你要怨就怨我,無論想向我怎麼報復,我都等着你。你卻別想再叫她爲難!”
湯燕卿的手臂被架開,他卻仍舊看都沒看皇甫華章。
他的目光只深深盯着她,盯着她……目光裡由戾色四起,到點點哀涼。
他用力眨了眨眼,彷彿想要眨掉自己的脆弱和難過,努力再撐起那股子戾氣和邪佞來。
“……你不敢說不,因爲你心裡明白我都是怎麼對你的!”
他說着調整情緒,緩緩卻傲慢地揚起下巴來,只用眼角餘光斜睨着她。
“時年,就憑你的身份,一個離過婚的女人,一個算不得豔驚四座的女人,一個——看似柔弱,實則脾氣擰得要死的女人!我湯燕卿怎麼偏偏就看上了你?”
“時年,你給我拍拍良心,掂量掂量你自己,你究竟有什麼好,怎麼敢
招惹了我之後,又想拋下我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啊?!”.
湯燕卿這一鬧起來,警局裡的同事們便都紛紛起身望過來。
賈天子和關椋急忙從中壓伏,將開向走廊的門全都關嚴。
湯燕衣則睜着一雙寒涼的眼,無聲走出來,並肩裡在湯燕卿身邊,同樣鄙夷地盯着時年和皇甫華章兩個。
時年便更是無地自容,只能徒勞地攥緊雙手,深深垂下頭去。
“湯sir你說的都對。你太好,而我不配。所以我從始至終都說得明白,我跟你還沒有開始正式交往,所以咱們誰對彼此都別認真。咱們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那就誰對誰都沒有約束力,所以咱們就也別上演這樣的戲碼,行麼?”
如他所說,她此時也覺得自己真的是表面看起來柔弱,開始一旦擰起來,就誰都攔不住。
她看似處在被動的一方,在他面前擡不起頭來,可是她卻緩緩挑眸死死盯住了他,驀地低喊:“……尤其是在你工作的警局!湯sir,你是湯家的少爺,你有家世背景可以依靠,不怕因爲今天的事而丟了工作。可是我不同!我沒有背景沒有靠山,我不想在警局這樣陪你丟人!請你適可而止,不要再擺出那麼一副可笑的面孔,說出那麼可笑的話來!”
“你說什麼?”湯燕卿彷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當真故意挖了挖耳朵,彎腰垂眸去看她的眼睛:“你給我再說一遍。”
時年便霍地擡頭,與他視線平齊。
“那好,湯sir你就給我聽好了:我時年現在是自由人,我喜歡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我對你沒有承諾,更沒有法律的約束。我從始至終更從沒有拜託你湯sir要怎麼對我好,你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自己想做的,是你的自己的事,與我無關!”
“原本我還不想這樣撕破臉,可是你在警局就這麼鬧開,湯sir你太不給我留面子。”她眼中浮起水汽,別開頭去深深吸了口氣:“……因爲警局對我來說有特殊的意義。我不想在警局裡發脾氣,我不想在警局裡吵架。”
她閉上眼睛,眼角有清淚滑下。
“我會覺得,我爸就在這裡,就在這上空看着我。所以我願意協助警方做我所有能做的事,盡我最大的能力。只是我不想在警局裡跟你這樣!";
“所以湯sir,你我就到此爲止吧。你無法懂我,我也不是你值得溫柔相待的人……我們原本就不合適,遇見就更是個意外。不過幸好我們還都來得及叫停,那就停止在這吧。”
“從此你我路歸路橋歸橋。你還是你的湯sir,不過你已不再是我的誰。”
時年說完,深深垂下頭去,伸手攥住皇甫華章的手腕,低低道:“先生,帶我走。”
皇甫華章便反握住她的小手,伸手攬住她的肩頭,將她護在懷裡。
目光清冷盯住湯燕卿:“她的話你都聽見了。湯sir,你是執法人員,就更應該懂得尊重公民的基本權利。我希望你從此不要再打擾她。”
“倘若我聽說你不聽我的勸告的話,我會向警局警政部門投訴你。或者直接入稟公堂申請禁制令。”
兩個同樣高個子的男人,目光在時年頭頂上凌空相撞。都冷得像冰,可是那厚厚的冰層下面,卻也同樣燃燒着熊熊的黑色火焰。
皇甫華章目光兜過左右辦公室裡的警員,攬着時年走到湯燕卿身邊:“……法不容情,就算咱們是親戚,在對待她的問題上,我也絕不會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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