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1.411如果能少愛一點,也許就能少傷一點(3更)
正如杜松林所說,給湯燕卿的治療過程難度極大。要時刻小心分辨什麼是湯燕卿真實的心理狀態,什麼是他刻意的虛與委蛇。
一個小時的治療過程下來,杜松林也累得一頭的虛汗。一直回到家中,額頭的汗還沒消。
他怕自己這樣子驚動了霍淡如,於是躡手躡腳地開門進屋,儘量不放出聲音。
卻見霍淡如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電視上正在播新聞,湯明羿的形象在電視屏幕上看起來那樣魅力耀眼。儘管已經兩鬢斑白,可是這個年紀的湯明羿卻反倒是他最富有男性魅力的時候。
霍淡如看得目不轉睛,當畫面切換走之後,還垂首悄然地嘆了口氣砦。
這一切都悄然落進了杜松林的眼底。
霍淡如也是警醒的人,猛地感覺屋子裡有人,連忙回頭,這纔看見了杜松林鰥。
霍淡如有些尷尬,急忙用遙控器關了電視:“松林?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出聲?”
杜松林垂首淡淡笑笑:“呃,我開門總要出聲的,可能是你沒聽見。”
又是深秋了,房子裡沒開暖氣,有一點冷。
這清冷的寒意從兩人之間傳到霍淡如身上。她便連忙裹了裹身上的披肩,走過來接過杜松林手裡的公事包。
這纔看見,他額角的發還都是溼着的。
她忙問:“怎麼了?好像很累的樣子。”
杜松林依舊淡淡地笑:“呃,是被警局請去給燕卿那孩子做心理疏導。那孩子的性子有多擰,而且他自己又是犯罪心理學領域的專家,想要讓他‘移情’過來,真的太有難度。連我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他放下對他自己意識的掌控。”
霍淡如便也嘆氣:“可不是。那孩子主觀意志太強,這對心理醫師來說是最難應付的病患。”
霍淡如跟杜松林是在湯明羿當選州長之後結婚的,沒大操大辦,只是辦了簡單的儀式,事後才通知親友的。
霍淡如這一輩子都是要面子的人,她是不想讓親友知道,她是在湯明羿當選了的那個晚上,喝了個酩酊大醉。杜松林一直陪着她,看她難過便安慰她,順勢求婚。她便也答應了。
多年堅持的距離,多年不肯點頭,可是在湯明羿的選戰大幕落下,當看見沈宛小鳥依人地站在湯明羿身邊,看見湯明羿用那樣隔着電視屏幕都能滴的出水來的溫柔目光凝視沈宛的時候,霍淡如終究放棄。
他們兩個就在翌日一早天亮便去登記註冊,然後尋了最近的教堂,完成了這件事。
就連湯燕犀和安澄,也是他們兩個禮成了之後才告知的。
自從跟杜松林成爲了正式的夫妻,霍淡如自己也十分注意,儘量不在杜松林面前提起湯明羿和湯家的人和事。
這一回終於放棄了自己多年的念想,嫁作杜家婦,她是認認真真想要從頭來過,好好地當杜松林的妻子的。
她便按着杜松林的肩頭坐下:“你先落落汗,我去給你煮一碗枸杞茶來。”
杜松林便也含笑點頭:“好啊,勞累你了。”
霍淡如提着他的公事包送進房間去,然後又進了廚房。客廳安靜下來,杜松林則轉眸望向電視。
他當然知道霍淡如這麼多年都沒有放下湯明羿,他早就知道的,他也全都理解,甚至從前霍淡如那些因爲想到湯明羿而難過的時光,還都是他陪着她一起熬過去的。
可是人心就是這麼奇怪,從前他和霍淡如不是夫妻的時候,他能夠包容、體諒、理解;而現在霍淡如已經成爲了他的妻子,他應該是如願以償了,可是他發現他的心反倒變小了。
他不能再接受霍淡如悄悄關注湯明羿,不能再忍受霍淡如心裡還有另外一個男人的事實.
廚房裡,霍淡如靜靜煮茶。
水開了,加入枸杞。小小的一顆一顆,嫣紅的,在熱水裡起起伏伏,聚聚散散。
這半年多來湯家的情形是冰火兩重天:於湯明羿來說,是鼎盛煊赫;可是於湯燕卿那個孩子來說,卻是如墮冰窖。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可是她都忍着,儘量在杜松林面前表現出不聽、不說。
可是從她心底來說,對燕卿那孩子也是充滿了同情。
忍不住想起從前親眼目睹那孩子和時年在她的診室裡相對的模樣,那時候她十分不以爲然,可是卻還是無法否認,那孩子面對時年的時候,當真彷彿是換了一個人。
他看向時年的眼神……像極了湯明羿看向沈宛的模樣。
她自己彼時還在膈應湯明羿和沈宛的那種真情流露,所以也不喜歡看那兩個孩子的。可是此時想來,那時的眼神有多深刻,現在燕卿那孩子的疼痛就有多難熬。
想着想着出了神,茶湯翻花,熱水溢了出來,燙了她的手。
她下意識躲避,便打翻了茶碗,摔在地上叮叮噹噹。
蹲下去收拾茶碗,才發現門邊站着杜松林
的拖鞋。
她霍地回眸看他。
他站這兒多久了,他在看她什麼?
他今天這是怎麼了?爲什麼讓她覺得這麼奇怪?
杜松林這才走進來幫她一起收拾,臉上平靜地問:“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出神啊,連茶滾了都不知道。”
他說得儘量平靜,可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她怕是,還在回味電視屏幕上的湯明羿吧?
也難怪,湯明羿現在是州長,是這個州的王。中年男人正是人生最好的年華,英俊不減,睿智尤增,如何能叫她不走神?
更何況,她跟湯明羿之間還有個優秀的兒子湯燕犀啊。
霍淡如也是心理醫師,也會察言觀色。她越發確定自己的直覺,知道杜松林今天不對勁了。她便儘量解釋:“我是想到燕卿那個孩子。這半年多來,媒體不間斷地關注湯家,一方面給明羿錦上添花,另一面卻不斷質疑燕卿那孩子。”
“其實如果沒有明羿的當選,也許燕卿承受的壓力就不會這麼大;反過來說,燕卿現在的問題,也會給明羿帶來許多的麻煩。所以我覺得這兩件事怎麼就這麼巧,發生在一塊兒了,如果前後能岔開,那就能更好些。”
杜松林垂下頭去:“是啊,燕卿這孩子的麻煩越大,明羿那邊難免跟着一起焦頭爛額。”
他說完就起身捧着碎瓷片走向門外去了,丟進路邊的垃圾桶去。然後立在路邊良久,也不知在想什麼。
霍淡如只能悄然輕嘆。
也許,他們沒結婚的話,會更好些.
一個月過去,湯燕卿依舊沒有進展。依照與皇甫華章的賭約,他第一次向警監提出了辭職。
皇甫華章大爲失望,開始自己出錢在各大媒體上刊登尋人啓事。
皇甫華章幾乎不惜費用,整版整版地買下版面,一時之間幾乎所有的媒體上都是這則尋人啓事。走到哪裡都能看見。
那是一種無聲的指責,是警方的無能才讓受害者的家屬無計可施之下做出這樣的不計成本的媒體投放。
湯燕卿的情緒越來越差,即便幫他的心理醫師是世交杜松林,可是也並不怎麼見起色。他越來越抑鬱,越來越陰沉,越來越易怒,越來越——願意插手別人的案子,然後提出的意見都是不着邊際。
曾經那個神算子一般三言兩語就幫同事指明方向的犯罪心理學專家不見了,天才警探的星光早已隕落,現在每天出現在警局裡的只是個灰暗的人形炸彈,隨時隨地、對任何人都可能隨時爆炸了。
也因爲他的風評越來越差,也牽累到了湯明羿的民調滿意度。
作爲幕僚長,顧峻也代表湯明羿的團隊跟他推心置腹地長談了一次。結果湯燕卿不肯接受,拍案而起。當晚就跟家裡大鬧了一場,就此搬出了家門,自己在外獨居,再也不肯踏入湯家大門一步。
就連他那小公寓的鄰居都看見過州長夫人沈宛親自到兒子門前來求,流着淚軟聲細語地勸說,也不見他開門,甚至連一句話都不回。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又連續五次辭職。
沈宛也悄悄去問過杜松林,杜松林說他已經出現了自厭自棄的症狀,很擔心這麼繼續發展下去,他可能會有輕生的念頭。
沈宛當即淚下。再要強的女人,此時一邊要扮演好州長夫人的角色,丈夫的事業萬事從頭難;可是一邊卻不能不管自己的兒子……她白天要在人前強顏歡笑,晚上卻要整夜落淚難眠。再這樣下去,她自己怕都是第一個要瘋的。
“松林,有沒有什麼辦法幫幫燕卿?現在明羿還要面對各種亂局,實在忙不過來,我只有將燕卿拜託給你。”
杜松林欲言又止。
沈宛點頭:“只要有辦法,你只管開口。松林,你是我湯家多年的故交,你是親眼看着燕卿長大的,我對你一萬個信任,所以請你也不必有猶豫。”
杜松林搓了搓手:“對於燕卿來說,這次的事件可能是他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災難。他現在的情況已經是典型的創傷後應激障礙的症狀,也就是PTSD。對於PTSD的干預,小宛你也可能聽說過的……”
沈宛聽說過時年的狀況,所以她點頭:“你是說心理干預,引導卿卿暫時遺忘?”
杜松林便也點頭:“不會讓他全都忘記,畢竟那孩子主觀意志太強,很難徹底影響。只是減輕程度。”
“比如說?”沈宛擡起淚眼。
杜松林垂下頭去:“傷害是因爲愛,所以如果愛的沒有那麼深,那麼受到的傷害就也不會那麼重。所以可以考慮讓他減輕他對時年的感情。”
“這已經是我所能做到的對燕卿影響程度最小的辦法了。當然最終的決定還要小宛你和明羿來下。”
要讓兒子忘記曾經有多麼刻骨銘心地愛過一個人麼?要讓兒子將那個人只當成生命裡無關緊要的一個過客麼?
沈宛的淚也滑下來,心痛無以復加。
可是事到此時她無可選擇,最終只能黯然點頭:“松林,只是拜託你掌握好尺度。儘量,儘量,不要讓他忘記太多。”
沈宛走了,杜松林怔怔望着鏡子裡的自己。
他終究還是沒狠下心來,終究還是心疼了燕卿那個孩子。他方纔對沈宛所說的,的確是目下的情形裡能對燕卿那孩子最好的辦法。
讓他從個人感情裡抽離半步,幫他恢復對待案子的客觀視角,這樣就能幫他找回冷靜,找回從前辦案的直覺。
已經下班了,護士致電說先走了。
他起身也正想出門,還沒拉開門,門已經先被推開。
來人是謙恭守禮的年輕男子,手工西裝彰顯出不凡的品味。他朝杜松林優雅地微笑:“家主人已經約好了請杜醫師看診,家主人身子不舒服不便親自登門,還請杜醫師移步。”
杜松林臉色一變,卻無法拒絕。
最是普通常見的黑色雪佛蘭轎車,拉着杜松林左彎右繞到了一間私人俱樂部。杜松林走進去,就看見皇甫華章拄着手杖端然而坐——
題外話——【謝謝藍的紅包,vanish的月票+閃鑽+鮮花+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