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杏穩住心神,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說:“這首曲子名鳳求凰,很平常的一首曲子,不知多少人會吹,會唱,阿杏哼這首曲子,不知有什麼好奇怪的?”
他抓住她的手倏地收緊,兩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阿杏忍住痛,目光絲毫都沒有退縮。過了一會,他突然鬆開手,低下頭,自嘲地笑了一聲:“原來你已經不記得了……”
阿杏一得自由便屈身向他行了禮:“大人如果沒有別的事,民女先行告退!”她轉過身向前走去,此時她已經不記得張昭要她在此等待的話,他只想快點從她身邊逃離,和他在一起的每一份每一秒對她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她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可是她又知道,她必須得撐下去,因爲這樣所以痛苦。
剛走兩步。他冰冷的略帶嘲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那個非卿不嫁的容錚呢?怎麼沒看到他?”他的腳步聲響起,漸漸地向她靠近。
阿杏不想停留,加快了腳步,可是沈元豐輕輕一躍便擋在了她的身邊,“爲什麼我一提到他,你就急着要走?心虛了嗎?”
阿杏低着頭,心中一片冰涼,過了一會,才輕輕說:“沈大人,你不覺得你問的太多了嗎?”
沈元豐沒有理會她的話,自顧自地說下去:“讓我來猜猜,是不是那位容公子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新鮮感了?如今,金國彬彬有禮的布爾泰王子成爲了你的新目標?”說到後來,語氣冷得像冰。
阿杏的心彷彿被尖刀狠狠劃過,可是她的聲音卻越發的平穩,她擡起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是早跟你說過,我對一件事物從來就沒有長性,對人……也是如此!”
他的面孔平靜地可怕,嘴脣抿得很緊,面上的線條變得僵硬無比,他看着她,目光中喊着三分憤怒,七分厭惡,然後他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無恥!”
他決然地轉身。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阿杏呆呆地站在那裡,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停住了流動。心痛到了極點,反而變得麻木。她就像處在冰涼的海水中,隨着波浪浮浮沉沉,沒有光明,沒有溫度,沒有希望,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深達入骨髓的冰冷。
她甚至連淚水也流不出來。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這樣,他們之間就再也不會有瓜葛了……
陳靜姐妹與張昭的說話聲從不遠處傳來,“我明明叫她在這裡等的,到哪裡去了?”
接着便是陳靜的責備聲:“你也真是的,怎麼讓她一個人留在這裡?你叫一個丫鬟陪着她也好啊!”
”可一時要我到哪裡去找丫鬟?”
阿杏拍了拍臉,儘量讓自己看起來正常,這是自己的事情,沒必要讓她們陪着她一起難過,爲她擔心。阿杏向着她們走過去,“我在這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布爾泰王子幾乎每晚都會來聽鬆戲院看戲,阿杏出於對他的尊敬,每次都會過去小陪他一會。漸漸的。京中開始流傳佈爾泰王子鍾情於聽鬆戲院老闆的傳言。
早在之前,阿杏的美貌與才能早已引得京中無數千金小姐的妒忌,男人們聚在一起,談論最多的女人不是高高在上以美貌著稱的雲羅公主和張清秋小姐,也不是天香院的名ji古玲玲姑娘,如果是前者,身份地位以及美貌才華她們自愧不如,這些千金小姐們輸得心服口服,後者本就是千人枕萬人嘗的娼ji,她們更不會拿自己與她相比,可讓她們所不能忍受的是,讓男子們最爲心折的卻是一個開戲院的女子!而且每每說起她時,語氣中有着一種傾慕與讚賞,讓這些千金小姐們妒忌的眼發紅。
這個女子在這兩年之間,勢頭與名聲便隱隱壓過京中一干千金貴女,成爲與雲羅公主和張清秋小姐並列的美女。讓這麼一個毫無背景的低賤女子壓在她們的頭上,她們自然是不甘心的,所以阿杏身邊每有什麼狀況,必遭這些千金貴女們口誅筆伐。而金國王子追求阿杏的誹言更是經由她們的嘴中炒得沸沸揚揚。
這天這些貴女們參加張清秋小姐爲中秋詩會而開的造勢茶會上,又嘰嘰喳喳地議論起這件事。
其中一名身材嬌小,瓜子臉的陸小姐先起的話題,她是文淵閣大學士陸大人的謫女,因爲去年她的未婚夫曾經有過將阿杏收房的打算而將阿杏視爲眼中釘,她喝了一口茶,對大家說:“聽說那個狐狸精又起事端了,不知各位姐妹們聽說了沒有?”狐狸精已經成爲阿杏的代名詞。
一名身材豐滿,圓臉,皮膚雪白的女子用手帕捂住嘴,輕哼了一聲說:“怎麼沒有聽說。這個李杏真是不安生,先是引得京城子弟爭相向她提親,大出了風頭後,又假惺惺地鬧出了公堂拒婚的戲碼,在民間又得了不懼權勢的美名,緊接着又和張相的小兒子勾勾搭搭,還沒多久了,卻又在張相的宴會上公然yin*了金國王子!現在那金國王子天天都要去聽鬆戲院,那狐狸精每每作陪,關起門來也不知在裡面做了什麼勾當!可氣的是,京中男兒們還將她當成冰清玉潔的寶貝,說起來,還不得不對這個狐狸精寫個服字!”
另一名小姐嬌笑着說:“林小姐,那李杏所會的,不過是些勾引男子的伎倆,又有什麼值得你心服的,你這麼說,沒得降低了你的身份!”
先前那名圓臉女子有些尷尬,清咳了幾聲便不出聲了。其他的小姐們就圍繞着金國王子追求阿杏的事情你一言我一語的諷刺嘲笑起來。
正當大家說得正開心的時候,一直坐在首位,沒有出聲的張清秋小姐忽然輕笑一聲說道:“各位姐妹們,容我說句公道話!”
衆女見張清秋開口,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齊齊地看向她。張清秋身爲張相的謫女,以美貌與才華而名揚天下,姐姐又是太子妃,而她將來不是宮妃就是王妃,前程貴不可言,衆女自然不敢怠慢。
陸小姐捂嘴笑道:“清秋姐姐有話說,我們自然是要洗耳恭聽的。”其他的女孩子都捂着嘴笑。
張清秋嫣然一笑,美目流轉,她看着陸小姐說:“小妮子是越來越調皮了,看來應該趕緊將你嫁出去,讓你的相公來管管你!”
其他的女孩子笑城一團。紛紛打趣陸小姐,陸小姐滿臉通紅,嬌嗔不已。
一名小姐輕輕搖晃着手帕說:“好了,大家聽聽清秋姐姐說什麼。”
張清秋看着衆女都恭恭敬敬地看着自己,嘴角不由地浮上了一絲微笑,“清秋覺得,大家也不要對阿杏姑娘太苛刻了。阿杏姑娘經常上丞相府來表演,清秋與她也有過幾面之緣,清秋覺得,阿杏姑娘是個知書達理,知進退守規矩的人,大家也不要輕信外面的謠言,她與金國王子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並不知曉,一些毀人家姑娘清譽的話還是不要亂說爲好。而且她一個女子小小年紀就能讓一家戲院這麼快在京都站穩腳跟,清秋還挺佩服她的。”
先前的圓臉女子對於她的這番話很不以爲然,她撇撇嘴道:“清秋姐姐爲人善良厚道,小妹自然是極之佩服的。小妹比不得清秋姐姐的心胸寬廣,小妹就是看不得李杏那明明風騷入骨卻裝成玉潔冰清的樣子。就她那種人,名字竟然還和清秋姐姐的名字一起被人提起,實在是讓小妹氣不過,這根本就是對姐姐的侮辱嘛。”
張清秋輕輕搖頭,像是不在意似地,“妹妹你言重了!”
陸小姐眼珠一轉,拍手道:“我有個好主意!”
衆女紛紛看向她,催促道:“什麼好主意,說來聽聽!”
陸小姐笑着說:“我在想這次清秋姐姐主持的中秋詩會,也將那狐狸……”她看了清秋一眼,見她皺了皺眉頭,連忙改口:“也將那李杏請來,想那李杏不過是平民,肚子裡又能有多少墨水?到時我們想法設法讓她出醜,讓天都所有的人都瞧瞧,李杏不過是個空有外表的草包!將她和清秋姐姐相提並論是多麼愚蠢的事情!”
圓臉女子最先拍掌贊同,她興奮地說:“好主意!我今天回去就想點子,一定要讓李杏躲無可躲!”
其餘女子也紛紛附和,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一想到李杏出醜。大家都非常的激動。
張清秋看着衆女,秀美微蹙:“姐妹們,這樣似乎不太好吧!讓她在大家面前出醜,我心實在難安!”
陸小姐輕哼一聲道:“如果她肚子裡有點東西就不會出醜,否則就只能怪她膚淺愚蠢,怪得誰來?我們知道姐姐善良,可是有些人不給她一點教訓,她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了!”說着她看向大家,“大家說,我說的對不對!”
“對,就是要教訓一下她,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
“清秋姐姐心腸軟,這件事就交給我們來做好了!”
“看她以後還敢不敢到處勾三搭四!”
“只怕等大家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她想勾三搭四都不行了,誰會喜歡一個草包美人!”
說着大家似乎看到了阿杏灰頭土臉的樣子,都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這時,人羣裡忽然有一人說道:“要是李杏知道自己才疏學淺不肯來怎麼辦?”
圓臉女子輕哼一聲說:“我們這麼多人聯名給她下請帖,她敢不來!”
而另一邊,布爾泰王子也聽到了這些風言風語,一次來到聽鬆戲院看戲時,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阿杏說:“阿杏姑娘,似乎小王爲你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阿杏爲他倒上一杯碧螺春,輕笑道:“自從來到京城,關於阿杏的流言便從沒有斷過,清者自清,阿杏從來都不在乎。”她將茶端至他的面前:“王子也不必放在心上。”
布爾泰王子接過茶,茶香直沁心扉,霧氣繚繞中,他的眼眸漆黑而溼潤,“可是唐國極重女子名節,姑娘真的不在乎嗎?”
阿杏在布爾泰的對面坐下,也給自己倒上一杯茶,緩緩說:“阿杏竟然開了這家戲院,就不可能像那些大家閨秀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入,天天在家賞花刺繡。我打開門做生意,自然少不了要和客人接觸,會有這些流言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已經有心理準備,這些流言傷害不了我。”她喝了一口茶,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擡眼看向王子,笑容明亮而清澈,不染一絲雜質。“所以王子不用爲阿杏擔心。”
布爾泰似是被她話語中的坦率以及她的堅強所感動,他輕輕點頭,沉默了一會,又問:“相信姑娘已經賺到了不少的財富,爲什麼不結束這門生意,過一點尋常女子過的生活呢?”他停了停,雙眼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就像無底的黑洞,彷彿能吞噬一切,“恕我直言,姑娘的年齡也不小了,這樣的流言雖然姑娘不在乎,但對姑娘的婚事是一定會有影響的,姑娘也是時候爲自己打算一下了!其實……那些流言也不完全是流言,布爾泰對姑娘……”
話還沒有說完,阿杏便笑着打斷了他,“阿杏知道王子是一片好意,阿杏一直當王子是良師益友,從不敢有半點非分之想!阿杏謝謝王子的一片關心!可是,王子你看……”
阿杏站起來,輕輕地走到雅間的欄杆邊,看向舞臺,舞臺正上演着精彩的話劇,演員們個個都非常的投入,臺下的觀衆也看的十分的開心,還有不少的小廝僕役在戲廳裡走來走去,爲客人們斟茶倒水。
布爾泰王子走到阿杏的身邊。阿杏看了看他,見他身爲一國王子,雖然被她婉言拒絕,面上卻未有一絲怒意,心下好感更甚。
她轉過頭去,看着大廳,面帶微笑,緩緩而言:“王子,如今聽鬆戲院在全國擁有五家分院,僱傭的戲子達500人,小廝雜役也有幾百人,戲院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這些人努力與汗水,聽鬆戲院是屬於大家的,並不是阿杏一人說想關閉就可以關閉的。真要關閉,這些人又能到哪裡去?光是這一點,阿杏就不可能做出關閉戲院的決定。”
她轉過頭看布爾泰笑着說:“而且,阿杏性格怪癖,成親生子並不是阿杏的所想要的,阿杏所追求的就是這種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說到這裡,她神色一黯,“嫁了人有太多的規矩要守,有太多的堅持必須放棄,阿杏無法妥協……”
阿杏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太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瞧我,一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今天不知是怎麼回事,竟然會說這麼多話,讓王子心煩了吧!”
布爾泰王子扶着面前的欄杆,手臂上肌肉的線條微微繃起,顯示出一種陽剛之氣,他轉過頭來,看着阿杏笑了笑,笑容極富男子氣概,“不會,我甚至希望你說得更多,我很喜歡聽!這讓我更加了解你!”聲音與神情透出隱隱的曖昧。
阿杏知道,自己和布爾泰的友誼應該到頭了,不是每個男子都是張昭,如果無法滿足對方想要的,就要儘早遠離。
“王子,不如坐下繼續喝茶。”
阿杏做了個請的手勢,淡淡地笑着。
布爾泰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依言在桌旁坐下來。
阿杏又陪着他坐了一會,東拉西扯了一番後,便藉口離開。
出了雅間後,雲朵迎了上來,將一份請柬遞給她。
阿杏一邊打開一邊問:“誰送來的?”
雲朵說:“據那丫鬟說,是文淵閣陸大人府上的。”
“陸大人?”阿杏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在她的印象中,似乎與陸大人府上沒有什麼往來啊?她快速地打開請柬,看了看,裡面是娟秀的字體,一看便知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下角署名足有十多個,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看得人頭昏腦脹。
雲朵好奇地湊過頭來:“是什麼?是陸府請我們上門表演嗎?”
阿杏將請柬遞給她看,無奈地笑了笑說:“請是請,不過不是請我們上府,而是請我出席中秋詩會!”竟然是這麼多貴女聯名請她,一看便知不會有什麼好事。
雲朵看着請柬,臉色越來越沉,“署名的好像都是官家女子,這些人平時一向看你不順眼,有時到她們府上表演還要被她們冷嘲熱諷,這次又怎麼會這麼好心請你去中秋詩會?一定有陰謀!”她啪的一聲將請柬合上,斬釘截鐵地說:“阿杏,別去了!”
阿杏搖搖頭,“你也說了,都是官家小姐,她們聯名請我,如果我還不去,這樑子可就結大了!去是一定要去了!雲朵,你儘管放心,”她擡起頭,眼睛看着前方,光芒閃爍,“只要她們玩得不過分,我都不會去得罪她們,可是如果她們逼得太緊,我也不會任由她們欺負!”
今天有事,所以晚了不好意思!今晚還有一更,可能會比較晚,親明天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