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宮 皇帝的辦公所在。自從上了年紀,皇帝很多時候都歇在了這裡。
大年初一一早,皇帝起了身,近身太監黃公公馬上帶人進來伺候他起牀。
着衣梳洗後,黃公公將他扶到銅鏡前,爲皇帝梳頭。這時,一名太監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進來。
黃公公爲皇帝梳好髮髻,然後放下手中的梳子,端起那碗湯藥恭敬地端到皇帝的面前,輕聲道:“皇上,趁熱喝藥,藥的療效纔好。”
皇帝看着那碗黑漆漆的湯藥,厭惡地皺了皺眉頭,“這藥喝了這麼久,身體也不見好轉……”
黃公公彎下腰,輕聲說:“皇上,太醫說這心疾是要慢慢將養着的。”
皇帝沉沉地哼了一聲,臉上有些怒氣:“庸醫,一羣庸醫!”說着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黃公公連忙跪下:“皇上息怒!”每天的勸藥成爲黃公公最爲辛苦的工作。
皇帝憤怒地轉過頭,目光接觸到銅鏡中自己的滿頭白髮以及滿是皺紋的臉,忽然的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銅鏡中的影像,臉上的怒氣漸漸消失,過了半晌,他長長的嘆口氣,輕聲道:“生老病死從來不在我們的控制之中……”
皇帝臉上顯出一種悽然,過了一會,他對黃公公說:“去將李杏帶過來。”
阿杏跪在地上,頭深深低下,心中在揣測着皇帝將她叫過來的用意。不可能是要殺她,哪有皇帝大年初一殺人的,這是大不吉!那麼,他想放自己出去?那也沒必要特意將她叫過來啊,一道旨意下去,方便得很。
正當阿杏胡思亂想的時候,皇帝蒼老而略帶疲倦的聲音響起:“李杏,可曾念過書?”語氣和緩的倒像是在拉家常。
阿杏猜不透皇上的用意,便答道:“民女小時家貧,書念得不過,只是識得幾個字!”
皇帝緩緩向她靠近,阿杏微微擡眼,眼前明黃色的衣角輕輕擺動,龍靴上的明珠亮得晃眼。阿杏心中有些緊張。
“只是識得幾個字便有如此見識倒是難得,不怪得大家稱呼你爲才女!你那首《望月懷遠》確實是好詩!”
阿杏聽皇帝的語氣溫和,不由地輕輕擡起頭來,卻見皇帝怔看着她,眼中隱隱有些笑意。阿杏心下大鬆,知道皇帝基本上已經消氣了。
“謝皇上誇獎!”
皇帝伏了手又將她看了看。頗爲惋惜地說:“可惜身爲女子……”接着話題又一轉:“李杏,你話劇的內容是真實的嗎?百姓們真的如你所說安居樂業,生活富足?”
“回皇上的話,據民女所知,大部分的百姓都吃穿不愁,當然也有生活窮困的,可是哪朝哪代又沒有貧賤之人呢?皇上能讓大部分的子民衣食無憂,在百姓的眼中已經是最好的君王了!”阿杏這番話雖然有刻意討好皇上的意思,但是她說的也是實情,這馬屁拍的並不過分,聽在皇帝的耳裡倒比那些大臣們說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更有幾分真實感。皇帝心中非常的受用。
皇帝忽然沉下臉:“這次你在臺上臨時換角唬弄於朕是爲事實!其罪當誅!”阿杏心一驚。連忙低下頭,正當她心中大叫不妙的時候,皇帝的臉色又忽然轉緩:“不過,你的話劇讓朕非常的開心,其功當賞!即是如此,功過兩消,你今日便回去與家人過年吧!”
阿杏大喜,真心實意地向皇帝磕了一個頭:“多謝皇上恩典!”
皇帝輕輕一笑,低頭看向她道:“李杏,你已將這個意外成功地拉入事情原定的軌道。你所表現出來的膽略和識見朕很欣賞!朕記住你啦!”
被皇帝記住算不算一件好事?阿杏現在來不及思考,此時,她的心中被重獲自由的巨大喜悅給充滿,除了謝恩以外,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來。
當天,皇帝便下旨放了戲院一干人等。戲院的人劫後餘生,喜極而泣。李公公遵照旨意送來了他們的行頭與道具,見到阿杏便笑着恭喜:“本公公就知道李老闆是有福之人,必能吉人天相!”阿杏心中高興,又塞了孝敬銀子給他:“承公公吉言!”
一行人回了戲院。因爲是昨晚發生的事,而一大早又被放了出來,所以消息還沒有來得及傳出,戲院的人還不知道他們在皇宮發生的事。演員們回來後跟他們說起這事,其中的驚心動魄,讓所有人的心都狂跳了一把。
李潤福抹抹頭上的汗,對女兒說:“我就知道會有事發生,這段時間我眼皮老跳,沒想到竟是這麼危險,還好還好,你能平安回來,要不然……”想起女兒差點被皇帝處死,李潤福眼圈兒都紅了。
阿杏連忙上去挽住爹爹的手臂說:“爹爹,你可別急,我這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今年是大年初一,掉眼淚可不吉利!”
劉桂花也在一旁相勸着,李潤福經過家人的一番勸解,心情纔要輕鬆些。雲朵則將阿杏拉到一邊詢問她事情發生的經過。陳靜見阿杏有些累了,便對雲朵細細說了經過。雲朵聽到大家對巧瑩地懷疑,不由地豎起眉頭。“如果巧瑩真是這樣,我絕對饒不了她!”
阿杏搖頭道:“巧瑩說這次的事情完全是個意外,我相信她。她的模樣不像說謊!”
雲朵見阿杏相信巧瑩,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以後對巧瑩則多留了個心眼。
晚上,大家相聚一堂,慶祝劫後餘生。巧瑩見大家不待見她,便縮在院裡沒有出來。大家一直喝到深夜才各自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聽鬆戲院在皇宮的遭遇也漸漸地傳開來,觸怒皇帝卻能倖免不死,這更爲聽鬆戲院,爲阿杏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傳聞雲羅公主與阿杏交好,又傳聞阿杏得到皇帝的賞識,不管是哪一種傳聞,都讓阿杏在大家心中的地位提高了不少,畢竟能在皇宮裡死裡逃生的,怎麼說都不是簡單的人物啊。
至於巧瑩,和大家的關係依然是不冷不熱的。大家自從獲得自由後,對巧瑩的怨恨雖然淡了不少,但是面對她總還是存在着心結,巧瑩的性子又頗爲孤傲,解釋過的事情就不會再經常掛在嘴上。信就信,不信拉倒!要不是阿杏一直相信巧瑩,估計麗珊之流的人早已攛掇着將她趕出去,可是阿杏的袒護讓一心想上位的麗珊也無可奈何。
日子一下到了初八。這天,阿力頂着風雪回到了京城天都。
一回來,也顧不得歇息,便直接去了京衛衙門找到沈元豐。沈元豐見到他又驚又喜,這些天他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可是也知道晉城離這裡路途遙遠,沒有一個月,阿力回不來。可是沒想到只不過短短二十天,阿力便回來了!
沈元豐將他帶到自己的休息室,進門便問道:“阿力,怎麼會這麼快?”
阿力拍了拍身上的風雪,沈元豐見狀便讓人打了熱水來給他洗臉。
阿力趁着空對沈元豐說:“我一路上快馬加鞭,連換了很多匹馬才能將路上的時間省下一半!”
沈元豐看着他憔悴的面孔,以及眼睛下的黑暈,便知他是日夜兼程,根本就沒有好好休息,心下不由感動。他拍了拍阿力的肩膀,誠摯地說:“阿力,辛苦你了。”
阿力憨憨地笑了笑:“爲少爺辦事,怎能說苦。”
這時衙役打了熱水,端了熱茶進來。沈元豐便讓他先喝口水,洗了臉再回話。
阿力知道少爺心急,胡亂抹了一把臉,再灌下一杯子熱茶後,便開始將自己再晉城所打探到的消息一一說了出來。
“我用重金賄賂了胡家的一個家丁,那家丁說,當天阿杏姑娘也不知是爲了什麼事,發了瘋地要將她姐姐以及孩子帶走,胡家自然不肯,便帶人阻攔,衝突間,阿杏姑娘打傷了不少人,後來在一雙高手(我猜就是陳氏姐妹)的幫助下順利逃出胡府,胡家自然不甘心,報官,賄賂官府通緝她們兩姐妹,說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件事在當時鬧得很大,聽外面的人說,當時官府還抓了不少戲院的人逼問她們的下落!”
阿力每說一句,沈元豐的臉色便沉上一分,聽到最後一雙眸子寒氣森森,殺機頻現。阿杏又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做出這種事?一定是胡家人又使了什麼骯髒下流的手段!當時的她該是多麼的惶恐。多麼的焦急,可是自己卻不在她 的身邊,不能爲她分擔一點點,任由她一人承受這份苦痛和驚嚇!
接着阿力的語氣一變:“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奇怪了,一夜之間,胡家退切,官府撤銷通緝,又將戲院的人放出來,這件事情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而阿杏的姐姐卻帶着孩子回了孃家,兩個孩子中其中還有一個是男孩子,胡家也不追究,彷彿此事與他們無關一般!有人說,是因爲有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向胡家施壓,胡家雖萬般不甘,也不得不放手!”
沈元豐抿緊嘴脣,身體繃得緊緊的,在晉城能向胡家施壓的還有誰?不用李銀說,他也猜得到,只有他的父王!李銀一直當父王是救命恩人,可是她哪裡知道,父王從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他的出手,一定是有條件,有目的的!
阿力擡起頭看了沈元豐一眼,輕輕說:“而事情過去後十天,你就回晉城了……”
而那個時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經成爲定局。阿杏的“無情”,阿杏的“背叛”就是父親出手的目的和條件!
阿力低下頭:“少爺,或許我們錯怪阿杏姑娘了。”他又不是傻子,事情怎麼會那麼巧,自然是有人暗中操控一切,這個人是誰,呼之欲出。
沈元豐雙手握拳,身子不住地顫抖,此時的心中是恨多一點,還是悲多一點,他分不清楚,他只知道心很難受,很疼。
阿力喃喃低語:“怪不得陳家妹妹一直跟在阿杏身邊,想來她們是知情的……”阿力走到沈元豐的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少爺,你去找阿杏姑娘吧,你們這樣,連我都看着難受!”
沈元豐搖搖頭,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父王手中一定還握有能夠威脅阿杏的事物,如果不能解除這個威脅,阿杏不會接受我!而我也不忍心讓阿杏再因爲我而承受壓力!”
阿力摸了摸頭:“威脅?是什麼呢?”
沈元豐手撫着下巴沉思了一會,藍眸閃爍不定,過了一會,他“嚯”地站了起來,“是戶籍!是李銀的戶籍!胡家之所以沒有追究,是因爲手中沒有了李銀的戶籍!所以不能證明她逃妾的身份!戶籍現在應該還在父王的手上!他就是用戶籍來威脅阿杏!”
阿力一臉恍然大悟地表情,接着又嘆口氣,輕聲道:“阿杏姑娘真可憐……”隨即眼睛一亮:“少爺,我們只要將戶籍偷到手不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嗎?可是……這戶籍既然這麼重要一定被王爺妥善收藏了起來。”
沈元豐雙手環胸,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紛紛揚揚的大雪,嘴角忽然浮起一抹勝券在握的微笑。
“在父王身上!這次他是爲我的親事而來,他既知阿杏在這裡,怎麼可能不將這件法寶帶在身邊?”
而另一邊,晉王已經多次與張相接觸,兩人就兒女親事已經達成初步協議。
晉王雖然是藩王,可是一直對皇上忠心耿耿,皇上也一直很信任他,光看皇上能任用他的兒子擔任京衛同知如此重要的一職便可以看得出來。所以張相倒不擔心與藩王結親會惹來皇帝的猜忌。再加上東宮太子早有太子妃,女兒進去將來是成爲宮妃,可是除夕那晚,皇上的弦外之音誰都聽得出來,太子還未登基,如今還是不要與東宮太過密切爲好。張家不缺女兒,將來等太子登基,再將適齡女兒送入宮就好。就這樣,張相改變了主意,開始認真對待晉王的求親,畢竟女兒年齡已經不小。而沈元豐又不失爲一個有爲青年。
其實以沈元豐的實力,也可以慢慢升遷,假以時日成爲正三品大員,甚至是二品大員都有可能,可正是如此,沈元豐才更需要有實力的姻親,這樣他以後的官途纔會更加順暢穩固!還有比張相更爲適合的姻親嗎?就是張清秋本身,晉王也是極爲滿意的,德才貌慧,樣樣俱全,晉王已將她視爲兒媳的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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