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阿杏趁着馬車在戲院休息的時間,便跟父親說到戲院到處走走,李潤福已經跟戲院的人很相熟了,知道戲院的人們大都品行純良,所以也不擔心,只是交待她不要玩得忘了時間。
李潤福的嗓子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是阿杏對爹爹說,他一個人又要趕車又要招呼客人,會忙不過來,嗓子也受不了,要是趕車的時候分了心,遇到危險就不好了!還是讓她再陪着他一起趕車的好。
李潤福本不欲女兒再出來拋頭露面,但是阿杏說的又很有道理,自己一個人委實有些吃力,而且阿杏很能幫上忙,有她在身邊和自己聊聊天,一天的日子也很容易打發。再說她扮成個小子,這麼久都沒有被人發現,反正她現在還小,定親的事情還不忙,讓她先幫忙幾個月,等生意穩定下來,他再請個人,到時再讓阿杏回家去好了。
而且他也看得出,女兒不喜歡一天到晚地呆在家裡了!
所以這段時間,阿杏還是跟着父親趕車。
阿杏在戲院的後院找到凌子峰,此時他正坐在松樹林前面的石桌上旁,兩眼無神地看着前方,神情寂寥而蕭索。
“凌老闆。”阿杏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叫了一聲。
凌子峰聞聲回過頭來,呆呆着看着阿杏,眼神空洞,像是還沒有回過神來。
阿杏看着他,他整個人就像劉桂花說的瘦了一圈都不止,雙眼深深地凹陷了進去,皮膚晦暗無光,嘴脣毫無血色。阿杏知道這都是因爲他最近沒有好好吃飯,加上思慮過甚的緣故。看着這樣的他,阿杏的心中升起了一絲憐憫,不禁又輕輕喚了聲:“凌老闆。”
凌子峰這才清醒過來,他看着阿杏,露出了笑容,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兩邊有着深深的皺紋,看上去就像是老了十歲般。
“李小弟……哦不對,其實應該是李姑娘,凌某說的沒錯吧!”
阿杏笑了笑,點點頭:“凌老闆好眼力!我叫李杏,凌老闆以後叫我阿杏就是了!”
凌老闆苦笑一聲,輕輕搖頭:“以後?沒有以後了,我準備帶着餘下的戲子們離開這裡,組成流動的戲班,四處討生活去,這裡的房租我已經承擔不起了。”
他站起來,身型佝僂,衣服鬆垮垮地掛在他的身上,隨風飄揚,他的目光中滿是悽楚,“我五歲拜師,十五歲出道,二十歲時便已是一方的名角,風光了五年,到三十歲時已差不多被觀衆遺忘,自然有後起之秀替代了我的位置。這二十餘年的生活,其中的辛酸苦楚,是平常人所無法理解的,所以我一直想創造一個安穩的環境,可以讓所有的戲子即使被觀衆遺忘也能夠開開心心平平穩穩地活下去。我想讓這些被世人所瞧不起的戲子,也能有一份正常人的生活。”
“我接手了師傅的戲班,憑靠大家的努力纔有了今天聽鬆戲院的規模,曾經一度,我以爲我可以做到我想做的,可我現在才發現……”
他低下頭,緩緩地回過身來看着阿杏,聲音中充滿苦澀,“我所營造的這個環境實則不堪一擊,有心人三兩下就能使我一敗塗地!無權無勢的我毫無還手之力……”
戲子的身份地位是極低的,屬於賤民的等級,就算有朝一日成爲名角,受人追捧,但是地位卻是一點都沒有提高,有的名角甚至會成爲名貴的男寵,年老色衰才盡的時候,日子是苦不堪言的。這些阿杏前世裡在書裡都有看到過,所以對於凌子峰的苦楚多多少少可以瞭解一些,也正是如此更加欽佩他的爲人,可想而知,這麼多年來,他獨自撐着這個戲院,養活着這麼多的人,期間付出了多大的心血。
“凌老闆,方墨竹已經走了嗎?”阿杏問
“昨天就走了,不止是他,除了梅香華,其他稍微出名的戲子,都過去了對面新開的青雲戲院。那家戲院月底就正式開戲了。而我們因爲交不出房租,月底也要搬離了!”他重新在阿杏對面坐下,看着阿杏輕輕一笑說:“讓阿杏姑娘見笑了,凌某心中實在愁苦,但又無法在其他人面前表現出來,他們的心中只怕比我更爲不安!請恕凌某魯莽,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卻有一雙看透世情的眼睛,所以凌某纔會將心中的苦悶在姑娘面前傾訴出來,如果有什麼無禮之處,還請姑娘見諒。”
阿杏笑着搖搖頭,說:“凌老闆不用客氣,其實今天阿杏來找凌老闆,是有一事要與凌老闆相商!”
凌子峰有些意外,“與凌某相商?”他忍不住探身向前,“不知姑娘有何事?”
阿杏環視了一下四周,見四周無人,便小聲地問凌子峰:“凌老闆,如果你要繼續留在這裡,房租要付多少?”
“以前每月是20兩銀子,現在房東要漲價,每月多出10兩之多,而且一次性要繳半年的房租!”他嘆口氣,“不瞞姑娘,凌某現在已經拿不出這筆銀子了。”
阿杏朝凌子峰微微一笑,雙眼明亮,笑容燦爛之極,即使是凌子峰如此煩悶的心情,見到她的笑容也不禁心中一鬆,同時心中感嘆,可惜皮膚黑了些,要不然再過幾年該是怎樣的傾城之姿!
他看着她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從中拿出三張,然後將剩下的收入懷中,再將那三張銀票遞到他的面前,笑容如陽光一般的耀眼:“凌老闆,這裡是三百兩白銀,你拿去交房租吧,剩下的就作爲戲院的費用。”
凌子峰驚疑不定地接過銀票,仔細一看,確實是三張100兩的銀票!他心中一驚,連忙站起來,將銀票遞到阿杏的面前,說:“我怎麼能要姑娘的銀子,姑娘快快收回!”
300兩銀子不是一筆小數目,而且依剛纔所見,阿杏姑娘似乎還不止這些,李車伕的家境他是有聽說的,就算這段日子趕車賺了些錢,家裡也不至於有這麼多銀子。難道是他們家那個嫁去胡家的女兒給的?他們爲了自己而去向出嫁的女兒要的錢嗎?現在看來也只有這個解釋了,可是,爲什麼不是李潤福來給自己,而是他的女兒阿杏呢?
凌子峰獨自經營一家戲院這麼多年,自然是心思細密之人,轉瞬之間便覺阿杏此舉有着蹊蹺。而且他們之間無親無故,他們父女兩爲什麼要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幫自己?
阿杏看出他的疑慮,也不生氣,自己的行爲確實有些沒頭沒腦,也怪不得他心存懷疑,她笑着說:“凌老闆先不要忙着拒絕,也不要想阿杏這筆錢從何而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凌老闆只要收下這筆銀子,你和你所有的同伴都不必受顛沛流離之苦,可以繼續留在這裡重振雄風,東山再起!凌老闆,你接觸我們父女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自然知道我們父女不是奸詐之徒,我這麼做絕對沒有任何惡意!”
凌子峰見她一片誠意,心中那一丁點的疑惑也煙消雲散,只是……
“凌某怎麼會懷疑姑娘的一片好心!只是,我們戲院的臺柱幾乎都走了,短時間內我也不可能再培養出另一個方墨竹來,撐起這家戲院。長貧難顧,難道到下次交租的時候還要姑娘慷慨解囊嗎?凌某人就算臉皮再厚,也做不出此等事來!”
阿杏站起身,拿着銀票繞過石桌走到凌子峰的身邊,然後將銀票塞到凌子峰的手中,微微一笑,說:“凌老闆,你錯了,這筆錢並不是我慷慨解囊,而是我的投資!”
凌子峰愕然:“投資?”
阿杏笑着點頭,“凌老闆,我出錢,你出力,賺到的錢我們平分!”她兩手一劃拉,做了一個平分的手勢。
凌子峰雖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動作很可愛,但是她說的話怎麼聽上去像是消遣他來着。他忍不住苦笑:“阿杏姑娘,不要說笑了,戲院現在這種情況哪有錢賺!你見過沒有臺柱的戲院嗎?現在留下來的戲子跑跑龍套還行,唱功根本就不夠火候!你的銀子想必也來之不易,給我只是白費而已,還是收回去吧!”說着便要將手中的銀票塞回阿杏的手中。
阿杏一甩手,退後兩步,清澈的雙眼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輕笑:“凌老闆,誰說戲非得唱的不可?誰說唱功不好就不能演戲了!凌老闆,有種戲,就算是完全不會唱戲的破鑼嗓子也照樣可以演得很好,也照樣可以讓大家看的開心!”
前面的一章十三有稍作改動,介意大家再看看。前面我有說過一輛四輪馬車是100兩銀子,造了50輛,我竟然寫收益1500輛銀子……汗,我的算術啊~~~今天檢查時,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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