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我?”阿杏怔住。他的話讓她太意外了。嚴格說來,她和他並沒有見過幾次面,也沒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也就不過是她收留了他一晚。她是平民,他是晉王府的三公子,身份懸殊,能夠像現在這樣坐在一起聊天已經是很難得,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可是他現在竟然說要保護她?
“沈元豐,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我會當真的,將來我有什麼麻煩一定會去找你的,到時你可不要後悔!”對於阿杏來說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她有什麼理由不抓緊這個機會呢?以後不用再遮遮掩掩,那些塗面的東西弄得她皮膚麻癢難受,還經常會長出小疙瘩,就算她不在乎自己的容貌是否美麗,可畢竟是個女孩子,怎麼也不希望自己的臉變成坑坑窪窪的麻子臉。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用擔心被那些有財有勢的好色之徒看上,以至於被逼着給人當小妾!現在沈元豐突然給了她這麼大的一個希望,一個承諾。她全身的血液便“轟”的一下沸騰了起來。
沈元豐見她那副興奮的樣子,不由地笑道:“我沈元豐自然說到做到。況且這對於我來說又不是很難的事情,太困難的事情,我也不會輕易答應你!”
阿杏此時的心裡對他充滿了感激,她正色道:“這對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卻幫我解決了最大的煩惱,沈元豐,謝謝你,你幫我這一次,以後有機會我也一定會報答你!”
沈元豐見她如此認真的模樣,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拿起一顆花生丟到嘴裡,咬得“嘣哧”響,然後笑道:“用不着這麼認真,我說過了,這只是件小事,我是見你這人有趣才幫你的,報答什麼的,完全沒有必要!而且……”他嘴角的笑容加深,雙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你能怎麼報答我?以身相許?”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看她害羞慌亂的表情,以滿足他惡作劇的心理。
可是對面阿杏一言不發,面容沉靜如水,雙眼清澈得如一泓清泉,正冷冷地看着他。
沈元豐剛開始興致勃勃地與她對視,可看着看着,慢慢招架不住。她的目光就像無形的利箭,刺得他渾身不舒服,他自覺沒趣,首先敗下陣來,“好了好了,我只是說笑而已,你千萬不要當真。”真是個奇怪的女孩子,聽到這種話,臉都不會紅一下。他看了一眼她抹得黑黑的臉,又不禁想:還是因爲臉上的灰抹得太厚了,所以臉紅也看不見?這是個迷!
阿杏臉色和緩,微微一笑,說:“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沈元豐絕對不是這種人!不過你幫了我,你不在意,我卻一定會記在心裡。”
沈元豐見她堅持,倒也欣賞她一個平民女子竟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即便是飽讀詩書的名門子弟,又有幾個能做到這一點?沈元豐在心中輕輕冷笑一聲。
車子緩緩的停下,車外阿力的聲音響起:“少爺,地方到了。”
阿杏掀起窗簾,看向外面。見馬車正停在凌子峰家的巷口,便轉頭對沈元豐笑道:“我住的地方就在巷子裡,要不要去喝杯茶?”
沈元豐從車上下來,回頭笑道:“正有此意!”
阿杏從車上下來,看到沈元豐旁邊站着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看年齡應該比沈元豐大上少許,生的方頭大耳,身上肌肉緊扎,很壯實的樣子,此時他正看着她,咧開嘴,憨厚的笑着。
沈元豐介紹道:“這是我的侍從阿力。”
阿杏朝阿力笑道:“這位大哥也一起去我家喝杯茶吧!”
阿力抓抓耳朵,看着自家少爺咧嘴笑:“少爺可以嗎?”
沈元豐看着阿力那期盼的目光,笑道:“知道你愛熱鬧,去吧,一起去吧。”
阿力嘿嘿笑起來,歡天喜地地跟在了沈元豐的身後。
阿杏在院子裡擺了桌子椅子,然後又拿出家中最好的茶葉衝了一壺茶。洗了三隻杯子,給他們倒上茶。阿力站在沈元豐的身後,阿杏將其中的一杯茶遞到他的手上。這小小的舉動讓阿力很是感激,他雙手接過杯子,連聲道謝。
阿杏在沈元豐對面坐下,神情自若地拿起杯子喝茶,說:“屋裡亂得很,還沒有來得及整理,也沒有什麼好茶來招待你,你就將就一下吧。”
阿力目瞪口呆地看着阿杏隨意的舉動,他家的少爺性子隨和,不在乎虛禮。這些他是知道,可是少爺雖然不在乎,可別人面對他時,還真沒有幾個敢不在乎的,像這個姑娘這般,一個平民身份竟然敢在少爺面前隨意坐下,放肆地說話,還真是絕無僅有了。
他早知道少爺是怪胎,可眼前這個姑娘真是怪胎中的怪胎了。
沈元豐可不知道自己的忠僕正在腹誹他,他拿起杯子,喝了幾口茶,不在意地說:“我要喝好茶也不來你這裡了!”
這話聽着有些扎耳,不過阿杏今天心情好,也就不和他計較。
她看着他,忽然笑着問道:“今天白天怎麼起的來?你不是晝伏夜出的嗎?”
沈元豐皺眉:“瞧你這話說的這麼難聽,什麼叫晝伏夜出?我那叫俠客風範好不好!”
阿杏撲哧一笑,“是,是,你的俠客風範——”她故意拖長了尾音,又問“那你怎麼突然把這個俠客風範給改過來了?”
“說起來還不是爲了赴你的約!而且,我想什麼時候起就什麼時候起,這有何難?”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阿力一口茶就全數噴了出來。阿杏連忙跑到屋裡去拿塊毛巾。沈元豐趁着這個間隙回過頭狠狠地瞪了阿力一眼。警告說:“阿力,不準多嘴。”
阿力嬉皮笑臉地捂住嘴:“少爺,我保證一個字都不說。”
阿杏出來將毛巾給阿力擦嘴。然後又坐回原來的位置一臉疑惑地說:“我聽說一旦形成習慣是難改回來的,你是怎麼做到的?”
沈元豐一臉輕鬆:“小事一件,不值一提!”
“是嗎?”阿杏狐疑,難道習武之人對於體內的生物鐘也是可以隨意控制的?
阿力聽了自家公子的話,白眼珠翻上了天。小事一件……不值一提……當初不知誰要我大清早叫他起牀,卻怎麼也叫不起的,又不知是誰逼着自己晚上睡覺,卻怎麼也睡不着的,後來硬是叫大夫開了幫助睡眠的藥連着吃了上十天。纔將這日夜顛倒的毛病給改過來,現在竟然在這裡吹大氣,說不值一提?
他疑惑地看向阿杏,難道說少爺做的這一切都只是爲了這位姑娘?虧得王爺這麼高興,還以爲是自己的兒子終於懂事了……
唉,可憐的王爺……
那邊沈元豐慵懶地靠在椅子上嘆了一口氣,“白天真是無聊,朋友們都沒起來,就我一個人在外邊瞎晃盪。”
阿杏黑線,果然是物以類聚……
忽然的,阿杏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說起來,戲院裡真需要這種無所事事的王孫貴族來捧場了。
想到這,阿杏趨身向前,雙眼中靈光閃爍,她看着他說:“既然無聊,我請你看戲好不好?”
“請我看戲?”
“對,你多叫些朋友,我請你們看你們從來都沒有看過的戲!保證新鮮有趣!”
沈元豐看着阿杏,眼睛眨了眨,一臉的戒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阿杏好氣又好笑,說他精明吧,本人實在不像,說他傻吧,偶爾又會精明一下,阿杏想了想,覺得他幫了自己這麼大的忙,有些事情不應該瞞着他,弄得好像利用他似的,於是就一五一十的將自己與人合夥開劇院的事情說出來。
“我們有幾個雅間,可是因爲我們的話劇在富人與貴族間沒有宣傳開,所以雅間一直都無人問津,所以我想請你將你的貴族朋友們帶來,我請你看戲是真,順便幫我的劇院做宣傳也是真!”
女孩子出來做事在這個世界裡是不被大家認同的。何況還是和地位底下的戲子混在一起,之前阿杏又是抹臉又是男裝打扮想必也是爲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可現在她卻毫不隱瞞地對自己和盤托出,這讓沈元豐的心裡有種被信任的感覺,心中對她的好感更是加深了一分,覺得這個女孩子果然是值得結交的人。
而且一個女孩子竟然有膽量出來做生意,似乎還做出了一點名堂,他纔不會去管這是不是符合這個社會的行爲規範,相反,他還挺欣賞她的膽識和胸襟。好一個與衆不同的女孩子!
可這一切他的面上都沒有露出來。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將裡面的茶一飲而盡,然後站起來,低頭看着阿杏,微微一笑,陽光在他柔軟的頭髮上反射出一片璀璨的金光,將他的笑容映襯得格外耀眼。
“算你老實!好吧,這件事情就包在我身上,等過兩天我自會帶人來捧場。”他纖長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嘴角的笑容加深,“說好了是你請客,可別到時又跟我要銀子!”他看了看天色,“都快正午了,我也得走了,有時間再來找你!”
阿杏能說不嗎?她笑了笑,起身將他們送出門外。
有了沈元豐的承諾,阿杏決定開始慢慢的回覆自己的本來面目。如果突然間恢復自己白嫩的肌膚,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所以阿杏只是一天比一天的減少眉粉的用量,讓皮膚在大家能夠接受的範圍內慢慢的變白。另外現在她已經不用跟車,而且戲院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她是女孩子的事實,所以她也不再以男裝打扮。
爹爹一出車,她做完家裡的事情就會跑到戲院來。一來二往便和戲院的人混熟了,大家都喜歡這個話不多,沉靜如水,目光溫柔的小姑娘,特別是雲朵和巧瑩,幾乎只要阿杏一來,就會膩在她的身邊,而她們的不遠處,總會不時出現容崢的身影。
巧瑩自從和阿杏的一番夜話後,不再似以前那般苦悶,似乎想開了些,笑容也多了些。不過她的笑容只有對着阿杏的時候纔有,和戲院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一臉淡漠的的表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如此,雲朵似乎很不喜歡她,一次阿杏在戲院的廚房裡和雲朵閒聊時,雲朵這麼和她說:“我有幾次看到巧瑩站在一邊看大家拍戲,她的眼光是這樣的……”雲朵學了一個不屑的眼神,然後撇撇嘴:“我知道她以前是官家小姐,身份高貴,可是如今已經落到這個地步,她憑什麼還看不起我們!”雲朵雖然不是戲院的戲子,但是她從小在戲院跟着大傢伙一起長大,早已經將自己當成戲院的一份子,榮辱與共。
阿杏想了想:“或許是因爲她一時還接受不來,給她一點時間,她會有所轉變的。”大小姐的某些觀念是從小就養成的,根深蒂固,一時難以改變也可以理解。
雲朵輕輕哼了一聲:“她還當着容崢的面說戲子是下九流的人,讓容崢傷心了很久。我是不會原諒她的。阿杏,我只當你是朋友,雖然她和你好,可是我不會把她當成朋友的!”
“雲朵,你明明不是小氣的人。”
雲朵低下頭輕輕說:“可人的大方也是有限度的,她侮辱我們,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她我可大方不起來!”
阿杏細細一想,雲朵說的不是沒有道理。
正說着,一把輕柔的聲音插了進來,“雲朵,你爲什麼背地裡說我的壞話!”話音剛落,就見巧瑩一腳跨進廚房來。
背後說人是非被抓個正着,雲朵固然是一臉通紅,連阿杏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阿杏清咳了一下,說:“不好意思巧瑩,不過我們並沒有說什麼?”
巧瑩穿着一件桃紅色的衣裙,襯得她的容顏格外的豔麗。頭髮她自己不會打理,而戲院又沒有丫鬟給她使喚,所以只是隨意地編成兩條辮子,不過看上去非常的俏麗。
雲朵紅着臉說:“我們說的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就算當着你的面,我也這麼說。”雲朵是直腸子,不懂委婉是怎麼一回事,見已經被她聽到,索性直話直說。
巧瑩雪白的面孔因她這句話而漲的通紅,柳眉皺起,嘴脣也緊緊地抿起來,一幅快要發怒的樣子。
阿杏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地着急,這兩人都是與她要好的人,要是吵起來,可不是她想看到的事。
她正準備上前勸解兩句,卻見巧瑩的臉色一下子就恢復了平靜,她走到雲朵的面前,忽然微微一笑。這一笑讓滿心戒備的雲朵有些摸不着頭腦。
“你笑什麼?”雲朵問。
“雲朵,你爲什麼不喜歡我!其實我挺想和你做朋友的。”巧瑩的聲音輕而柔,似一汪清涼的水,瞬間澆滅雲朵的火氣。
“你……你說什麼?”雲朵小聲說,對方身上自然而然會流露出一種氣勢,這種氣勢阿杏身上也會有,可是阿杏給她的感覺就如春水般溫暖,可是巧瑩的氣勢卻給她一種疏離感,讓她覺得不可親近。
雲朵淡淡地說:“我可高攀不起。”
巧瑩臉色一黯,眉宇間有抹化不開的輕愁,“雲朵,你是怪我了,是不是?巧瑩剛來這裡,一時不習慣,很多地方做的不好,也說了很多不動聽的話,是巧瑩不懂事,你不要和我計較!”說着說着,便淚盈於睫,“我一個人來到這裡,身邊都是不認識的人,親人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也是心裡害怕,難過……我的本意並不是如此……”一滴淚水順着臉頰滑落,晶瑩剔透如水晶。她神情哀怨,話語悽楚,自有一副楚楚可憐之態。
她這副樣子倒是有些讓雲朵措手不及,她所認識的人裡沒有像她這種嬌滴滴的,動不動就滾眼淚珠子的人,她拿這種人最沒有辦法。“唉,你別這樣啊,幹嘛哭啊,我也沒說你什麼!”她想伸出手幫她擦眼淚,卻又覺得不合適,又縮了回來。一時愣在那裡,不知該怎麼辦,只好向阿杏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阿杏在一旁看着想笑,還真是小孩吵架啊,她走了過去,一手拿起雲朵的手,一手拿起巧瑩的手,將她們的手合在了一起,笑着說:“大家都是聽鬆劇院的一員,也就是一家人,過去有什麼不對的,不好的,我們都不要計較了,從今天起,大家都以誠相待,團結在一起!”她看向雲朵:“過去的事情我們就不要再去想了,巧瑩有巧瑩的苦,我們應當理解她。”她又看向巧瑩:“巧瑩既然已經是劇院的一份子,就要試着去接受大家,也讓大家瞭解你接受你,這樣你才能更好的融入大家,才能跟大家合作默契,在臺上發揮出最好的水平,才能早日達到你心中的目標啊!”小集體裡鬧矛盾可不利於將來劇院的發展,只有大家團結在一起,以後劇院的路纔會越走越順,大家纔會生活得開心。
雲朵一向最信服阿杏,聽她說的有理,看着巧瑩的樣子,想着她的遭遇也實在可憐,便撇撇嘴,輕輕地“嗯”了一聲,巧瑩也破涕爲笑,緊緊握住雲朵的手。
巧瑩微微的笑着,心想:阿杏說的對,只有讓戲院的人真心的接受自己,他們纔會真心的幫助自己,將來她想成爲最受追捧的戲子,擁有改變人生的機會纔會更容易。
讓他們接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件難事。一羣心思簡單的人罷了。
巧瑩面頰掛淚,靜靜的笑着。
過了一會,三人的手分開,雲朵的臉上還有些不自然。阿杏笑着說:“聽凌老闆說今晚會有貴客來劇院看戲,雲朵要不要去瞧瞧熱鬧?”
聽到有貴客,巧瑩的眼睛立刻亮起來:“貴客?什麼貴客?”
“好像是王孫貴族吧,不太清楚。”其實就是沈元豐那一幫人要過來。
巧瑩沉靜下來,若有所思。
雲朵還是小孩心性,聽到有熱鬧看,便高興起來,她拍着手,“那我要去,就算不是湊熱鬧,去看戲也是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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