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我和師姐外加言旭靜悄悄溜出病房，走到陽光下長長舒一口氣，誒呀，總算功德圓滿。
言旭開了漂亮的Cooper，我們樂得蹭車。
“一會兒有什麼節目？”美人魚打方向盤開出停車場。
“我約了人。”師姐轉轉眼珠子，假裝不經意的飄向言旭。
“誰呀？”我讓自己的臉蛋寫上“我很八卦我很八卦”~
車子開上大路，師姐故伎重演岔開話題：“你說……把她們倆單獨留在病房，不會出什麼事情吧？”
“能出什麼事情~~”我挨着坐墊靠背閉目養神：“好久沒見了，讓她們好好說說話。”
“問題就是好久沒見了！”師姐滿臉認真的看我：“安璇現在這樣子，不能用力的大動哦！”
……*%……&*#￥%……￥%&……%￥……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我和言旭不約而同的望了望她，這女人到底在想些啥啊~
“咳咳！你們倆讓我專心開車行不行？！”美人魚清清嗓子：“師姐你去哪？”
“我回家。”她哀怨的嘆一聲：“我媽的女婿來了，等會要去機場。”
“陪我去個地方吧。”送了師姐回去，言旭在車裡看我。
“好啊。”我打開車門換到副駕駛座，反正我也不想回家。
路上美人魚挺安靜，問她去哪兒她說到了你就知道了，問她去幹啥她說等會兒你就明白了……嗯？我不會被拐了吧？
轉過幾個紅綠燈，車子駛向長長的綠蔭道，看着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緻我有些錯覺，彷彿什麼時候來過，許久以前吧，然而這條路我完全不熟悉……還在模糊斷想，林蔭盡頭豁然開朗的天地間，古樸的石門建築喚醒了埋藏的記憶——在它尚未完工前，我和逸羽來過這片復古住宅區——兩河流域。
彼時的點點滴滴逆流而回，腦海裡映出她抱着我手臂問我交多少首付好，寬闊的弧形陽臺上她的淚碎落無聲，我還記得呢，我的淚疊在她的淚上，一朵一朵，像綻放的雪絨花……
“不許想別人！”言旭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有些慍怒又有些嬌氣。我詫異的看看她，她臉上有淡淡粉紅，駕輕就熟的將車子開到樹木假山的庭院深處，在一棟四層的小樓前停下，她找出電子鑰匙，按動□□，將車子停了進去。
站在深褐色的方格子大門前（這門長得真像巧克力），言旭擰着鑰匙，轉頭對我微笑：“歡迎來到美人魚的海底世界。”
房子複式兩層，一樓是客廳，牆面粉刷成海藍色，三角鋼琴背後是彩繪宮殿，殿宇旁有珊瑚，水母，成羣幻影般的魚兒，牆上零落的鑲着各色半凸起貝殼，言旭拍拍牆上的按鈕，天頂繁複的吊燈和壁燈一同亮起，旋轉的燈光讓海藍色牆面看起來如波浪般起起伏伏。
“喜歡麼？”言旭站在我身邊，像童話裡走出來的美人魚。
“嗯。”我點頭。
“就這樣？”美人魚嘟起小嘴：“花了我好多心思呢。這麼多年的零用錢都堆進去了。”
“你的零用錢能買這套房子？”我張大嘴巴很傻的看着她，這也太離譜了呀！
美人魚不顧形象的翻翻白眼：“房子是我爸買的。有了車再住學校宿舍就不方便了。不過他要求我用自己的零用錢裝修。”
我在米色沙發坐下，沙發的顏色跟牆上的宮殿同一個色系，地上也是米色地毯，燈光下像海邊深深淺淺的細沙。
“你這是……爲我？”我猶猶豫豫的問，仰着頭看她。
她似乎想起什麼，誒呀叫一聲轉身跑到冰櫃前，拿了個東西，藏在身後，回到我身邊。我用眼神問她，啥？她神秘兮兮的舉到眼前，呀！提拉米蘇。
“這個，是爲你。”她掐掐我臉蛋：“就知道你饞。冬天太冷沒去吃吧，今早上特意去給你買的。”
“嗯。”我盯着提拉米蘇，眼睛眨啊眨啊。她在櫥櫃找出精緻的銀色小勺，在我面前晃了晃：“我漂亮還是提拉米蘇漂亮？”
……我感覺自己的貓尾巴也在身後晃了晃，討好的回答：“你請我吃提拉米蘇，就是你漂亮！”
言旭笑嘻嘻，也不惱，一側身，坐在我腿上，自自然然大大方方，彷彿本該如此。她拿着小勺子勺一勺，放到我嘴邊，等我張嘴時勺子繞一圈，落進她嘴裡。
！！！
我怒了！抱着她的腰撓癢癢，她邊笑邊維持平衡：“掉了！掉了！提拉米蘇要掉了！”我放鬆進攻，她再勺一勺，我趕緊咬着，這回落進我嘴裡了。她甜甜的笑：“小饞貓。”
“第一次去你住處時就發現了，房子裡放着好幾本兩河流域的宣傳冊，還有戶型和設計表，我就想，你肯定喜歡這兒。恰巧我和媽媽也來看過，她說挺好，買了下來留着給我做嫁妝。”美人魚臉蛋紅了紅，眼睛裡藏不住的羞澀。
她勺了半勺提拉米蘇喂進我嘴裡，接着說：“看，你在那兒。”她指指另一幅牆，牆上繪有一艘船，在燈光的波浪中搖晃。“我在這兒看到了你。”她又指指我們面前的彩繪宮殿：“我很努力的追逐你，用盡了所有辦法，長髮，機遇，所有我能想到的一切。可是，等我游到你身邊時，卻發現你已經愛上別人了。”她的聲音慢慢迷離，像在敘述一個久遠的故事：“我不是不甘心，我只是，覺得你很辛苦，就像我一樣辛苦。小樽，我回望這一年多時間，所有的記憶竟然除了你還是你，再也容不下其他，我想你也是這樣的，我們都在固執的守着那朵玫瑰，哪怕它已經刺傷了心。”
“小傻瓜。”我收緊雙臂，擁她在懷裡，提拉米蘇漸漸融化，她隨手放在茶几上，摟着我的脖子，在我懷裡低聲說：“我比童話裡的美人魚勇敢，她只能遠遠的望着她的王子，可我告訴了你，小樽，我從來沒有後悔過。以後也不會。”
“告訴了我？告訴了我什麼？”我用下巴蹭蹭她的頭髮。
“明知故問！”她嘟嘟小嘴，從我懷裡站起身：“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啊？還有？你這兒真是海底迷宮呀？！”
言旭拉着我的手走出玄關，關門信步往前走，拐了個彎來到建築羣的另一個分區，這兒的樓層約有七八層，雖也闊綽，卻不是剛纔的別墅區了。
“你果然是海龍王的掌上明珠啊！嫁妝都要買豪宅。”我隨着她走進電梯，不由得感嘆。
“什麼海龍王？”她按了電梯頂樓。
“美人魚的老爸。”我邊笑邊躲她的小拳頭：“自然就是海龍王！”
電梯門開，言旭帶我再走半層臺階，天台的門沒有鎖，我們順利的站在藍天下。三月的綿雨告一段落，空氣清新了許多。她拉着我的手沿着天台邊緣慢慢走，離護欄尚有幾步。
“你猜，哪個是我們房子的屋頂？”她揚着聲音問。我突然想起她唱歌的神情，想起在海市蜃樓放煙花時她輕輕的唱……那天的雲是否都已料到，所以腳步才輕巧，以免打擾到，我們的時光，因爲註定那麼少……
“猜嘛！！”她抱着我手臂。
“我們的房子呀……”我眨眨眼睛語帶調笑：“你的嫁妝哦~”
她的臉又紅了，粉粉的透着羞澀。我剛要說什麼，忽然一個景緻像畫卷般映入眼中——臨近的樓頂有一圈花圃，被人細心的圍成心形，花圃裡藍紫色的花兒在春日的暖陽下舒展盛放，因爲在別墅區，低了幾個樓層，從這兒看過去，最美亦如此。
“買下房子時就買了花苗種下的，情人節想帶你來看呢，可惜還沒開花，而且你也回家去了。”美人魚錯身在我身前，我從她身後環着她，臉蛋擱在她肩膀上，和她平行着一起看不遠處的花，她柔柔的說：“徐老師爲你做到的我都會爲你做到，她來不及爲你做到的我也願意爲你做到。”略停了停，她用非常認真又非常溫柔的語調說：“小樽，我喜歡你。你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幾滴淚，調皮的掙脫束縛，劃過臉龐，悄悄落在她肩上，她似乎察覺到異樣，轉頭問我怎麼了，我把臉蛋埋進她頸窩，模糊的說沒什麼，她轉回身抱着我輕輕吻我臉上的淚，只是不知不覺，她的淚，也融進了我的淚水中，我在心裡悄悄祈禱：“老天爺爺，請你讓我愛上眼前人。”
晚餐之後送我回到家樓下，言旭掉轉車頭，看我還沒走，她搖下車窗，我想了想，走上前，低頭探進車窗裡，在她臉上輕輕的啄了一下。她的臉蛋染上薄薄的赫色。“你比提拉米蘇漂亮。”我很肯定的說。
她的臉蛋更紅了，突然俏皮的語氣：“你也去考駕照吧。”
“爲什麼？”我故意皺皺眉毛：“你嫌棄我像小白臉？”
她哈哈哈笑得暢快，等笑夠了纔回答：“萬一我一覺醒來發現我的腿又變回魚尾巴了，至少你有四個貓爪還可以開車！”
我衝她揚揚拳頭，她開開心心的走了。
這兩天發生的事兒有點亂，安璇懷寶寶了，姚遠回來了，師姐要結婚了，言旭徹底告白了，了了了了了……我半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發呆，最後，思維習慣性的轉到了逸羽。她高燒好點了麼？有人在身邊照顧她麼？
我能爲她做點什麼呢？拿起電話，又頹然放下。真的，我什麼都做不了。
洗好白白出來看到牆上的鐘指向九點，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打開來看，薛麟宸……我都快忘了這個人了，雖然隔三差五的有聯繫……
想了想，我決定開電腦寫稿子，新聞稿，或者副刊。我不知道未來路上將會遇到什麼，可總要嘗試着重新邁步。
打幾個字，沒感覺。刪掉，再打幾個字……半小時後我開始瀏覽新聞，常去的博客……還有逸羽的空間。
她的網絡空間向來放着“暗戀桃花源”，我已經許久沒有聽過這首曲子了，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我確實害怕觸景傷情，只是今夜，打開這個同樣許久沒有打開的空間，才發覺，她已經換了曲子。
“轉身離開，分手說不出來，蔚藍的珊瑚海，錯過瞬間蒼白，當初彼此不夠成熟坦白，熱情不改笑容勉強不來，愛上那珊瑚海……”
歌聲層層疊疊在我小小的房間裡迴盪，我按着胸口竟然還會隱隱發疼，男聲女聲一遍一遍的唱着唱着，我關掉電腦蜷回被子裡，自顧自的給自己心理暗示“我很困了，我要睡覺，讓我睡着，讓我睡着……”
這夜的夢只有一個輪廓，蔚藍的大海依稀看到高高尖頂的宮殿，水波載着我浮浮沉沉，海洋深處傳出童話里人魚公主的歌聲……轉身離開，分手說不出來，蔚藍的珊瑚海，錯過瞬間蒼白……
第二天早早醒來，天空微微發白，我打開電腦打開msn打開逸羽的對話框，發送幾行字：“看到你的日誌裡你和她的照片，生活的點滴都那麼美好，我很放心。你也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祝，學業進步。”
去到報社主任很詫異我居然這麼早就到了，我笑嘻嘻的回答，寫了一篇小玩意，希望主任幫我遞到副刊部。
主任說，你決定了？
我說，嗯。
我是一隻簡單的貓
我不會說話
所以不懂哄你開心
我不夠浪漫
所以不能讓你快樂
如果可以
我願意如人魚般
用我的聲音
換取你的快樂
如果可以
我願意如人魚般
化成泡沫
換取你的幸福
我呼出的每一分氣息
都有你的色彩
我激起的每一片小浪
都有你的名字
當你終於對我展顏微笑
我在陽光下滿足嘆息
我以爲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真的，我真的願意
只是誰唱起了離別的歌
一句一句蔓延成距離
只是誰聽到了彼岸的浪
一聲一聲說着對不起
憑藉這篇小玩意，我順利的進入副刊部，但安璇時常要去醫院胎檢，我還留在原來的辦公室，兼着一半新聞稿，上稿率反而比前陣子要好，主任嘖嘖稱奇。
三月末，言旭備戰研究生論文及答辯，我勸她全力以赴，她總說不怕的，高材生怕啥，然後抓我去各種餐廳吃飯喝茶。
已經許久沒有接到逸羽的電話，也很少在網絡上留言了。
我慢慢的習慣，習慣就這樣和你斷了聯繫；
一切都還來得及，來得及放棄。
又一個陽光明媚的休息日，我決定大掃除，看着牆上逸羽的照片，開始認真考慮哪一天將東西整理清楚給她寄回狐狸夫人家吧。
心裡並沒有太難過，我打開音響哼着愉快的歌聽媽媽的話拆牀單拆被子準備大清洗。拆到枕頭的枕套時，一張小紙片那麼不經意的滑了出來，恰恰落在腳邊，我的心砰砰砰砰跳，深呼吸，我閉一下眼睛，再睜開，俯下身撿起便籤紙，小狐狸精的字一筆一劃清晰的寫着：
老公，我愛你。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無論再遠再難，我都會回到你身邊，你等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音響裡哼哼哈哈依然是愉快的歌，我撐着身子坐在牀上，握着她的字，心裡好疼，好疼……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的回覆，我都細細看了。謝謝說得太多，我們還是努力寫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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