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山拔魔洞裡,念心科傳人曾經聲稱幻術對內丹的要求不高,強大之後,吸氣道士甚至能夠擊敗吞煙道士,慕行秋要試一下幻境第三層是否能抵得過餐霞境界。
他不再幻化出九手手臂,面對一名敵人,多餘的手臂反而會分散力量,他也不再試圖捕捉虛無縹緲的情緒,在間不容髮的鬥法中,挑撥人心就顯得太慢了。慕行秋一心三用,每一心都在運行率獸九變的所有法門,全部幻術都集中在黑鞭之上。
黑鞭如鋼矛一般筆直堅硬,刺向撲面而來的魔修法術。
申庚發出的魔修法術原本只是一團龐大的黑光,與黑鞭相撞之後,發出金屬碎裂的聲響,光芒大盛隨即暗淡,顯露出另一種形態——一面赤紅色的金屬巨盾,與他眼睛的顏色幾乎一樣,表面分佈着密密麻麻的兩三尺長的鋼刺,奇異的是,這些鋼刺能像鷹隼的利爪一般彎曲抓撓。
紅盾被黑鞭擋住了,微微顫動,相距最近的十幾根鋼刺將鞭梢緊緊抓住,卻沒辦法將它折彎一點點。
又有一部分散修降到地面,兩名道士相持不下,力量向兩邊散發,實力稍遜的散修承受不住。
申庚非常意外,經過預言之火的考驗,他學會了掩飾魔念氣息,可實力並沒有增強,慕行秋卻變了一個人,原本與楊清音聯手都難以支撐,現在卻靠一個人的力量就接住了他的重擊。
“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利用我的預言之火將幻境提升到第三層,原來我小瞧你了。”蘭冰壺的眼睛亮起來,再次提起對慕行秋的興趣,“看來你領悟到的東西不少,幻即是真。真即是幻,幻術能挑動人心,也能凝聚成勁。嗯。讓我想想,你是從魂魄那裡領悟到的。魂魄本無形,燈燭科卻能激發出強大的力量,幻術當然也可以。雖然不是正途,但你的確摸着邊了。”
蘭冰壺曾經潛心鑽研過念心幻術,因此說得頭頭是道,對申庚的魔修反而沒什麼點評。
就在她說話的工夫,申庚發出的赤紅巨盾緩慢變小,黑鞭的力量太強橫。他不僅不能分出力量發起另一次進攻,反而要將法術集中。
慕行秋也在全力施法,將蘭冰壺的話聽在耳中,卻沒有開口辯駁,其實令他的幻術再上一層的不是預言之火,而是申繼先贈送的那枚道火嬰兒丹,至於將幻術凝聚成純粹的力量,蘭冰壺說得倒是沒錯,他的確受到了魂魄之力的啓發。
龍賓會記載過有一名念心傳人擊敗了服月芒道士,用的是撥動人心的幻術。可那次勝利顯然是個意外,幾乎不具備再次實施的可能性,龍賓會很可能就是因此沒有繼續研究下去。念心科弟子也全都被關進了拔魔洞。
早在楊清音責備念心幻術以隱私擊敗道士之前,慕行秋就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突然冒出來一個陌生的五行道士,念心道士沒有隱私可用,豈不是必敗無疑?念心科必有其它法術應對這種情況。
沒人教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慕行秋只能自行摸索,預言之火的啓發將他的摸索時間大大縮短,幻術的確可以轉化爲無堅不摧的力量,雖然在蘭冰壺眼裡並不完美,卻很有效。
申庚的赤紅鋼盾越來越小。表面的鋼刺變成了鋼針,對黑鞭已經無效。
禿子的髮髻被蘭冰壺抓在手裡。激動地晃來晃去,小聲爲慕行秋助威。“堅持,小秋哥,再加一把勁兒,紅眼壞蛋快要撐不住了。”
蘭冰壺也有同樣的看法,“申庚,再這樣下去,你可沒有三十年時間修行了,今天就會死在這裡。唉,向楊寶貞說明你的死因還真是一件麻煩事……”
赤紅鋼盾已經縮到正常大小,申庚喉嚨裡發出一聲石落深井似的悶響,整個人化爲黑煙,鋼盾消失了,鞭子趁勢而入,刺入黑煙當中。這一回,黑煙沒有凝聚成形,而是順着鞭子前撲,衝向慕行秋。
“我就說他們兩個有點像……”蘭冰壺只來得及說出半句話,場上的形勢再次發生變化。
黑煙衝到幕行秋身前五步時重新恢復人形,申庚的脖子被折返回來的黑鞭緊緊纏繞,兩腳離地一尺有餘,奮力掙扎,臉上青筋畢露,卻無法再前進半步,甚至不能施法。
慕行秋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右臂伸展,緊握鞭柄,左臂甩在身後,像一尊擺出衝鋒姿勢的雕像,他使出了全身力氣,讓黑鞭纏得更緊一點。
“哈哈,申庚,你可犯錯了,念心幻術化虛爲實,本質仍是虛,你變成黑煙對付五行法術還行,對付念心科弟子正是自投羅網。”蘭冰壺鬆開禿子,“看來不需要你作證了,我得自己想辦法讓楊寶貞相信她兒子的死與我無關。”
沒等蘭冰壺說完,禿子已經飛到慕行秋身邊,惡狠狠地盯着對面的申庚,“小秋哥,我能上去咬一口嗎?他把我當皮球,我要把他當甘蔗——咬碎了再吐出來。”
慕行秋的鞭子已經攻破了申庚的護持之力,魔道士的心境之湖第一次呈現在他的眼前。申庚的心湖早已是驚濤駭浪,彷彿無數扭曲的巨人在比試高低,念心幻術在這裡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慕行秋繼續收緊鞭子,等了一會纔對禿子點點頭。
禿子大喜,衝到申庚面前,與他幾乎鼻子碰鼻子,嘴裡發出威脅的低吼聲,突然張開嘴,死死咬住申庚的臉頰。
這點疼痛對申庚來說已經無關緊要,脖子上的長鞭越勒越緊,他感到呼吸困難,慢慢地連內丹旋轉得也慢了,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越來越弱,直到死亡,可他卻無技可施,幾次試圖施法發起絕地反擊,可是隻要力量稍一分散,鞭子就會深陷一點。不給他半分機會。
慕行秋就要贏了,他因此激發出更多力量,鞭身上附着的閃電噼啪作響。其中一道竟然將禿子彈飛了。
禿子轉了個圈又飛回來,吐掉一塊皮肉。“這是替二良咬的。”他不敢靠近鞭子,盯着申庚的腿踝打量,準備再爲自己咬一口,
轟的一聲,無風無雨的平靜天空突然響起雷聲,隨後像是被撕裂一般出現了一塊白斑,迅速擴大,從裡面跳出一個人來。
這人離山峰還有數百丈就發招。一條五彩巨龍衝向地面。
慕行秋差點以爲五行科首座申繼先趕來了,待到發現巨龍的目標竟然是自己,才明白來者不善。
他騰不出手接招。
蘭冰壺伸出右臂,左手輕挽衣袖,露出右手食指上的一枚寶石戒指,她在散修中間待得久了,連法器也與道統不太一樣。戒指裡射出一道白光,在半空中化成蓮花狀的雲朵,托住了五彩巨龍。
“哪位道友不請自來?速速報上名來。”蘭冰壺喝道,她可以接受道士的一點囂張。但是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出手,那可不行。
空中那人降落一段距離,沒有開口。用法術照亮了自己的臉。
“楊寶貞!”禿子認出了那張臉孔。
楊寶貞相對年輕,蘭冰壺因此對她只知其名未見其人,於是露出笑容,卻沒有收回法術,“楊道友來得真是巧,你可看清楚了,你的寶貝兒子跟人家鬥法,既不是我攛掇的,從始至終我也沒有插過手。”
楊寶貞不說話。本就冷傲的面孔此時僵硬得像是一張鐵鑄的面具,她加強了法力。五彩巨龍將雲朵壓下去一些。
蘭冰壺迅速做出判斷,她可以與楊寶貞一戰。獲勝的機會還很大,可是並不值得,於是主動將雲朵收回一些,笑着說:“救子心切,道士也不能免俗,好在我沒有留下後代,省了這份心。不如我提個建議,慕行秋,你放開申庚,楊道友,你帶着申庚走,不要在我這裡動手。”
楊寶貞仍然不說話,但是收回了五彩巨龍。
蘭冰壺也收手,對慕行秋說:“我可不是你的保護者,再不鬆開鞭子,你就自己面對接下來的挑戰吧。”
慕行秋收回鞭子,後退數步,全神戒備,他不是傻子,更不想被楊寶貞殺死,唯一的選擇就是暫時忍讓,等候龐山與亂荊山的決戰。
申庚摔在地上,雙手按着喉嚨不停咳嗽、嘔吐,他還沒有虛弱到不能站立的地步,可他覺得羞辱難堪,自己是餐霞境界的魔道士,居然打不過一名吸氣境界的普通道士。
蘭冰壺仰頭說:“楊道友,你可以把人帶走了,明日混沌崖之會,你也會參加吧?”
楊寶貞一點也不領情,伸手將兒子吸到空中,帶着他升至高空,朝西南飛去,很快消失不見。
“原來你是個欺軟怕硬的人。”禿子不屑地說。
蘭冰壺不以爲意,仍然望着天空,思忖片刻,輕聲說:“高空總是個破綻,必須補上才行。”
慕行秋收起鞭子,“楊寶貞不太對勁兒,不像是她平時的爲人,她爲什麼不說話?能自由行動,爲什麼之前不去斷流城保護祖師塔和養神峰?申庚就在裡面啊。”
蘭冰壺冷笑一聲,“楊寶貞還知道來救自己的兒子,已經很了不起了,司命鼎是道統九大鎮山之寶之一,控制幾名道士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慕行秋吃了一驚。
蘭冰壺看着他,“你比我預料得要厲害一點,雖然你還沒有說服我,但是我要你幫我一個忙,或許在這之後,我也會幫你一個忙。”
“什麼忙?”慕行秋問。
“我發明了一套陣法,還有一點小小的漏洞,需要你來填補,明天,我要用它向亂荊山顯示一下連海山的實力。”蘭冰壺微微一笑,好像這真的只是一個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