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行秋和曾拂匆匆交換位置,一回到帳篷裡,禿子就迫不及待地用兩縷頭髮展開公主交給他的那張紙,字正腔圓地念道:“薰——”
“小秋哥,這是什麼意思?我還以爲會是有法力的怪字,好像……沒什麼嘛。”
慕行秋拿過來,看了一眼,隨手將紙毀掉,“這是公主的名字,以後不要亂說。”
“一個名字而已,我不說就是了。她叫‘辛薰’嗎?有點怪。”
“辛幼薰。”慕行秋對王族禮儀瞭解不多,但他相信公主的名字肯定具有某種忌諱,不得對外透露,他見過不少熟悉公主的人,像潘三爺,深得公主常識與信任,卻從來沒人提起過公主的姓名,辛幼陶也沒有。
想起辛幼陶,慕行秋陷入沉思。
禿子小聲說:“公主喜歡你,你怎麼不高興啊?要是我,喜歡的人越多越好。”
慕行秋笑了笑,“這件事也得保密,不準對任何人說。”
“明白,總之昨晚的事情全都保密,誰要問起,我就說我跟曾拂聊天來着。”禿子眨眨眼睛,表示自己什麼都明白。
第二天早晨,公主不顧身體虛弱,按照原計劃出發。
離皇京已經不遠,她要在最後幾天接見更多的人,完成更多的暗中交易,確保自己一進入皇京就能順順當當地擠入權力核心。
慕行秋也沒有閒着,在路上就向沈昊詢問丁威的情況,這名望山道士對符籙的瞭解遠逾他人,與道統和龍賓會都有聯繫,成爲慕行秋眼中的關鍵人物。
“丁威?”自從同意與慕行秋爭奪候選人資格之後,沈昊已經進入備戰狀態,每次見面都露出略顯警惕的神情,但這是朋友之間的警惕。他同樣不喜歡互相隱瞞,“說實話,我對他不太瞭解,一直都是楊青元和申忌夷跟他聯繫。我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道士,對符籙非常執着、非常瞭解,跟那些禁秘科弟子一個樣兒。對了,他是吞煙道士,不會參加斬妖會首領之爭,所以咱們都不用防備他。”
“我聽到一些消息,說丁威跟龍賓會來往密切。”
“那是必然的。道統符籙科只造一些輔助的玩意兒,材料不多,還缺東少西的,只有龍賓會才擁有丁威想要的材料。放心吧,不管怎麼說他都是道士,永遠站在道統一邊。”
“可他是望山道士,應該支持高等道士尋找神魂、前往望山的計劃纔對,爲什麼要跟低等道士混在一起?”
沈昊大笑,擡頭看了一眼在前面越走越遠的楊清音和小青桃。“你有點像從前的慕行秋了,對什麼都多疑,低等道士就應該這樣,不能什麼都等高等道士的安排。丁威爲什麼不支持左流英他們?因爲根本輪不到他來支持。進入星落境界纔算高等道士,吞煙道士沒資格參與那些密謀,即使他是唯一流落在外的望山道士也不行。”
沈昊說到興奮處,細長的雙眼裡精光閃爍。將慕行秋當成了說服對象,“丁威是個有想法的人,不願意遠遠地旁觀。他要參與進來。他的計劃,應該說是我們的計劃,是集結儘可能多的低等道士,向西介國的妖族發起進攻,藉助道統符籙,咱們肯定能大獲全勝。這樣一來,整個道統都會受到鼓舞,會有更多的道士加入進來,然後就趁勢攻入羣妖之地。妖魔自古並稱,根本不需要分開解決,掃清妖族,等於斬斷魔族的一條手臂。一路殺到望山之後,就要視情況而定,首先要弄清祖師爲什麼封閉望山……”
慕行秋靜靜地聽着,發現沈昊他們真的是在很用心地制定整個計劃,兵分幾路、從何處進攻羣妖之地、如何震懾捨身國半妖等等細節都考慮到了。
“製作符墨的內丹從何而來?”趁着沈昊短暫停頓,慕行秋問了一句。
他仔細看過那部經過改造的寫符之術,製作一份威力強大的符籙,至少需要上百種珍貴材料,最難得的還是內丹,沒有丹粉摻入符墨,再完美的符籙也只能達到龍賓會的最高水準,與道統的五行法術相差甚遠。
沈昊一早就悄悄拿出洞察明燭掩藏聲音,這時仍然低聲說:“最初的幾枚內丹是申忌夷提供的,以後就得大家羣策羣力了,九大道統十三萬多年來收回多少內丹,估計宗師們自己都數不清,想想辦法總會得到一些的……當然,斬妖會的首領得支持這件事才行。”
沈昊滿懷期待地看着慕行秋,希望自己的勸說能有一點效果。
“左流英說過,祭火神印與內丹會有衝突。”
“這一點其實我們早就知道,所以丁威與龍賓會交往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精選一批符籙師跟咱們聯手,道統提供最強大的符籙,由龍賓會符籙師使用,他們沒有內丹,問題也就不存在了。至於蘭冰壺,她只是一個實驗。”
“我要見見丁威,還要了解一下龍賓會的狀況,這件事——如果疑慮都能得到解釋,我願意支持斬妖會的計劃,不管誰是首領都一樣。”慕行秋心中還是有些不安,道統符籙復興得實在太突然了。
沈昊將慕行秋的這些話當成了態度轉變,臉上露出笑容,“謹慎一些總是好的,可我不會退出候選人之爭,到了皇京咱們就鬥法,我要瞧瞧你現在的本事到底有多大。我沒有祭火神印,但我會讓別人對我祭符,暫時增強力量,也讓你瞧瞧符籙的好處。”
“你是餐霞道士,居然要增強力量來對付我這個吸氣道士?”
沈昊又一次大笑,“你以爲我沒注意到嗎?楊清音和小青桃原本都有點擔心你,從昨天開始卻變得信心十足了,你的念心鞭法必有獨到之處,纔會讓她們如此放心。”他收起笑容,“你已經說服兩名龐山斬妖會成員支持你,可是皇京還有七個人,他們跟我更熟。”
慕行秋了也笑了,“這七個人裡面包括辛幼陶嗎?”
沈昊搖搖頭。“他不再是龐山道士了,我原來還想,有他在龍賓會是件好事,曾經寫信跟他談過反攻妖族的事情,他的回信很冷淡,好像我是一個陌生人。就算他不在乎龐山道統,也該在意西介國啊。”
“我想辛幼陶需要咱們的幫助。”
“他自己怎麼不開口?”
“這正是危險所在,辛幼陶的變化不同尋常,背後必有蹊蹺。”
沈昊想了一會,“你不相信他會變化嗎?”
“每個人都會變化。連道士也不例外,可是除非我知道變化的確切原因,我是不會就這麼放棄一位好朋友的。”
沈昊盯着慕行秋,沉默了好一會,“我說了一大堆,都沒能讓你完全改變主意,你卻只想用一句話說服我?不,我還是要跟你爭一次,不只爭法術強弱。還要爭誰能取得更多人的認同。”
“哈哈,這次鬥法誰也逃不掉。把辛幼陶請來參戰吧,別說斬妖會的事情,就說這是合器論道的預演。”
“好。”沈昊點點頭。“其實我覺得你或者小青桃去請的話,比我開口更有效。”
“別提我,一個字也別提,要讓他覺得我正在忙着什麼事。”
“我真搞不懂。你到底信不信任辛幼陶?”沈昊不解地問。
“公主昨晚險些被刻骨符所害,根源可能是辛幼陶一個多月前寫的一封信。”慕行秋不打算再向沈昊隱瞞了。
“他就算害你害我,也不會害他姐姐。”沈昊無比肯定地說。“看來龍賓會的水還挺深,斬妖會想得到符籙師的協助,還真得小心些。”
兩人結束交談,慕行秋騎着跳蚤追趕前面的隊伍,沈昊卻留在後面慢慢騎行,他不知不覺間已經受到慕行秋的影響,開始更細緻地考慮斬妖會的通盤計劃。
慕行秋剛追上隊伍,小蒿就騎着馬湊過來,馬鬃被她來回編辮子、拆辮子,成了一片彎曲的捲毛。
“你好忙啊。”她說,手上仍未停歇,在給禿子的三縷頭髮編辮子,她想將禿子的頭髮打散編許多辮子,禿子堅決不同意,髮髻和簪子可是龐山道士的標誌,他不肯做半點改動。
“是啊,你……有事嗎?”慕行秋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如果幼魔真將神魂寄存小蒿的體內,他絕不能再次失去。
“嗯,我天天練拳,覺得身體變輕、力量增強,還真挺有用的。”
“你再練一段時間,我會教你率獸九變的法門,九法同用的時候,幻術就算初有所成了。”
“法門什麼的我倒不着急,九法同用,聽着就挺難。我想問問你,練拳會讓頭疼嗎?”
“應該不會,你頭疼了?”慕行秋有點意外,擁有內丹的道士已非凡體,極少會有病痛。
“有一點,不一定什麼時候,腦子裡就會疼,像敲鼓一樣,砰砰跳幾聲又停止了,我還以爲這是修行幻術必有的現象。你說不是那就不是了,難道我這些天吃的東西太多了?”
慕行秋看了一眼左流英的車輛,示意小蒿停下,加持法術的隊伍疾駛而去,很快沈昊也從兩人身邊經過。
“我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能再等了,我現在就要把你的頭疼治好。”
“那可太好了,修行幻術還有什麼特別的感受,你最好提前告訴我,要是太難太疼的話,我練練拳法也就夠了。”
慕行秋從來沒見過對修行如此不用心的道士,好像崩劫未度似的,但他關心的不是這件事,而是小蒿的頭疼,聽上去這和他當初產生幼魔之前的感受差不多。
或許這纔是幼魔想送給他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