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蒿對念心幻術的熱情又恢復了,練習拳法時更加認真一些,可是僅僅三遍之後她還是停下了,轉身問:“我什麼時候才能練到跟你一樣厲害?”
道士喜歡幽靜,所以龐山道館被分割成許多獨立的小院,三間房屋一圈圍牆,牆角栽着高大的古樹,看上去非常普通,卻是以法術在一小塊地方硬生生擠出來的。
慕行秋正坐在樹邊蒲團上修煉泥丸宮裡的第二枚內丹,剛剛結束一輪存想睜開眼睛,就聽到小蒿的問話,“每個人的修行速度都不一樣,看你的天分,還要看你的努力程度。”
“天分這東西是天生的,現在着急也沒用了,努力……如果我有你一半努力,會有你一半厲害嗎?”
“不會,修行之路不進則退,只有我一半努力,你連現在的實力可能都保持不住。”
小蒿仰頭沉思,似乎在默默計算自己該努力到什麼程度。
慕行秋真心覺得幼魔推薦的這名小弟子有點難纏,正想閉上眼睛重新進入存想狀態,禿子越過院牆,落在兩人中間,滿臉的興奮,“又來了好多道士,都想參加斬妖會,到處打聽小秋哥和念心科的事情,小秋哥,你回你能管好幾百人啦。”
禿子這兩天多了一個新愛好,在幾座道館裡躥來躥去,只要聽到有人提起慕行秋的名字,他總要湊過去旁聽,有人說好話他就滔滔不絕地提供信息,有人質疑他就橫眉立目。
“斬妖會還沒選我當首領呢。”慕行秋沒法存想了,只好站起身。
“不選你還能選誰?沈昊退出了,別的道士都打不過你……”禿子從小就覺得最厲害的人物只有慕行秋和沈昊兩個,在道統待了好幾年,這個印象也沒有改變。
話音未落,沈昊真的推門進院了,禿子立刻閉嘴,笑嘻嘻的不吱聲。
沈昊帶來十餘名客人,分別來自不同道統,都是低等道士當中的精英,沈昊一一介紹了名字,對兩名多餘的人說:“小蒿,帶禿子出去玩。”
禿子不高興了,收起笑臉,“明明是我帶着她……”說罷飛在前面,搶先離開院子。
小蒿倒也分得清場合,向客人當中的亂荊山女道士點頭致意,邁步離去。
棋山道士楊青元是客人之一,充當了幾家道統的代言人,“三天之後舉行合器論道,各家的候選人皆已確定,基本都在這裡了。爲了避免到時候發生無意義的爭執,我覺得咱們應該提前交換一下想法,每個人都說一說自己對斬妖會未來的計劃,儘量減少分歧,最後選舉的時候也能簡單一點。慕道友意下如何?”
“這是一個好主意。”慕行秋點頭贊同,三間房屋都不大,他沒邀請大家進去,就在庭院裡隨意而站,“楊道友是棋山的候選人?”
“嗯,我們兩個都是。”楊青元指着另一名道士,除了望山,八家道統共有十一位候選人,其中三家推出了兩位。
沈昊是這裡唯一的非候選人,自覺承擔主持者的身份,“諸位道友都是斬妖會的老人了,慕行秋加入的晚些,大家有什麼看法儘管暢所欲言,不用客套也不用謙虛,斬妖會裡沒有高等道士監視,全由咱們自己做主。”
衆人互相看了一眼,第一個開口的是亂荊山道士。
女道士名叫白傾,與慕行秋見過數面,向他點點頭,說:“成立斬妖會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應對妖族的挑戰,我若成爲首領,可以說服亂荊山至少一百名餐霞以下的道士加入,三個月之內就能向西介國妖族發起進攻。妖族所恃者無非妖火之山,在斷流城一戰中已經消耗殆盡,我相信,只要聚集五百名低等道士,就能與妖兵一戰,八百人就能穩操勝券。”
接下來開口的是牙山道士,他好像有點害羞,語速極快,像背誦一樣,“高等道士肯定早知道斬妖會的存在,他們沒有阻止,就是默許,所以我若是成爲首領,第一件事就是力爭取得宗師們的公開支持,有高等道士的幫助……”
牙山候選人的意見立刻遭到大家的反對,斬妖會勢頭正勁,誰也不想再受高等道士的影響,害羞的道士沒有招架之力,很快敗下陣來,只會說一句話:“我尊重大家的意見。”
道士們一個接一個說下去,大都與白傾一樣,許下本道統的參會人數以及開戰時間,對妖族都抱以蔑視的態度,以爲沒有了妖火之山,敵人不足爲懼。有幾個人提到了符籙,雖是一語帶過,卻都讚賞有加。
好幾家道統爲了確定候選人都進行了鬥法,包括沈昊在內,至少五名道士使用過符籙,效果極爲明顯,五戰四勝,給觀戰的道士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倒數第二個發言的是楊青元,“我的想法很簡單,第一,絕不能再依賴高等道士,如果宗師和首座們肯出手的話,咱們也就不需要成立斬妖會了,就讓他們專心應對魔族好了,妖族由咱們這些人解決。”
他的話得到道士們的贊同,就連希望得到宗師支持的牙山道士也頻頻點頭,楊青元深受鼓舞,繼續道:“第二,不可小瞧妖族,咱們當中有些人與妖族大軍直接戰鬥過,妖兵不全躲在妖火之山後面,他們這些年來學會不少新妖術,實力大幅增強,而且數量衆多,據說妖王漆無上一直按兵不動,就是在從捨身國和羣妖之地招兵買馬。第三,妖族前所未有的強大,道統更不能認輸,但也不該做無謂的冒險和犧牲,所以我若成爲首領,立刻就要着手準備足夠的道統符籙,舊法新用,妖族曾經讓九大道統吃了一驚,咱們也要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楊青元看着慕行秋,他的這番話主要就是對龐山道士說的。
“我若成爲首領——”慕行秋停頓片刻,老實說,他還沒有完全想好,許多計劃只具雛形,還沒有成熟的細節,“將發動聖符皇朝和十二諸侯國與道士並肩作戰。幾位道友都提到了符籙,對此我有一點疑惑,希望有人解答。”
“請說,我會盡量解答。”楊青元客氣地說,卻已做好針鋒相對的準備,其他道士等的就是這一刻,全都自覺地閉嘴旁聽。
“據我所知,道統符籙需要的材料極爲複雜,其中一些頗爲珍貴罕見,只能向龍賓會索要,可我還知道,龍賓會對這件事並不積極,他們只願與高等道士締結正式的協議,不願與斬妖會私下交往。”
“龍賓會不成問題,反對與斬妖會合作的只是少數人,望山的丁威丁道友已經結交不少符籙師,只要他開口,多少材料都不成問題。”
慕行秋點點頭,“還有最重要的一樣材料,龍賓會提供不了,那就是已逝道士留下的舊內丹,全都掌握在各家道統的宗師和首座手裡,誰能說服他們將內丹交給低等道士?”
楊青元早已料到慕行秋會提起這個問題,並已做好充分的準備,看了看周圍的道士們,嚴肅地說:“道統十幾萬年來保存了大量舊內丹,此時不用更待何時?此物雖然難得,卻也不是全由高等道士控制,牙山的申忌夷申道友就弄到了幾顆,諸位道友這些天來見到的符籙,所用的內丹就是由申道友提供的。只要斬妖會選出首領,申道友願意說出得丹之法,與大家分享。”
材料的問題能以解決,道士們又都見過符籙的好處,全都點頭贊同,慕行秋沒有再問下去,反而是亂荊山的白傾提出疑惑:“符籙這麼好用,道統當年爲什麼要將它交給龍賓會?自家的符籙科卻衰弱不堪。”
“想要發揮符籙的全部實力,寫符者和祭符者需有祭火神印,與道士的內丹有時會發生衝突,不過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道統提供最重要的內丹,龍賓會提供其它材料,由他們的符籙師負責寫符、祭符,咱們只享受符籙帶來的好處就行了。部分符籙可以用來進攻,威力巨大,到時候是由道士冒險祭符,還是仍交給符籙師,可以再討論。”
道士們沒有疑問了,全都看向慕行秋,他們聽說這位念心科弟子是道統符籙的反對者。
慕行秋其實並不反對道統符籙,只是對申忌夷等人將符籙交給蘭冰壺並試圖借刀殺人的行爲十分反感,心中一直存有警惕。
他想了一會,“牙山的申忌夷申道友有辦法拿到舊內丹,望山的丁威丁道友負責與龍賓會聯絡,爭取其它材料和符籙師,斬妖會只需享受符籙的好處。”
“以後提供內丹的不只是申道友,其他人也得幫忙,這樣有問題嗎?”楊青元顯出一絲咄咄逼人。
慕行秋卻笑着搖搖頭,“沒有,我沒有問題了,除了想與凡人軍隊聯手之外,我的計劃與楊道友沒有區別。”
楊青元微微一愣,在古墳裡慕行秋寸步不讓,這時卻輕易就被說服,令他的一整套爭論方案沒了用武之地,“那……那就好,凡人軍隊雖然用處不大,總比沒有強。”
衆人又商量了一會,紛紛告辭,沈昊送客人離去,回來之後立刻說出了心中的疑惑,“你真的改主意支持使用符籙了?”
慕行秋搖搖頭。
“那你幹嘛不據理力爭?”沈昊現在已經完全站在慕行秋一邊,“我還以爲你會說出……蘭冰壺和左流英的事。”
“因爲我不想讓斬妖會尚未正式成立就發生分裂,而且該說的話我都說了,大家早晚會明白過來的。”
“明白什麼?”沈昊越發不解。
“如果按楊青元的計劃執行,真正掌握斬妖會權力的是申忌夷、丁威和龍賓會,所謂的首領只是召集低等道士並提供內丹的工具。”
沈昊慢慢醒悟,“所以申忌夷和丁威都不參加首領選舉,因爲他們根本不需要當首領。”
“或許是我多疑了,但我總覺得龍賓會纔是復興道統符籙最大的受益者。”慕行秋突然一笑,“走,咱們去見見老朋友辛幼陶,或許他能提供一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