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你開始,可以嗎?”
無論對面的左流英是真是假,慕行秋都覺得這個要求很合理,楊清音等人跟魔侵道士不一樣,他們並未被魔種侵襲過,經受再滅之法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大幅減少壽命。
尤其是楊清音,她的魂魄與神魂融合在一起,連霜魂劍內芳芳的魂魄都無法收回,再滅之法卻可能將兩者分離,代價是楊清音失去幾百年的壽命。
慕行秋注意觀察“左流英”的反應。
“左流英”微微愣了一下,爲時極爲短暫,除了慕行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
旁邊的獸妖老撞立刻開口,“他說好啊,就從他開始吧。”
“左流英”同意得如此容易,慕行秋反而有些迷惑,他身後的辛幼陶站出來,“等等。”
辛幼陶打量了幾眼“左流英”,恭敬地施禮,“可能是我想得太多了,咱們就這麼接受再滅之法然後交出內丹?道統萬一反悔怎麼辦?今後幾年之內咱們只有一點法力,恐怕連妖族都打不過。”
老撞在自己厚實的胸膛上擂了一拳,忘了力量已比從前大了許多,打得胸疼,咳了幾聲,紅着臉說:“有我們呢,我和靈妖一族願意保護你們,普通妖族不敢近身,至於道統,一切都已談好,儘可相信他們。道統如今只在意魔族,咱們交出內丹,他們不會管閒事的。”
辛幼陶看了一眼二百餘名靈妖,還是不太踏實,“我覺得不用着急吧,道統也不是馬上就消失,咱們先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落腳,然後再做這些事,是不是比較穩妥?我不是懷疑道統,可這是羣妖之地。一旦道統的計劃傳出去,妖族立刻就會囂張起來,靈妖的數量太少了,怕是抵擋不住。”
錦簇傲然道:“靈妖個個以一敵十,我們從來就不怕普通妖族。”
“以一敵十,那就是相當於兩千多名妖族,可要是來兩萬呢?”辛幼陶的立場就是安全至上,等了一會,見無人反駁,他繼續道:“道統沒人跟來嗎?咱們待會吐出內丹之後交給誰呢?”
老撞開口回答。他對道統內部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轉述的時候頗有些費力,“他說這批內丹不用交給道統,道統有師承半環,只要確認聯繫已經中斷就行了。半環、聯繫,這都是什麼玩意兒?”
“既然這樣,就更不用着急了,我建議其他人先接受再滅之法吐出內丹,以取得道統的信任。左首座暫時不用,等保護我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受法吐丹不遲。”
道士們都覺得這個辦法很好,左流英是注神道士,有他護持就安全多了。
只有慕行秋知道這個主意對誰最有利。他更加確信眼前的左流英是假扮的了,辛幼陶很可能受到了影響甚至操縱。
辛幼陶看着慕行秋,滿懷期待地等他贊同。
慕行秋點點頭,“辛幼陶說得有道理。左道士還是先保留實力吧。”
他不想逼得太緊,那會引起對方的警惕。
“他說可以,不過他也不能等太久。只要還有一名在外的道士沒有交出內丹,道統就不會安心,頂多一個月,你們得重新找一個落腳點。”
“冰城,今天出發,二十天可到。”無論怎樣,慕行秋都得先去冰城落腳,那裡起碼能擋住妖族,至於那些來歷不明的冰魁,只能看情況再說。
慕行秋有些納悶,剛纔給自己腦子裡傳話的人顯然是真正的左流英,可他在哪?爲什麼不出來?注神道士對這名假扮者也有忌憚嗎?或者是害怕誤傷到周圍的道士與靈妖?
慕行秋真希望能夠再多得到一點提示。
“接受再滅之法以後會昏倒一段時間,這裡不太合適,還是回道士營地吧。”
老撞已經有點習慣傳話了,很自然地搖搖頭,“不,就在這裡,再滅之法是魔族法術,在魔像附近效果會更好。”
慕行秋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這個左流英是異史君假扮的,對他倒有一點好處,於是上前一步,“我的魔尊正法乃是無意中習得,心中存有不少疑惑,左道士專攻魔族之秘,可否先爲我解惑一二?這樣一來我施法的時候也更穩妥。”
老撞不停地點頭,對這位左流英,他可是越來越佩服了,甚至忽略了那一身深藍色的道裝,好一會他說:“左流英知道你的疑惑是什麼——他可真了不起,什麼都知道。”
老撞崇敬地盯着“左流英”看了一會,大步走到慕行秋身前,“你的魔尊正法的確有些問題。第一,正法分離,一部分在草帽上,一部在慕鬆玄的腦袋裡,不管融合得有多緊密,力量終究會打一些折扣。第二,你不懂魔文,腦子裡默唸的時候用的是人類語言,那是傳譯的文字,正法的力量因此又打一些折扣。第三,你對正法心懷警惕,施法時若即若離。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用一頂普通草帽承載正法,無異於竹籃打水、以紙包火,正法力量很快就會流失殆盡。”
老撞重重地嘆了口氣,有點入戲了,好像這些話都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你浪費了一件寶物,一件大大的寶物,不過還來得及挽回,以後我會教你魔文,等你真正領悟魔尊正法的玄奧……”
慕行秋從老撞身前移開幾步,看着“左流英”的眼睛,“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慕行秋此前跟左流英有過一次交談,那時的左流英對草帽承載魔尊正法非常贊同,一點也不覺得正法隨草帽消逝是壞事。
“左流英”這一次沒有露出任何特別的神情,老撞再次站到慕地秋身前,語重心長地說:“左流英之前不是失去一段記憶嘛,現在全想起來了,看法當然會有一些變化。慕行秋,你好像有點不相信左流英,這可不對,他一出現就替靈妖解除了化妖之痛,幫我重塑妖丹,我們可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我勸你……”
慕行秋又一次移動腳步,仍然直視“左流英”的眼睛,“我懷疑的不是左道士,是魔尊正法。我一直在納悶一件事,這麼重要的寶物,當年怎麼會被飛跋偷走?異史君很愚蠢嗎?連一隻普通妖僕都看不住。”
“你眼中的寶物對另一人來說或許就是尋常之物,異史君能攪動妖族與道統抗衡,絕不簡單,怎麼會是愚蠢的妖?”老撞不自覺地帶出一點語氣,對慕行秋顯得有些不滿,“拿出你的草帽,讓我看看。”
慕行秋召出草帽。
經過多次施法之後,草帽已經殘破不堪,表面佈滿了裂口,隨便一陣風似乎就能將它吹散架。
慕行秋託着草帽。
“左流英”左手指向草帽,右手快速變換法訣,老撞開口道:“唯風之勁方可託舉大鳥,唯水之深纔可浮游巨舟,草帽承載魔尊正法?可笑可笑。左流英說你可笑呢,慕行秋,你要好好接受教訓。”
慕行秋在盯着“左流英”的右手,那些法訣倒是像模像樣,卻雜亂無章,沒有道士會這樣施法,真正的左流英更不會。
“我要將魔尊正法都轉到禿子腦袋裡嗎?”慕行秋問。
“差矣。”老撞撇撇嘴,覺得這個詞真怪,“慕鬆玄形體不完,更不應該承載魔尊正法,最合適的載體是你自己,將正法存放在泥丸宮,對你不會有太多影響。”
慕行秋笑了笑,這個假左流英跟孟詡描述中的異史君一樣,近乎無所不知,總是忍不住炫耀一下。異史君似乎產生了懷疑,真正的左流英又沒有進一步的指示,慕行秋決定見機行事。
“原來如此,我會考慮這件事的。我沒有疑惑了,可以施展再滅之法了,誰先來?”
孟詡第一個走出來,她這兩天心緒越來越不穩,擔心自己快要入魔,早就想接受再滅之法,聽說幾年之內就能煉出和現在同樣境界的內丹,心裡更加踏實了。
她對這個左流英沒有半點懷疑。
再滅之法無需禿子幫忙,慕行秋用破草帽施法,他也覺得孟詡有入魔的跡象,應該接受再滅之法了。
孟詡倒下,平躺在數尺高的半空中,接下來又有三名魔侵道士受法,都是慕行秋覺得有點危險的。
小蒿等不及了,“輪到我了吧?死而復生,聽着就挺有意思。”
“不急,先從境界高的人開始。”慕行秋轉向楊清音。
“那我豈不是最後一個了?”小蒿失望地說。
“好歹你還能輪到呢。”禿子更失望,因爲他的內丹並非自己修煉出來的,與道統沒有關聯,用不着交出來,自然也就不必接受再滅之法。
楊清音走過來,“利索一點,最好將神魂也拿走,我要靠自己的本事重新修行。”
“我會試一試。”慕行秋召出霜魂劍,遞給楊清音,“如果可行的話,霜魂劍會吸走神魂,彆強求,順其自然就好。”
“嗯。”楊清音接過霜魂劍,隱隱覺得慕行秋的語氣有點特別。
“相信我。”慕行秋說。
楊清音微微瞪起眼睛,上一次慕行秋說出這三個字時,是要求進入她的腦子,藉助神魂的力量施展魔尊正法。
那次經歷有點尷尬,兩人互相看到對方的許多記憶,楊清音可不想再來一次。
她張嘴想警告慕行秋別亂來,可是看着他的目光,又猶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