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翻了一下白眼,隨便用手一指,陰陽怪氣的說道:“諾,那條,一直往裡走就行了,老李正在裡面等着呢,我還有事,你們自己去吧。”
說完,不待謝湘再說話,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氣哼哼的嘀咕道:“哼,老李越發驕矜了,還有白白使喚人的?真是豈有此理!”
謝湘有些哭笑不得,他記得這個衙役開始是管李捕頭叫李爺的,這會因爲沒有撈得油水,乾脆忿忿爲老李了。
看得出,這個衙役雖然爲着沒有得到謝湘的打點很不高興,但是又因爲是李捕頭差遣,心中大是不快,卻又不敢過分抱怨什麼,所以便把謝湘和艾葉給扔在這裡,託口有事,不肯繼續給他們帶路了。
走了還忍不住故意抱怨幾句,也是叫謝湘明白他爲什麼不肯繼續爲他們服務了?免得他回到李捕頭面前去嚼他的舌頭根。
看來這樣的一個府衙,上上下下對如何弄黑錢是非常的齊心協力的,而且彼此都已經心照不宣了。
想到當今皇帝的老祖宗曾經在殺貪上是那樣的雷厲風行不遺餘力,沒想到到了如今,就連一個小小的衙役都敢這樣明目張膽的抱怨替人跑了一回腿,竟然沒有撈到油水。
謝湘看着那幾條幽深深的甬道悲哀的嘆了一口氣。
這個衙役不明所以的隨手一指其實和沒有指是一樣的,這裡面的環境本來就因爲沒有掛幾盞風燈顯得闇昧不明,鬼知道他隨手一指到底指的是那一條道啊?
混賬的,這真是一個只看銀子的世界啊!
想起當初,他謝湘是多麼的不在意那些銀子啊,雖然並不是說鄙視,至少曾經很沒有放在心上。
也難怪,如今的世道,看臉是不能活命的,只有看到了銀子纔有可能更安全輕鬆的生存下去。
銀子可以買到填飽肚子的食物,可以買一幢遮風擋雨的宅院,最要緊的還是,在這樣一個世道,銀子完完全全的可以買命。
只要你可以拿得出足夠的銀子,還可以買官。
“公子哥哥,我們到底走那條道啊?”
艾葉恐慌的問道,好像他們也將要被這個恐怖幽深的地方禁錮起來。
謝湘不着邊際的瞎想立刻被艾葉拉到眼前的現實之中。
“別急,我看看啊。”
他口中只能這樣於事無補的安慰艾葉道,那個衙役早就腳不沾地的走的無影無蹤的;看來這些官府衙役都是和現代社會那些經過專門訓練的特警一樣,人人走起道來都是飛快的。
這確實是一項特殊的職業技能,在那些沒用警用摩托警車的年代。
而且,因爲軍隊大量的徵用,一般的官衙,衆多的公差幾乎連一匹馬都沒有。
就是那個衙役不走,估計他也不願意給他們指明道路,如果肯給他們指路估計早就帶着他們進去了,怎麼可能故意的把他們給扔在這府衙內宅半道上?
謝湘好容易纔看清眼前這府衙後面的甬石小道竟不是三幾條去處那麼簡單,好像有的是通往內宅,有的是通往哪一處什麼所在?而且最要命的,還有的甬道走不了幾步竟然又分開兩條……
看着那些被森森細竹或者高大松柏夾擁的青石甬道,瞬間,謝湘有種想死的感覺。
這不是明擺着的耍人玩兒嗎?
他有一種被騙進白虎堂的感覺,倘若不小心帶着艾葉闖進府衙內宅,你想想吧,還不立刻被剁成肉末?
要知道,在古代一個府衙處死幾個擅闖內宅的不法之徒估計是不需要往朝廷打報告寫申請的;只需冠上什麼竊賊採花大盜之類的惡名就可以了。
謝湘忽然有些灰心喪氣,想不到,以他這個從文明社會來的人所攜帶的智慧,照樣解決不了這些看似普通的古人在舉手投足之間就很隨意佈置下的陷阱啊!
……
半晌,謝湘才做出一個無可奈何的決定,帶着艾葉原地不動;李捕頭等得急了,自然會出來尋找他們。
雖然他不知道目前身處的地方是不是安全地帶,但是總比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要安全的多。
只要他和艾葉不亂竄,就算是真的被人發現,頂多也就是個誤入而已。
這裡看起來好像是府衙大堂和後宅之間的過道空地,按照不入室就不應該算作偷竊,不暗窺就談不上淫污的邏輯,最少還有些斡旋的餘地。
就在謝湘已經急出滿頭汗的時候,李捕頭忽然不知道從哪裡一頭竄了出來。
“怎麼回事?磨蹭的這樣久還不進去?”
李捕頭很惱火,看見謝湘迎頭就毫不客氣的訓斥道。
“李爺,我們……迷路了。”
儘管謝湘心裡也是同樣的窩火,但他只能低聲下氣的這樣申辯一句。
“混賬,快走,真是白耽擱時辰!”
李捕頭不知道是罵那個給謝湘艾葉帶路的衙役還是罵謝湘和艾葉,扭頭就朝一條甬道走去,謝湘慌忙拉着艾葉追着他的步伐往裡面跑。
李捕頭竟然沒有詢問那個衙役竟然爲什麼把他們給撂在這裡了?謝湘立刻感到自己已經被鄙視了:一定是自己沒錢打點,所以才被也黑燈瞎火的給撂在半道上了。
李捕頭帶着他們很快走到一處緊閉着兩扇生鐵大門的地方,這地方不知道爲什麼,感覺地勢極低,而且水汽陰森,霧霾瀰漫的樣子,好像這座府衙從外到裡是一種由高往低的建築走向,而這裡就是整個府衙的最低處了。
那兩扇大門由於是生鐵的,積年的鐵鏽已經把大門厚厚的門扇鏽蝕的斑斑駁駁,上面兩盞昏暗的風燈搖搖擺擺的,謝湘忽然覺得一股子涼意從心底升起,感到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的豎起來了。
牢房果然是一個戾氣深重的地方,那種叫人不寒而慄的感覺,簡直就是半夜去拜城隍廟,存了心的去見鬼啊。
李捕頭伸手抓住鐵門上面的一隻鐵環使勁扣了扣;謝湘才分辨清楚,這兩扇鐵門上只有那兩隻鐵環光可鑑人了。
“來了嗎?”
裡面傳來一聲甕聲甕氣的問話聲。
“是我,老李,快些開門吧,一會兒給太爺知道了,你我都不得爽快!”
李捕頭很是不耐煩,小聲催促道。
“哎哎,就來……咋回事?磨磨蹭蹭這麼久?”
兩扇沉重的鐵門終於從裡面被拉開一條縫,李捕頭先閃身進了去,又回身招手謝湘艾葉:“快快快,時辰都被你們耽誤了,一會兒該有巡監的過來,快跟我來!”
謝湘已經顧不上去看一下替他們開門的獄卒到底生的是一個什麼凶神惡煞模樣,心急慌慌的扯着艾葉就跟在李捕頭身後往裡面的牢房裡走。
走過獄卒看守的外間,再往裡走,一股子撲鼻的簡直無法用語言去形容的惡臭便撲面而來。
不要說謝湘,艾葉差點的一口氣沒有喘過來。
“秀才,你忍着點……我可是和你說過的,等閒這地方不是人來的。”
謝湘本能的想擡起衣袖掩住口鼻的,忽然聽見李捕頭這樣對他說道,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李捕頭爲了幫助他們,親自帶着他們進了這地方還可以開口說話,自己就不能忍耐一下嗎?
“啊啊啊……”
“呵呵呵……”
“放我出去,我冤枉啊,青天大老爺,青天大老爺啊啊啊啊,呵呵呵……”
“爹啊,娘啊,我苦啊,娘子啊,兒啊,我遭罪啊,老天爺啊,你趕緊叫我死吧,我受不了啦,受不了啦……”
……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發覺有人走近牢獄,好像一羣正在沉睡的鬼怪被驚醒了,突然之間,謝湘和艾葉聽見從無數的房間裡發出了說不清的悲哭哀嚎之聲。
謝湘和艾葉頓時被嚇得不敢再往前面多走一步,好像這些悲哭哀嚎的鬼怪隨時都會撲過來撕碎他們一樣。
“不要理睬,快走!”
李捕頭明顯的已經司空見慣了,頭也不回的一邊往前走一邊催促道。
謝湘纔有些明白,怪不得李捕頭對張鬍子說,這地方等閒人走進去可真是瘮的慌,可不就是真瘮的慌?
“冤獄!”
謝湘的大腦裡不由自主的充斥着這兩個大大地字。
昏暗的牢房過道里,突然迎頭走過來一個膀大腰圓滿臉都是不耐煩的皁衣獄卒,只見他面無表情的對着李捕頭拱一下手說道:“李爺請止步,叫他們跟我來吧。”
謝湘一眼就看見這人的腰間,掛着一大串丁零當啷的鑰匙。
李捕頭趕緊賠笑道:“林頭,辛苦了,這是一點小意思,完事了我餘情後補,改天請林頭去飄香閣吃酒。”
這個被稱作林頭的獄卒口中冷笑似的說道:“李爺客套了,舉手之勞的事情,李爺先請外面候會,這裡氣味大,仔細薰着你。”
口中說着,卻早就毫不客氣的接過李捕頭遞過去的銀子,一邊說一邊還兇巴巴的打量了一下緊緊跟在李捕頭身後的謝湘和艾葉。
謝湘頓時又想起李捕頭的話:你們不知道,但凡監獄水牢的地方,無比冤屈充塞,那些常年在裡面看守的獄卒心裡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戾氣,面相生的善些的走進去,多少可以少些廢話,這是真話……
李捕頭連連的給林頭打了幾個拱,然後對謝湘和艾葉點點頭,便自先退了出去。
“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