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宜很爽快的把手裡的兩錠金元寶對着師爺遞過去:“這點小意思正欲請先生和衆位兄弟笑納,至於太爺那裡麼……先生,你看這些可夠了?”
衆目睽睽之下只見夏雪宜變戲法似的,突然之間就在另外一隻手裡多出一卷用紅綢緊緊包裹的、從分量體積上看去至少有六根之多的金條模樣東西,也隨後向師爺手裡遞過去。
正在齜牙扭嘴的師爺頓時就張大了嘴巴。
正是俗話所說的人爲財死鳥爲食亡,儘管剛纔還在心裡產生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小嘀咕,師爺一看夏雪宜竟然這樣爽快的對着他遞過來這麼多的黃金,簡直還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裡蹭蹭蹭的往外噴出貪婪的綠光。
連那些狐假虎威的站班衙役一個個都好像要掉下自己的眼珠子一般,人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這裡可是小小的烏州城,雖然還算是富庶,一下子看着一個人突然的從自己懷裡掏出這麼多的黃金,可還真是第一次。
就算是李府現如今給他們這些人塞的黑錢,也不過是些紋銀罷了。
至於金元寶金條,那可都是傳說中的財富,太爺估計偶爾可以得到,他們這些跑腿的的的確確難得有緣得到。
心花怒放的師爺更是早就把剛纔的惱羞成怒拋到了九霄雲外,竟然樂不可支的張開兩張枯瘦的手,滿臉的怒氣也在瞬間就神奇的化成說不盡的和藹可親。
“哎呀呀,公子你早說啊,哎呀呀,真是誤會誤會……哎呀呀,既然公子如此通情達理,就沒有說不好的事情,哎呀呀。李頭,你趕緊叫他們把李老漢弄走吧,太爺那裡我自然會給你開解……你放心,兄弟們的一份也少不了你的。”
此刻兩隻手抓着沉甸甸黃金的師爺就像辦成了一件天大功德的功臣,比妓院得到銀錢的老鴇子還要無恥無原則,儘管人看起來枯瘦乾癟,那副模樣卻是十足的饕餮奴僕狀。
哎呀呀,有錢就是好啊,有錢什麼都好說,有黃金那真真是最好不過了,別說從他們府衙賣一個已經死去了屍體,就是買一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也好商量。
師爺口中一迭聲的嚷嚷着,哪有剛纔的弓拔弩張氣勢洶洶的模樣?恨不得李老漢的屍身,夏雪宜等人立馬消失,他好趕緊跑進去和太爺邀功請賞,然後再和其他人一起瓜分那兩錠金元寶。
連追究陳剛一個看起來和李老漢毫不相干的人爲什麼也膽大包天的敢撲過來和他搶東西的事都給忘記了。
李捕頭直覺得心頭鬼火亂冒,簡直連鄙視的氣力都沒有了,依着他的性子,他真想拿大耳瓜子把師爺的尖嘴猴腮扇成肥頭大耳。
就算是他們這些公門中人很無恥,但,也不能如此的丟人現眼喪盡廉恥登峰造極到無底限吧?
媽的,這項營生真是沒得幹頭了!!!
李捕頭簡直怒而要摔一份辭職書到府衙太爺的胖臉上了。
但是他知道此刻斷不是糾纏辯白的時候,告訴夏雪宜他根本就沒有想去對他索賄;趁着師爺鬆口,趕緊弄走李老漢是了事。
李捕頭強忍着心頭的一股子血氣,趕緊的對着陳剛等人揮揮手,這些人巴不得趕緊把李老漢的屍身給納入棺材裡;吆喝一聲,頓時就把李老頭的屍身給入進了那具高大尊貴的棺槨之中。
誰也不願意老是擡着個死去多時的人啊,幸虧人多膽氣壯,否則誰也受不了。
嚇都嚇死了。
壽器店掌櫃的此刻才抹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他個人覺得,今天的這筆買賣算是真正的做成了!
看着烏州城那具最尊貴的棺槨在八大將的肩頭上吆喝連天威風凜凜的擡離了府衙街口,圍觀的人羣猶自不肯散去,還在議論紛紛這件市井奇聞。
連張鬍子都悻悻地往地上狠狠地啐了口唾液:媽的,這李老頭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死了不但睡上了這麼好的棺槨,而且爲了贖出他的一具屍體,竟然花費了那麼多的黃金。
怪不得自己當初爲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想送他幾兩銀子,總是被他冷淡的拒絕,感情,他原本就有揮金如土的好親眷啊?
張鬍子覺得自己當初幸虧有些想報恩的心,也沒有對李老頭的孫子做出些什麼忘恩負義的事情,現在又很聰明的弄了些香燭冥錢鞭炮等物趕來憑弔了,否則還真是錯過了結交有錢人的機會了。
如此一想,張鬍子不敢怠慢,趕緊攆着前頭擡棺的衆人跑去,送佛送上西天,說什麼也得跟着去鏟上一鍬土,再給李老頭磕幾個頭,意思意思啊。
當然了,最主要的,是要繼續和李老頭的孫子做朋友。
然後,纔有可能結交得上李老頭孫子的土豪朋友做朋友吶!
……
烏州城有一點好處,就是離城不遠便是綿延不斷的小山包大山頭。
李老頭被埋葬在一個無主的小山坡上,幾天前謝湘和艾葉遭遇野狼圍攻襲擊死裡逃生的地方。
地址是艾葉自己擇定的,他說爺爺每次帶他進山採藥累了的時候就喜歡坐在那個小山坡上歇息。
謝湘就有些鬱悶,爲什麼他帶着艾葉走到這裡就遇見了那些野狼,難道山裡的狼都知道欺生?
衆人放下棺槨正待要甩開膀子大幹挖坑的時候,卻被夏雪宜阻攔了。
“你們可以走了!”
夏雪宜的語氣很是冰冷,且不容商榷。
謝湘驚訝的看着夏雪宜,這個人還有什麼美妙的打算?
棺材都被擡出城了,怎麼倒不叫挖坑掩埋了?
“先放在這裡,叫他們都走吧。”
夏雪宜連眼皮都沒有擡,也不去看滿臉質問的謝湘,再次說道。
李捕頭和張鬍子也有些面面相覷,不由地一起把目光看向年幼的艾葉。
奇怪的是艾葉竟然傻呵呵的不哭也不鬧,一副聽憑夏雪宜做主的樣子。
倒是陳剛陳鐵兄弟倆,臉上出現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留下兩把鐵鍬,辛苦大家了,謝公子,把你方纔的銀子給李捕頭吧,李捕頭,勞煩你進城之後帶着大家隨便去那家飯館吃頓酒飯,算是小東家犒賞大夥的辛苦了。”
可能終究是覺得自己太生硬了,夏雪宜便多說幾句話,慢條斯理的吩咐道。
看見大家猶在猶疑,夏雪宜有些不耐煩的擡起一隻手,驅趕似的擺擺,彼時山風正咧咧刮過,夏雪宜寬大的白色衣袖被扯的呼呼直響,衆人忽然覺得有一種無形的肅殺撲面而來,人人都不由地在心打了一個寒顫。
那些膽大的猶可自制,壽器店掌櫃的本來就是驚弓之鳥,此刻更是受驚不小,頓時眼巴巴的瞅着李捕頭等人,巴不得趕緊離開夏雪宜謝湘這種來歷不明的詭異之人。
陳剛忍不住有些牽腸掛肚地看了艾葉一眼,然後對李捕頭點點頭道:“即是東家如此吩咐,我們就少不得告罪偷懶了,犒賞倒是不必,公子如果還有什麼吩咐,其他人我就不能說了,我兄弟倆無有不立刻遵命的。”
不待李捕頭說話,夏雪宜便看着陳剛對他拱拱手,點頭道:“多謝這位兄臺高義了。”
然後,夏雪宜面色頓時一涼,冷笑道,“大家記着,我們是出錢僱傭你們的東家,現在大家已經做完該做的事情了,我們就是銀貨兩訖毫不相干的了,從今以後,誰非要拉扯着說認識我們攤上了禍端,可不能怪我現在沒有說清楚!”
陳剛頓時愕然了一下,這個人……變臉的也太快了些吧?
其實,他本來想謙遜幾句的,竟被夏雪宜生生地給堵了回去。
李捕頭和陳鐵對視了一眼,他們二人是常年和這種亡命之徒打交道的,深知這些江湖中人的喜怒無常,知道無論是多說還是多留都是無益的了,不如趕緊離開的爲妙。
謝湘暗暗在心裡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一個良好公民生生的被夏雪宜弄成了一副窮兇極惡模樣。
好吧,也許夏雪宜自有他的道理。
儘管李捕頭再三推辭不受,謝湘還是硬把他身上僅剩的那點財產全部都強行塞給了他;夏雪宜總不會不管他吃飯吧?
……
這些被夏雪宜轟趕走的人裡,最不服氣的就是張鬍子,最滿懷心事的則是陳剛。
張鬍子覺得夏雪宜此舉完全是卸磨殺驢,翻臉不認人。
想他張鬍子可是第一個替李老頭孫子出頭的人,艾葉悽悽慘慘流落街頭的時候,你這個指手畫腳的小白臉在哪兒了?仗着自己從懷裡掏出的錢多就冒充主人家啊?哼!
滿懷心事的陳剛卻在心裡各種翻江倒海,自己竟然無意之中尋得了當年被三夫人趕出李府毒害的知紅的孩子,自己是會去之後,是趕緊的稟報小姐呢,還是憑良心做事,竭盡全力的保住李府這唯一的一點血脈?
如果不稟報小姐吧,自己這些年陪着小姐在李府煎熬,所爲何來?不就是幫着,最起碼也是看着小姐把李府所有的人都趕盡殺絕,報老爺夫人大小公子無辜被誅滿門血仇嗎?
想到小姐在李府的所作所爲,陳剛不禁搖搖頭。
穢亂人家父子,再毒害人命,終究不是一個憨厚耿直之人能心平氣和接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