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千里鐘聲

玄修道人提劍出來,走到他們面前,恨聲道:“本山的兩頭通靈神猿,俱逾百齡,已隨侍過本派三代祖師,本派弟子碰上它們,都甚恭謹執禮,今夜卻被惡人毒手害死,貧道雖是出家多年,但只要查出是誰所爲,決不干休……”

史思溫有乃師磊落光明之風,歉疚地道:“貴派神猿的不幸,貧道有很大責任……”

玄修道人一肚子恨火,無可發泄,聞言訝異轉視這個年輕道侶。此刻尚未聽明白史思溫責任何在之際,心頭已泛起恨毒遷怒之念。

史思溫道:“貧道身上帶有一件寶物,稱爲‘龍環’,數年來一直作爲鎮觀之寶,這次下山,因想或許會晉謁家師,是以帶在身上,準備呈獻家師。此環具有鎮伏千蟲百獸之神效,十里方圓之內,獸蟲均懾伏不敢動彈。”

玄修道人跌足道:“這就是了,本山神猿一向靈異之極,就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難把它們怎樣……唉,貧道如何向掌門真人交待?”

史思溫慨然道:“請道兄指引道路,待貧道拜謁令師,解釋一切便了!”

玄修道人面露詭笑,道:“觀主如肯屈駕,貧道求之不得!”

這時輪到凌紅藥擔心起來,問道:“玄修師兄,掌門真人會怎對付玉亭觀主呢?”

史思溫笑道:“太清真人名聞四隅八荒之內,德高道深,自有適當處置。”

玄修道人又道:“貧道尚有不情之求,便是此刻既然往謁敝派掌門真人,還請觀主先把‘朱劍’暫時賜與貧道,屆時方可呈上與掌門真人觀看!”

史思溫覺得有點不對,但他爲人忠厚正大,不肯向不好方面想,便毫不猶疑,將手中“朱劍”交給玄修道人。玄修道人轉交凌紅藥,道:

“此事由師妹你而起,最好你向掌門真人稟述經過”

當下三人向谷外走去,經過園林和那面明鏡似的小湖,再走了一段路,方始出谷。

凌鐵谷一直沒有現身,想是搜索敵蹤,並且嚴防對頭再度侵犯。

出谷之後,玄修道人當先帶路,翻山越嶺,腳程極快,凌紅藥在最後,片刻以後,已被拋離三丈有餘。史思溫心知玄修道人有意較量腳程,不敢弱了師門威望,而且他身爲崆峒一派之長,豈能叫人家比下去?便也施展輕功,不即不離地跟在後面。

又走了二十餘里,但見前途一片黑暗,黑黝黝的山峰矗立四周。竟不見絲毫廟字的蹤影。

玄修道人腳下一點不停,回首一瞥,只見史思溫一直保持在身後四尺之處,自己雖用盡全力,仍然無法把他甩遠一點。情知對方定必看出他的心意,當下搭訕笑道:“敝派掌門真人清修之處,就在前面!”

史思溫看不出朕兆,只好漫應一聲,忽然發現凌紅藥已走丟了,便道:“道兄,凌姑娘已落在後面,我們回去接她吧?”

玄修道人雖然明知今晚不比往常,那凌紅藥武功比起乃兄凌鐵谷差得太遠,在這等深夜荒山之中,一旦碰上那對頭,甚爲可慮。但他又不願和史思溫一同迴轉去找尋,弱了峨嵋派的名聲。

想了一下,才答道:“不要緊,凌師妹極熟山中道路。”

兩人對答時,又馳了十餘丈距離,史思溫突然瞧見前面山谷之內隱隱透出光亮。

轉入谷口,但見此谷甚爲寬敞。一道清溪從谷內流出來,泉聲漏漏。

谷內寬廣的草地上,許多古柏刺空挺立,柏樹下面不少鶴鹿棲息,果然呈現一片仙泉清靜景象。

先前在谷外隱隱見到的光亮,竟是在一座廟觀之內的一幢高樓透出來。這座高樓雅緻美觀,雲楹飛檐,古色古香。

時在深夜,廟中燈火全熄,但這座古雅的高樓,幾乎所有的房間和走廊上,都點燃着燈光。遠遠望去,有如在黑暗茫茫的大海中,浮起一座仙人樓閣。

史思溫生出敬仰之心,道:“這片景色,如非親眼目睹,確實令人難以相信”

玄修道人放慢腳步,道:“這是前代祖師設計,利用這隱仙谷中特產的一種天然油泉,通宵達旦地照亮這座隱仙樓,多少年來,一直如是。聽掌門真人講究說,這麼佈置,可使本山各觀廟來此參拜的道侶們,更堅向道之心。縱是凡夫俗子,見此景象,也不敢生出侮慢玄門的心思。”

史思溫大加讚賞,只因他身人玄門已有數載,深知宗教必須有種種儀式和修飾外表,莊嚴堂皇,才能令人生出景仰之心。

穿過草地松柏,到了廟門,只見一塊橫匾,題着“隱仙觀”三個大金字。

玄修道人在大門處的雲板,連擊三下。然後肅容入廟,走過十餘重殿堂院落,忽然轉到那座隱仙樓樓下。

只見兩個眉清目秀的道童,恭立樓下,一見他們,立刻上前躬身道:“掌門真人聽說有貴客蒞臨,特令小道們領路”

史思溫口中道謝了,便跟隨兩名道憧上樓,玄修在後面跟着。一直到了三樓,在長廊左繞右轉,但覺一片莊嚴堂皇,到處飄散着一陣檀香香氣。

那兩名小道重在一個靜室門外停步,一齊大聲稟道:“謹遵法諭,已把貴客請來”

靜室內傳出一個蒼老清勁的口音道:

“有請!”史思溫整一下冠袍,肅然入室。只見一位道貌清古,鬚髮皆白的老道人,盤膝端坐榻上。

玄修道人先一步上前稟道:“這位貴客是崆峒三清宮玉亭觀主!”

老道人不禁睜大眼睛,兩道眼神有如電光劃過漫漫黑夜。

史思溫上前恭謹行禮,自稱晚輩。原來太清真人如果論起輩份,已是和史思溫師祖碧霞真人同輩。史思溫目下雖然身爲一派之主,但正派中人講究禮數,因此決不肯妄自尊大。

太清真人起來相迎,徐徐道:“真想不到今晚的貴客,竟是崆峒掌門玉亭觀主,貧道有失遠迎,尚祈道友原宥”

史思溫見這位老道友如此謙謙有禮,更生敬仰之心,彼此客套一番,然後分別落坐。

太清真人道:“三年前貧道忽然心血**,正在推究其故,老友少林寺方丈白雲大師已齎人致我一函,說是令師石軒中銀芒將斂,我等年紀耄耄,機會無多,勸我一涉塵世,到襄陽紅心鋪一開眼界!是以當日有緣得見令師英俠風采,至今回憶,猶在目前。記得當時令師宣佈封劍隱退,玄陰教刑堂香主西門漸上棚向令師相迫之時,有一位少年快士,上棚叱吒那西門香主,毫氣直幹雲霄,此情此景,貧道也是一直難忘,想不到今宵與觀主把晤,已是一身道氣,滿面仙風。如不說明,貧道萬萬認不出來呢”

史思溫聽這位得道仙長提及三年前舊事,不由得忽起滿腔豪情勝慨,道:“老前輩猶復記得當日之事,晚輩實感榮幸。只可惜於今魔氛猶張,晚輩卻無此氣魄,擔承家師未了心願,言下不勝汗顏!”

玄修道人一看敢情糟了,起初他本想借着謁見掌門,一則把朱劍扣回來,二則這隱仙谷中,除了太清真人以外,還有幾位從來不輕易出手的高手。這幾位本門高手雖然一向不肯涉足江湖。但如若事情發生在掌門真人隱修之地,他們非出手不可。

是以他打算見過師尊之後,便設法挑出史思溫的毛病。以便翻臉趕他出谷。誰知掌門真人對石軒中和史思溫都欽佩有加,哪還能插口多言?

太清真人和史思溫談了片刻之後,便動問史思溫來意。

史思溫起立道:“貧道因昔年得到一柄好劍,名爲‘朱劍’,後來因一場誤會,落在貴派凌紅藥姑娘手中。貧道最近忽生瞻仰名山之心,遂西來朝拜峨嵋,順便把此事交待一下。適才承蒙凌姑娘慨然歸還,但此等事不宜瞞着掌門真人,是以玄修道兄領貧道來此謁見真人。”

他歇了一下,然後又道:“貧道拜訪名山之時,並沒有想到貴派適好有事,今宵正好趕上。貧道身上帶着一件前古異寶,稱爲‘龍環’,功能鎮懾千蟲百獸,是以令致貴派兩頭守山神猿,噤不敢聲,卻被敵人乘機暗下毒手!”

太清真人那麼修爲功深的人,聞言面色也自微變,道:“神猿已經死了麼?”

他的話乃向玄修問的,玄修躬身道:“弟子親自檢查過,兩頭神猿均已喪命!”

太清真人嗟了一聲,轉臉向史思溫道:“這兩頭守山神猿,已逾百齡,乃是先師祖在世時豢養的靈獸,歷經三代,想不到在貧道尚未解脫之前,已遭橫死。它們一生茹素向道,從無孽事。但最後竟遭此下場,不免令貧道悲嘆!”

史思溫惶恐道:“貧道此來便是向真人負荊請罪,雖然事出無心,終究於心負愧。敢問真人,可有贖罪仙方?”

太清真人道:“此事與觀主無關,但行兇之人,卻不能輕恕玄修道人稟道:“此人已曾侵擾本山數日,傷了多名弟子。但弟子十分慚愧,至今尚未查出那人來歷姓名。”

太清真人肅然道:“你說你親眼見到神猿屍體,它們因何而死?”

玄修道人道:“弟子入樓查看時,曾經出神猿死得奇怪而耽擱了一點時候,它們渾黑身無傷痕,最後才查出均在右面太陽穴上,有一點食指尖大小的黑印。”

太清真人聞言,便十分沉重地道:“兩頭神猿已達通靈之境,久服靈藥異果,渾身刀槍不人,也不怕重手法。此人甚是內行,深知百獸要害。而這等功力手法,只有少林寺“金剛指”和崑崙派的“天龍指”,外門奇功雖有更歹毒的,但傷處勢必連成一大片。這人不是少林門下,定是崑崙門下。而且必是嫡傳高手,方能獲得這等不傳心法,……”

玄修失聲道:“師父,少林派和我們都熱絡,交情甚好,不會是他們吧廣太清道人心傷神猿之死,清古的面上露出一絲冷笑,道:“不錯,如論兩派交情,少林決不會下此毒手,也無人敢如此藐視本門”

他將眼瞧瞧史思溫,道:“玉亭觀主,你可知道崑崙派有什高手出道?”

史思溫不能瞞他,坦白道:“鍾先生有一位嫡傳高徒,姓金名瑞,已在峨嵋山中!”

太清真人面色一沉,道:“謝謝觀主指點,現在趁觀主尚在,貧道再提及神猿慘死之事。少林寺的金剛指,從來只練左手,其次專攻中下兩盤,神猿們身材高大,站直時比普通人高上一頭有餘,又是右太陽穴受傷,是以貧道敢斷定不會是少林高手所爲。其次崑崙派的天龍指左右兩手均須痛下苦功,而且崑崙身法,在空中時特具威力,這兩頭神猿之死,兇手來歷,已不須猜測。”

史思溫不得不服,點頭道:“真人神目如電,見解自然無錯。”

太清真人斷然道:“玄修鳴鐘召集你師叔等人來!”

玄修道人躬身道:“敬領法諭!”便轉身出室。

太清真人向史思溫道:“貧道已是風燭殘年的人,雖然心傷神猿之死,卻仍未有親自出手之意。”

說到此處,只聽鐘聲一連五響,在這寂夜羣山之中,那鐘聲聽起來分外清越,遠送數十里外。

太清真人又道:“貧道有個師弟,如今年紀已達六十,但性情甚壞,武功卻極好。他侍奉先師最是忠心,四十年前先師解脫之時,便因他性情不好,屢次無意犯規,殺孽甚重。深恐一旦物化,無人管得住他,便迫他立下重誓,必須在長青谷中解決一個難題,方許恢復自由,一晃眼四十年過去,貧道這位師弟仍然未能把難題解決。不過如若貧道有事命他去做,自然可以暫時離開長青谷。”

史思溫尋思道:“目下太清真人傳命他這位師弟等人出手,那位前輩既然殺孽極重,這番出手自然不會留情,莫非太清真人正是有意經他之手,報卻守山神猿慘死的仇恨麼?”

太清真人微笑道:“玉亭觀主可是在想貧道所說的‘難題’麼?”

史思溫只好應道:“正是如此,有什麼難題令人化了四十年的時間還解決不了?而且又限於在一個山谷中?”

太清真人道:“等一會貧道回來,才慢慢向觀主解釋”

正說之時,玄修道人已進來稟道:“師叔和三位師兄,均在樓下敬候師尊法旨!”

太清真人起來,向史思溫說聲失陪,便出屋而去。

史思溫記得來時在外面廊上,無意中瞥見有個房間門沒關上,穿過該房,便是這座隱仙樓的前半座,可以從窗子下瞰樓下一切。

他想了一想,終因崑崙鍾先生的高徒德貝勒與自己交情不比尋常,若果今晚之事,乃是他的所爲。雖說可能把賬記在嶽小雷頭上,但終究會查出來。那時自己總得要想個辦法,替雙方排解。

再說峨嵋派若果真把德貝勒的賬算在嶽小雷頭上,他以前認得嶽小雷的師父乾坤子母圈諸葛太真,加上嶽小雷和師父石軒中、師母朱玲均有一點點淵源,無論如何,也不可坐視。

想到這裡,便奔出室去,邊走邊想道:“我如不設法探聽清楚峨嵋派的佈置,怎能排解危難?”

轉人那條長廊,只見房門仍然開着,房中沒有人影,便走進去,一直走到對面窗戶邊,悄悄向下面窺看。

只見樓下一共站着四個,爲首的一人身材高大,滿頭亂髮,虯髯繞頰,一看而知這人已經許久許久沒有整理過鬚髮了。不過身上一件道袍,倒也體面得很,生似才穿了沒有幾日。

在他後面的三人,年紀都在四五旬之間,個個道貌岸然,腰懸長劍,氣派甚大。

史思溫看了一下,便明白那個高大而鬚髮如犯的道人,必是太清真人的師弟。後面三個道人,便是他的徒弟。在這峨嵋山中觀廟甚多,這三名道人都可能做了這等觀廟之主。

太清道人從樓中走出,衆人都躬身行禮,只有那個高大的道人打個稽首,道:“師兄你好,這卻是四十年來第一次召我出谷!”

他聲如洪鐘,響震全觀,史思溫不必用心,便已聽到。

太清真人定睛看他片刻,然後道:“自從先師化去,四十年來,愚兄沒有片刻忘懷師弟。這些年來,愚兄絕少走出此樓,僅僅爲了探視師弟之故,才偶爾出去片刻,但愚兄只能在遠處瞧瞧師弟你,不敢現身相見。爲的是怕愚兄心軟,和師弟你一說話之後忍不住會違背師尊意旨,命你出谷。”

這幾句話說得情深義重,若在旁的人說出來,倒也罷了。此刻卻是從這位道行高深,超然物外的老道長口中說出來,因此分外動人!

那高大道人仰天放聲大哭數聲,然後道:“我錯了……我常常怨怪師兄心腸冷硬,想不到師兄你卻是無日不惦記着我……”

太清真人愴然神傷,十分動容,忙忙舉袖掩面。

他的三名弟子與及後面的玄修道人,俱被這對年老的師兄弟的至情至性所感動,各各唏噓感嘆。

歇了一會,那高大道人又仰天大哭數聲。他的哭聲甚是豪壯奔放,雖然如此,卻比之婦女嬌啼更令人覺得心酸悲倫。

哭聲一住,他便大聲問道:“師兄,今晚你用護法警鐘,召我等即速趕來,有何事故?”

太清真人定一下神,移開衣袖,緩緩道:“我們少時的遊伴守山神猿,都被一個人山尋事的人殺死!”

那高大道人大叫一聲,豹眼中射出仇恨的火焰。

太清真人把自己的推測與及玄修道人的報告,還有史思溫提供的崑崙高徒金瑞的名字都說了出來。

這時除了那高大道人虎虎有聲的吹鬍子瞪眼外,其餘的人都不做聲。太清真人這番話,雖然向這四人而言,其實觀中百餘道侶,均已起來,靜靜地麇集在附近,故此俱能聽到。

太清真人最後道:“如今愚兄特地召你出谷,辦此大事。由現在起,師弟你率玄風玄火玄雷三人,把兇徒找到,活活擒回隱仙樓下,聽候處置!”

那高大道人亂髮虯髯一齊豎起,洪聲道:“要活活擒回來麼?”

大清道人立刻道:“不錯,本門目下人才雖然不少,但只有師弟你一人辦得到!”

那高大道人聽了,放聲大笑,震破了黑夜山中的岑寂。

太清道人又道:“天屏谷那邊,愚兄自會多派人守護,那對頭如果膽敢侵入隱仙谷中,愚兄雖不願出手,但到時也沒有法子袖手不理了。”

那高大道人稽首道:“既然如此,小弟便立刻搜索全山,把那廝活擒到師兄面前!”

太清道人叫道:“玄修,去把師叔昔年所用兵器,都取出來!”

玄修道人領命去了,片刻便回來,只見他胸前掛着一口長劍,右肩上託着一根粗大沉重的亮銀棍,左手提着一支金光燦然的長槍。

那高大道人先把金槍接過,旋開螺絲,變成三截,套起來掛在腰間,然後取過長劍,斜背肩上。這時才單手取起那根亮銀棍,突然一拋,那根亮銀棍飛上半空,墜跌下來,恰好豎立在他面前,棍石相觸,發出“當”的一聲大響。

太清道人肅然道:“多勞師弟出馬擒兇,愚兄敬候佳音。”說罷,退回樓內。

史思溫看到這裡,忙忙先一步走回靜室之中。

一會工夫,太清道人觸目回來,再談起來,方知道那位鬚髮如蝟,身量高大的道人,法名太本,但因他形相驚人,性情粗暴,當時被人呼作靈官,冠以俗家之姓,大家都管叫他做白靈官,以後不論外人或本派弟子,都稱他白靈官真人,法名反而無人知道。

他們已談了不少時候,但凌紅藥還未出現。史思溫一來不敢煩累太清真人過久,二來又疑心凌紅藥忽然不捨得交還朱劍,想想自己本來用不着這種兵器。縱然取回之後,也不一定鼓得起勇氣送給上官蘭,再說上官蘭也未必肯要。這次來峨嵋討劍,不過是因爲在山中心緒不寧,無法靜修下去,因此借個題目下山而已;其實並不十分堅決要得回此劍。

當下決計先行辭別,朱劍之事,慢慢再說。

太清真人本要留他,但史思溫說約好朋友在山下三清宮會面,不便久留。大清真人便親自送他下樓,臨別時太清真人倒沒有忘記朱劍之事,告訴他說等朱劍送來時,便着凌紅藥親自送還給他。史思溫由兩名峨嵋派的道侶陪送出後山,他剛剛離開不久,玄修道人便匆匆走到掌門真人靜室中,稟道:“凌師妹與弟子等來時,因墜後一步,忽然遇上那對頭,竟把朱劍奪走。只因凌師妹羞憤難當,哭個不停,弟子問不出什麼話,也不敢帶她謁見真人。目下只知道那對頭以黑布蒙面,身材中等,真是崑崙身法。功力甚是高強,二十招以內,便把凌師妹手中朱劍奪去,弟子問完之後,立即來向真人請罪!”

太清真人道:“好大膽的人,竟敢連續騷擾本山……可是紅藥的劍鞘呢?”

玄修怔了一下,道:“弟子倒沒注意這一點,不過卻不見她身帶劍鞘!”

太清真人微一凝思,緩緩道:“內中恐怕另有原因,適才的護法警鐘,竟沒有見珠兒趕來,她乃是本山兩大護法之一,想必離開天屏谷甚遠。玄修可即以千里鐘聲,指名把她召來。”

玄修道人立刻出室下樓,奔到樓左另一座鐘樓,只見樓頂一口巨鍾,徑長一丈二尺,簡直就像座小房子一般。這口巨鍾一鳴,峨嵋山腳也能夠聽到,數十年來未曾用過。

只聽“噹噹”兩下巨響,那清越已極的鐘聲,宛如長着翅膀的鳥兒,分向衆山羣巒飛去。

整座峨嵋山數以百計的寺觀,都聽到這兩下鍾雞,睡着的人因而驚醒,未曾入夢的人們則因而停止了動作,向黑茫茫的夜空四處瞥視。

在那相思峰左側一座幽谷中,淡淡月色灑在草地上,如煙如夢。

一位姑娘倚着一株大樹;閉眼睡着。鐘聲冉冉飛入幽谷中,她喜地驚地驚醒,站起身來。但見她長身玉立,眉目如畫,天生一種嬌媚之態,雖無情而似有情。

她輕輕噫了一聲,舉手掠鬢,把清露撣掉,然後直向隱仙谷走去,身法飄逸美妙,雖然極快,卻毫不見出匆忙。

這位玉立婷婷的美女一出了幽谷,只見右方谷頂出現一人,長得方面大耳,氣宇不凡,年在三旬上下,舉止之間,具有一種威嚴氣度。此人正是貴胄宗室,如今改名爲金瑞的德貝勒。

他在入黑之後,曾走到那座相思峰頂,可是其時珠兒芳蹤已沓,他徘徊良久,便信步走下峰頂,忽然發現幽谷中,珠兒姑娘倚樹睡着,想是適才峰頂現身之後,便跑到這幽谷之中,細想心事,最後竟致沉沉睡着。

他遠遠窺看心上人的睡後嬌姿,越看越愛,但又沒有勇氣上前把她喚醒說話,躊躇又躊躇,終於鐘聲忽鳴,四山俱聞。而珠兒在夢中驚醒,翩若驚鴻地向谷外飛去。

金瑞自個兒在心中長嘆一聲,想也不想,便遠遠跟隨她的身形,直向隱仙谷走去。

在隱仙谷和天屏谷之間的一座嶺上,凌紅藥伏在大石上,幽幽低泣。

那白靈宮真人和玄字輩三位高手,都站在旁邊。白靈官不住用巨大的手掌撫摸自己的亂胡和亂髯,連連道:“小娃別哭,有什麼事告訴我就行啦!”

凌紅藥三番四次,擡起頭來,但終於沒說出來,只急得白靈官老道人摸頭頓足,唉聲嘆氣,卻沒有法子。

這凌家兄妹自幼在峨嵋山中長大,一個是太清道人的關門愛徒,一個是苦庵一脈的高手陰無垢的徒弟。陰無垢先得苦庵一脈真傳,後來又得到峨嵋三老中赤陽子傾囊傳授,身兼佛道兩家降魔大法之長,如今已是宇內有數的高手之一。金瑞所戀的珠兒姑娘,便是她的女兒。珠兒如今列人峨嵋派兩大護法之一,其母更可想而知。

凌家兄妹小時便常常到長青谷,找那野人般的師叔白靈宮玩耍。白靈官人雖粗暴,但天真猶在,最喜和他們兄妹混鬧,感情極好,是以此刻凌紅藥一味哭泣,他便急得一點辦法也沒有。

敢情這凌紅藥姑娘跟隨着史思溫和玄修道人,走過幾座山頭之後,見他們腳下越奔越快,明知自己縱用全力追去,也無法趕上,便索性放慢腳步。

羣巒疊峰之中,她自個兒踏着月色走着,心中忽然觸發起一陣飄渺朦朧的思緒。

四顧無人,同時又因史思溫身上帶着“龍環”,他仍在十里以內,故此連獸嗥猿啼之聲也聽不到。

她走了數丈,眼角彷彿見到人影一閃,立地停住步,忖道:“要是他突然出現,那就好了……唉,他爲何要到本山擾亂?雖然他的武功真不錯,能夠在哥哥劍下從容走開,但要是掌門真人或是珠姊姊等出手,那就凶多吉少了。”

這時她並沒有奇怪自己爲何生出這等袒護敵人的念頭,因爲只有她自己明白,在她最隱秘的深心處,常常會因一個英俊少年的容貌而引起飄渺恍惚的思緒,而她一直沒有想過這種情形對是不對?

左方一叢樹影之後,當真走出一人,身量中等,肩闊腰細。面上蒙着一條黑巾,只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眼珠。

這個蒙面人一直走到凌紅藥眼前,凌紅藥輕輕道:“啊,我曉得一定會碰上你的……”

她沒有一點驚訝畏縮之態,那蒙面人腳步微窒,就站定在五尺以外,先哼了一聲,才道:

“把朱劍給我”

凌紅藥無端被一陣失望而輕微痛苦所淹沒,她一直秘密地以爲有一日她見到他時,四面沒有人的話,他會十分和善地與她說話,然後她便勸他立刻離開峨嵋。

但他不但冷冰冰的,而且覬覦自己手上的朱劍,竟是個無情小人的本色。

她遏抑着自己的失望,溫柔地道:“這朱劍是玉亭觀主之物,昔年我不合取回山來,等會兒還是要交給他的”

蒙面人冷冷道:“我知道,你雖沒有吞沒之心,但那玄修道人卻心有詭謀,我不相信他,這劍我取了親自送給上官姑娘去!”

她怔一下,急急問道:“你和玉亭觀主是朋友麼?”

他搖搖頭,道:“剛纔我就在你們旁邊,玉亭觀主說的話以及後來那玄修道人的表情心思,我都聽見和看見!”

凌紅藥移前數步,只差兩尺碰在那蒙面人身上。她道:“我情願相信你的話,因爲玉亭觀主的爲人使我十分欽佩……可是玉亭觀主和玄修師兄的武功不比尋常,你在旁邊他們還能發覺不出來麼?”

蒙面人自負地仰天冷笑一聲,道:“我自有潛蹤匿跡之法,即使是你們掌門人或是石軒中大俠,我也能夠逼到他們身邊。”

她道:“就算你有這等本領,但本門的守山神猿比人還要寶貴,你卻把它們擊斃,這件事一定鬧得掌門真人也親自出手,你還是趕緊離開此山吧!”

“把朱劍給我!”

他伸出手,攤開手掌。

凌紅藥雖瞧不見他的面貌,但從他的聲音和動作中,可以想到只有一片冰冷,當下又使她覺得一陣失望。

她退了半步,道:“爲了你自己着想,快點離開這裡吧”

蒙面人冷然道:“你給是不給?”

她搖搖頭,這時連她自己也感覺到自己這副模樣,極爲可憐。

蒙面人歇了一下,才道:“好吧,既然你不肯給,我就下手了!”

說罷左手一晃,右手徑來奪劍。

凌紅藥不知不覺使個身法,左右不定地搖晃一下,卻突然後退數尺。

蒙面人哈哈一笑,身形凌空飛起,然後盤旋下來。仍然是左手一晃,右手搶劍。臨到切近,驀然化右手爲反掄之勢。

這一下變化得極爲神妙,凌紅藥不防他會向身上攻擊,要閃已來不及,但覺勁風撲面,對方這一掌已堪堪摑在面上。

那蒙面人眼利如隼,鐵掌已到了她玉面上時,忽見對方居然閉上眼睛。心頭大大一震,忙把掌上真力撤回,只聽清脆一響,已把凌紅藥打了一記耳光。

他跟着一翻腕,身形尚未落地,便已奪了那柄道家玄門降魔利器“朱劍”,墓地一翻身,已斜斜飄開大半丈之遠。

卻見凌紅藥掩住面龐,尖聲叫道:“你打我……你敢打我!”

蒙面人雙足一頓,斜掠開去,一面朗聲應道:“我念你是個女流,不是我的敵手,才手下留情,否則我該殺死你纔對!”

她大大忿怒起來,尖聲叫道:“嶽小雷你回來,你用暗算手段,算什麼英雄?你敢回來與我大戰三百合麼?嶽小雷……”

那蒙面人在樹影中略一躊躇,突後長笑一聲,放開腳程,疾如飛鳥般投向遠處的黑暗中。

他的笑聲極之冷峭驕傲,等如已回答了她的叫喊挑戰,表示不屑與她交手。凌紅藥頓足怒了許久,但嶽小雷已走遠,還把她從不告人的一個綺夢帶走……最後,她傷心地哭泣起來,觀中傳來護法警鐘,她也沒有理會。不久,白靈官真人便來到她身邊。她好幾次想把真實情形告訴這位師叔,可是她又深深相信這位師叔無人可以抵敵,而且性情極爲粗暴,便又心軟起來,不忍說出。

白靈宮問道:“那廝是不是崑崙派的?”

凌紅藥點點,道:“不錯,正是崑崙派的……”其實直到她師叔一問,她纔想起他縱起撲來奪劍打她的身法,正是崑崙派的家數。

白靈宮真人恨恨跺跺腳道:“好小子,就算他崑崙派心法神妙,秘藝高明,也不該在峨嵋山中亂闖,玄風,你搜北面。玄雷,南面歸你。玄火,你向西走。但大家聽我號令移動,總在十里之內,纔可互通聲氣。”

他聲如洪鐘,威風凜凜,一聲令下,四人分頭躍開,轉瞬間便沒人黑暗中。

凌紅藥還伏在石上,這時她已停止了哭泣,惘然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片刻間一條人影從五丈以外疾躍過來,落在她面前,竟又是那個面蒙黑巾的嶽小雷。

他冷笑一聲,道:“我就在咫尺之間,但他們卻走了。”

凌紅藥恨恨站起來,道:“你這是自投羅網,我只要叫一聲,你便是甕中之鱉一般”

嶽小雷把面上黑巾解下來,在淡淡的月色下,露出他使美的臉龐,虎目中不時閃動着仇恨之光。

他冷冷道:“大丈夫豈須藏頭露尾,你看我不但現身,而且把本來面目都露出來,現你叫人來吧,我可不屑與你動手!”

她大怒道:“你莫以爲我打不過你?”

嶽小雷消聲笑道:“那麼你的朱劍爲何這麼容易便被我奪過來?”

他倒不肯提及打她一巴掌之事,口中又冷笑一聲,道:“那麼你竟是存心相讓我麼?”

凌紅藥氣得直跺腳,但既不能說是讓他,更不能說出自己適才因某種心情才忘了動手的真情,只好乾生氣。

嶽小雷昂然道:“叫吧,把那幾個不見經傳,只會在山中稱雄的老雜毛叫來,看我如何對付他們?”

凌紅藥見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說白靈官真人是不見經傳,只會在山中稱雄的人,滿腔忿懣,反而平息不少。

她道:“哼,你以爲還跑得掉麼?告訴你,別說白靈官師叔你不是對手,便那三位師兄,均是本派高手,不但武功高強,道法也極精深,都是與世不爭的人物。除非本山有事,他們決不出手。”

嶽小雷凝眸哦了一聲,道:“白靈官麼?這名字似乎聽誰提過。”

凌紅藥第一次發出冷笑,現在倒像是她在戲弄他了,生像把耗子捉住的老貓般,反正耗子已逃不掉,何妨戲弄一會。

她道:“你真陋見寡聞,白靈官師叔四十年前便在江湖上享有盛名,僅僅因手法太重,便被師祖仙去之時,出了一個難題,將他關在長青谷中,直到現在,他還不能解決難題,因此不入江湖……哼,你碰上他時,決打不了二十招,便得命喪此山!”

嶽小雷劍眉微軒,打個哈哈,道:“把他叫來吧,我要瞧瞧峨嵋派第一高手有什麼了不起!還有一點,他來了之後,你告訴他說,我是乾坤子母圈諸葛老人的門下嶽雷,我已不用那個‘小’字了!”

凌紅藥認定他跑不了,一點也不急着叫喊,小嘴一撇,道:“諸葛太真麼?他見到師叔,只怕也得恭敬行禮!”

她歇一下,又道:“別說師叔他四十年在長青谷中大有進境,便在四十年前,諸葛太真也不是他的敵手!不過……”

嶽雷劍眉一皺,罵道:“沒禮的丫頭,我師父的名字是你隨便叫的麼?”

凌紅藥不阻他,繼續道:“不過師叔不能說一定就是本派第一高手,我師父最低限度和他一樣武功高強。”

嶽雷虎目中射出奇異的光芒,道:“你師父就是珠兒麼?”

她搖頭道:“不,珠師姐是我師父的女兒”

“珠兒在哪裡?”

“我怎知道?”

“現在你可以叫你師叔了吧?我在等着呢……且慢!”他突然想起一事,便急忙阻止她叫喊,其實凌紅藥並沒有準備立刻叫白靈宮等人回來。

他問道:“你剛纔說過,你師叔在長青谷中四十年,解決一個難題,是不是武學上的問題?”

凌紅藥心想這個驕傲的人,居然也小心起來,先問清楚敵人虛實,預作準備,倒也不失爲聰明的人。

她本想不理,教他莫測高深,但又覺得像他那麼傲氣迫人的傢伙,居然肯向自己下問,如若不答,豈不太傷他的自尊?

她倒沒有再想一下自己爲何要顧及他的“自尊”?適才被侮辱而起的氣憤,在說了幾句話之後,竟然已煙消雲散。

人與人之間原本便是這般不可捉摸,許多人對於恩深義重的人,並不重視。反而某一個常常對自己薄情寡義的人卻十分重視他的喜怒。這種情形,在男女之間尤其屢屢發現。

她只停頓了一下,便道:“不是關於武學上的!”

嶽雷大笑道:“那就是了,他豈能是我的敵手?”

凌紅藥疑惑地瞧瞧他,然後道:“你愛吹牛也不妨,但這可是性命交關之事,何必狂妄一至於此!”

“狂妄?你說得出這句話,也就是笨人一個。試想你師叔把一個難題想了四十年,還解決不了,此人之笨之愚,可想而知。這還愁他能打得贏我麼?”

對面那位美麗的少女覺得大有道理地嗯了一聲,嶽雷又道:“但老實說,我倒不準備和他交手,我這就去找石大俠,把這柄朱劍送給他,請他轉送給上官姑娘。”

她又嗯了一聲,並沒有露出反對之意。

凌紅藥舉手掠鬢,緩緩道:“白靈官師叔的難題,我看一輩子也解決不了,這決不是他不夠聰明……你試想想,那長青谷中,盡是古老松柏,因松柏永不凋落,故此稱爲長青谷。”

她隨即把白靈官的難題說出來,敢情四十年前,太清真人白靈宮等人的師父赤松子,也就是峨嵋派著名的三老之一在羽化之前,便命太清道人和白靈官一齊到長青谷去。

那長青谷中盡是古鬆老柏,是以谷外儘管春去秋來,花謝葉落。這座谷中卻永遠是一片青翠。

赤松子帶着他們走到谷心,那兒剛好突起一座丘陵,陵上矗立着二十一株古鬆。

陵後已由觀中道侶蓋了一間不算太小的石屋,孤獨地屹立谷中。

赤松子指着那間石屋,道:“太本,以後你便住在此屋,直到解決爲師出的難題之後,爲許恢復自由身!”

白靈官道人當時便應允了師父這個最後的命令。在他想來這個難題解決後,還要找師兄太清真人查覈,則這個難題一定不會十分艱難。

赤松子當時並不說出是什麼難題,直到他回觀後,不久便羽化了,太清道人率了滿門弟子,辦好師父身後之事,這才和白靈宮一同到長青谷中。

在那石屋中的木桌上,擺着一封柬帖。太清道人拆開柬帖,細細看畢,心中便一陣慘然,暗想這一回師弟可無法在有限生命中,恢復自由身了。

白靈官從師兄手中取過柬帖,只見遺柬上寫着:“茲命太本由拆柬之日起,居此谷中,直至汝將陵上二十一株古松樹上松針數目,完全計算清楚,去報與太清,由他點對或另派弟子點對無訛之後,方可恢復自由身。太本汝於點數時,如地上發現有落下之松針,便須由另一株樹開始從頭計起!太本如違此命,便是背叛師門,除太清有事須汝出谷相助之外,不得擅離此谷一步。”

白靈官性雖是暴烈,但人卻聰明,擡目一望屋外陵上那二十一株古鬆,只見每一株古鬆都極是茂盛,哪怕沒有億萬之數。

但儘管每株古鬆鬆針數目極多,難以計算,卻還不須氣餒。

最可怕的便是僅僅注視了一眼,便發現二十一株古鬆各各掉落一兩根松針。

敢情這座陵上的二十一棵古鬆,與別的松樹有異,樹上松針竟能逐根墜落,同時又生長得極快,數目竟是有多無少。

白靈官心中叫一聲“罷了”,黯然向太清真人道:“師兄回去主持觀務吧,我會謹遵師父遺命,努力解決這個難題。”

太清道人不由得一陣悽然,須知縱然白靈宮有此本事,真能把二十一棵松樹樹上數十億萬的松針都計算出來,但師父對此也留下一步殺手銅,便是假如太清發覺白靈宮性情仍未改好,便可藉着查覈他所點的數目是否正確這個辦法,使得他永遠留在谷中。不論是太清真人本人或另派弟子來查覈,一則等到他們來到此谷之時,要有松針落地,二則縱然沒有松針掉落,誰也無法像白靈官那般用心點算,是以結果幾乎可以肯定是兩人所點的數目不會符合。

自從那一日開始,白靈宮便留在谷中,每日由隱仙觀派人送齋飯與及日常用物去。

白靈官幾乎整日在二十一棵松樹上縱上縱下,點算松針數目。

最初的十年,他從來連一株松樹也未曾點算清楚過,因爲等到他數了半株樹時,地上總有了松針,因此他便須由頭算起。

十年後速度快得多,眼力也不知不覺進步極多,已能把一棵松樹數完,這時才發現地上有松針。但一棵樹和二十一棵在數目卻簡直不成比例。

二十年後,他已能在短時間之內,數出兩棵樹上松針的數目。

四十年後的今日,這白靈官已能夠迅速無倫地一連點數出六棵古鬆,可是離二十一棵還遠呢。

嶽雷聽了這個難題,不覺愣住。敢情這是個人力無法解決的難題,而赤松子的本意,竟就是要使白靈官在谷中虛度一生。但又不會閒得難受,反而每日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難題任是天下最有本事的人,也無法將之解決。

凌紅藥見他默不作聲,當下笑道:“噫,怎麼啦?莫非連你也想不出辦法麼?”

嶽雷被她這一取笑,不禁面紅耳赤。他一向自負聰明,當日諸葛太真傳他武功之時,便日日贊不住口。等到他三年以前,諸葛太真臨死之前,命他獨赴崑崙,拜在崑崙山天龍寺老方丈座下再求深造時,也得到那位崑崙高僧不時誇獎他聰慧過人。

但現在他卻也無法解決這個難題,而早先卻屢屢譏笑白靈官的愚笨。如若平心靜氣地想想,這個難題任何人一輩子都解決不了,也非奇事。

凌紅藥見他面紅耳赤,便不再取笑他,道:“你不用白花心思了,把朱劍還我,然後即速逃離此地,我裝着無意拾回此劍便了。”

嶽雷偏激好勝,尚自皺眉苦思。凌紅藥的話,反而迫得他非找出解決之法不可。

又等了一會,凌紅藥生怕師叔等人或是哥哥凌鐵谷由天屏谷出來瞧見,便又催他還劍逃走。嶽雷大爲煩躁,他本是負手垂頭尋思,這時開始走動,旁邊一些亂樹掛住他的衣角,他隨手一掌,把亂樹擊得枝葉紛飛。

但就在此時,他的心頭靈光閃處,一條歪計已想出來。

第十五章 千里鐘聲第三十九章 九死一生第三十六章 沙門之劫第四十九章 名師高徒第四十一章 兩雄相爭第三十一章 劍侶情深第七章 君何薄倖第十二章 人間清福第十六章 似友似敵第二十三章 一雕三熊第十八章 情有獨鍾第三章 最難消受第三十章 嵩山風雲第六章 初窺秘藝第三十三章 釜底抽薪第五十六章 冰宮主人第八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第二十八章 勾心鬥角第四十九章 名師高徒第三十八章 黑風白水第三十九章 九死一生第四十七章 天刑絕症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價第二十七章 深育邂逅第四十二章 生死搏鬥第三十章 嵩山風雲第十一章 輪迴毒陣第四十四章 風塵萬里第四十四章 風塵萬里第五十一章 請君入甕第二十四章 大俠居處第十三章 其奈我何第二十五章 有恩必報第三十六章 沙門之劫第四十八章 生不如死第五十一章 請君入甕第四十五章 求全責備第四十七章 天刑絕症第五章 已出生天第五十五章 永留人間第四十四章 風塵萬里第三十三章 釜底抽薪第二十一章 互爭雄長第二十七章 深育邂逅第八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第十六章 似友似敵第三章 最難消受第三章 最難消受第四十三章 生死約會第十章 孰能忘情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價第十八章 情有獨鍾第五十八章 義釋秦重第二十二章 瓊瑤公主第五十二章 唯我獨尊第八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第二十四章 大俠居處第四十章 禍福之門第十章 孰能忘情第三十二章 迷魂路上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價第十九章 斯人憔悴第二十五章 有恩必報第二十三章 一雕三熊第四十五章 求全責備第五十九章 瑤臺大會第三十六章 沙門之劫第五十八章 義釋秦重第五十七章 古庵煉藥第五章 已出生天第二十九章 毒如蛇蠍第五章 已出生天第十九章 斯人憔悴第五十九章 瑤臺大會第二十五章 有恩必報第四十九章 名師高徒第三十六章 沙門之劫第五章 已出生天第四十八章 生不如死第六章 初窺秘藝第三十九章 九死一生第四十八章 生不如死第十七章 豪氣干雲第五十五章 永留人間第四十一章 兩雄相爭第十四章 峨嵋驚魂第四十一章 兩雄相爭第七章 君何薄倖第三十五章 慈悲何價第四十三章 生死約會第二十九章 毒如蛇蠍第四十二章 生死搏鬥第十八章 情有獨鍾第四十一章 兩雄相爭第二十四章 大俠居處第八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第三十四章 千鈞一髮第五十五章 永留人間第二十章 多情天妒第三十四章 千鈞一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