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宿州卻比虹縣要繁華多了,酒肆林立,瓦舍衆多,二人從一座酒樓經過時見樓上高懸一面銅匾——翠紅樓,門前立着一塊硃紅的木牌,上書“宿州第一樓”,門下站着一個女子,打扮得十分妖嬈。
陸不平不由得回頭多看了幾眼,那女子衝着他淺淺一笑,陸不平便險些被勾了魂去,登時放慢了腳步。
宋時妓業十分發達,陸不平心道這翠紅樓莫不是妓館?又往前走了幾步,陸不平忽然捂着肚子蹲下來,連聲叫痛,葉逍遙瞧在眼裡,心知有異,急問師兄何故,陸不平苦着臉說道:“路上吃的牛肉太多,壞了肚子,因此疼痛。”
葉逍遙關切無比:“我看還是找個客棧歇息一天,明天再走如何?”
陸不平正中下懷:“如此甚好。”於是兩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客棧住了下來。
葉逍遙去藥鋪給師兄抓藥,大夫問明情況,知道是吃傷了,給開了幾包瀉藥,葉逍遙拿了回來,陸不平卻推說已好大半,不想服用,葉逍遙心中暗笑。
陸不平也是心中有事,躺在牀上眼巴巴地盼天黑,葉逍遙也不言語,依舊拿了本《道德真經廣聖義》來看。
這等待的時光便如抽絲般慢,陸不平想着翠芳樓**的音容笑貌,愈發覺得難熬,好容易捱到天色已晚,陸不平草草吃了晚飯,梳洗一番,上牀睡覺。
葉逍遙也隨即睡下,不一會便鼾聲大作,陸不平偷眼望見葉逍遙業已睡去,就輕手輕腳的起身穿了便裝,拿了銀子,溜了出去。
待出了客棧,陸不平登覺心舒體泰,便如久未回家歸心似箭的遊子一般,直奔翠紅樓而去。
話說陸不平來到了翠紅樓,早有兩個**將其迎住,其中一個攀住陸不平的肩膀,膩聲道:“公子爺,自從上次一別,可想煞奴家了!”
說着便往陸不平懷裡偎,陸不平心道你他媽是見鬼了還是咋地,老子可是頭一次來宿州,當下也不揭穿,伸手在那**的臉上扭了一把,笑道:“乖寶貝兒,還記得大爺我啊!”
一手一個,摟住二女的柳腰,本來陸不平還想找路過時衝他笑的那個**,此時香玉在懷,早將那位**忘到九霄雲外。
正得意間,猛然背後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叫了聲:“師兄!”回身一看,只見葉逍遙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揶輸道:“想不到師兄你還是這裡的常客啊!”
陸不平一張紫臉登時漲得如茄子熟透般,泛出黑底來,他心知這位師弟古靈精怪,也不敢大聲呵斥,陪笑道:“師弟,你師兄我酒癮上來,到這裡喝兩盅,你怎麼跟過來了?”
葉逍遙笑道:“我晚飯吃得太少,餓醒了,來找點好東西吃!”
陸不平心想你是餓死鬼投胎啊,以前用我的“闢浪分水刺”烤魚吃,如今又到妓館裡跟我討飯,算我倒黴!拉了師弟到一旁,低聲道:“回去可千萬別告訴你師嫂。”
葉逍遙笑道:“這個自然,師兄請放寬心,我定會守口如瓶!”陸不平心道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這張破嘴,事已至此只好令人整治一桌上好酒菜與師弟同享,兩位**忙不遲迭的答應,引兩人上樓。
方走到樓梯處,猛聽門口一個破鑼般的嗓子大聲道:“喂!快快快,快給道爺找幾個美貌的女娘子,今天道爺我要男女雙修,採陰補陽!”
葉逍遙心中一動:雲陽子!當下也不回首,急急拉了陸不平上樓,那陸不平心無旁騖,竟是沒有聽出是雲陽子的聲音。
兩個**領着二人上樓至倚翠閣入座,通了姓名,一個叫寶兒,一個叫惜玉,丫鬟流水般端上四樣果品、四樣甜點和四樣小菜。
那四樣果品是旋炒銀杏、栗子、河北鵝梨、膠棗,四樣甜點是香糖果子、間道糖荔枝、越梅、刀紫蘇膏,四樣小菜是脆筋巴子、姜蝦、酒蟹、獐巴。
寶兒、惜玉倒了酒來敬陸不平和葉逍遙,葉逍遙說道:“你們只管招呼我師兄,我填飽肚子便是!”
寶兒、惜玉笑得花枝亂顫,偎在陸不平懷裡不住敬酒,陸不平忌憚師弟在場,也不敢過分放浪形駭,葉逍遙是隻顧低頭猛吃。
如此過了半個時辰,葉逍遙估莫着差不多了,便起身道:“內急,去五穀*回之所!”出了屋門,在樓上轉了一圈,到了藏嬌閣的時候,隱隱聽到裡面傳出破鑼般的叫罵聲和嚶嚶的哭泣聲。
葉逍遙心裡暗笑:就是這兒了,用手指捅破窗紙,往裡看去,只見雲陽子一身白衣,坐在牀上在那兒罵罵咧咧,旁邊兩個年紀大點的婆娘正在勸一個小姑娘。
那雲陽子開口罵道:“你這不識擡舉的丫頭片子,道爺我看上你算你的福氣,別的不說,就這男女雙修功,道爺我可是從不輕易使用,今兒個算你的造化,識相的就陪道爺玩玩!”
轉頭又罵那兩個婆娘:“你這翠紅樓還說是宿州第一樓,連個雛兒都找不到,我看你把第一樓的牌子摘了吧!”
一個婆娘陪笑道:“道爺您彆着急,我們翠紅樓的雛兒一向很多,今兒個是不巧了,別的都被別人給包了,就剩這阿梅這丫頭了,她是昨天才賣到我們翠紅樓的,年紀還小,又沒見過世面,您老就多包涵點,我們給您勸勸她!”
葉逍遙雖不知道什麼男女雙修之類的東西,但也知道不是什麼好事,聽得心頭直冒火,心說好你個老王八,這麼一把年紀了還要糟蹋小姑娘,還想來個老牛吃嫩草,看我不整死你,伸手一摸腰間,下午大夫抓的的瀉藥還在,心裡便有了計較。
葉逍遙轉身下了樓,找到跑堂的小二,要小二給沏壺茶,不一會兒小二上了一壺龍井,葉逍遙見是青瓷的茶壺茶杯,便道:“我不愛用瓷杯,給我換成陶杯。”
小二心說這客人還真怪啊,放着瓷杯不用用陶杯,也不敢多問,便去茶房取陶杯,葉逍遙趁機把瀉藥倒進茶壺,足足加了三包,心道讓你老小子再作惡,我給你多加點料,讓你好好補補。
不一會兒小二取來了陶杯,葉逍遙又道:“算了,今兒我就試一回新,用一次瓷杯吧!”
小二這個氣啊,這不是存心折騰人嗎!葉逍遙讓小二把茶送到樓上藏嬌閣,小二端着茶氣哼哼地上了樓,把茶往桌上一放,說了聲“您老請用”,轉身就走了。
葉逍遙重新回到樓上藏嬌閣,透過捅開的窗眼往裡一看,雲陽子端着茶杯正喝哪,敢情他剛纔一直叫罵累的嗓子夠嗆,喝杯茶潤潤嗓子。
雲陽子心說這翠紅樓服務還挺周道哪,剛想喝茶就給送過來了。葉逍遙這個樂啊,一會兒讓你老小子把腸子都給拉出來。
裡面兩個婆娘見勸不了阿梅,就走到雲陽子身邊耳語幾句,雲陽子點了點頭,兩個婆娘領着阿梅下了樓,一個領阿梅去歇息,另一個來到廚房,對裡面喊到:“快衝一碗極樂銷魂湯給阿梅送去,要快點!”
那極樂銷魂湯乃是妓館裡專門用來對付性子倔犟不肯服從的雛妓的,其實就是麻藥,雛妓喝了後手腳不靈,任憑客人擺佈,待破瓜之後,再勸上幾句,一般的雛妓也就都屈服了。
可憐阿梅只有十三歲,自然想不到妓館裡種種限狠毒辣的招數,果然便着了道,不一會兒,兩個婆娘把她擡上藏嬌閣,往牀上一放,一個婆娘打趣雲陽子:“喲,道爺,您老可得悠着點兒,別把身子累壞了!”
雲陽子呸了一聲:“道爺我龍精虎壯,還用悠着點兒?不信便來試試!”
兩個婆娘吃吃淫笑着關門離去,雲陽子從懷裡掏出一本《雙修功之御女心經》,翻了幾頁,默唸口訣,然後依*盤膝運氣,若是在平時不一會兒丹田就有反應,誰知今日甫一運氣,小腹一陣雷鳴,差點拉在褲襠裡!
雲陽子飛身直奔茅房而去,看見的人還挺納悶呢,這老道功夫不錯啊,比棒小夥子身手還敏捷!
葉逍遙此時正在院裡貓着,見雲陽子如離弦之箭般射向茅房,頓時笑得打跌。
好長時間後雲陽子才提着褲子才從裡面出來,蹣跚着回到樓上,不一會兒又衝了下來,如此反覆五六趟,雲陽子忍不住“哎喲哎喲”地叫了起來。
俗話說好漢還架不住三泡稀,何況雲陽子是上了年紀的人,此時他已是臉色臘黃,腹疼如刀絞,妓館裡的**、婆娘見此都掩口而笑。
正在此時,打門外進來一個大漢,絡腮鬍子,敞着懷,露出黑乎乎的胸毛,臉上的豬油能刮下半斤來,嘴裡喊道:“阿梅!阿梅!你在哪裡!”邊喊邊往裡闖,門口的小二攔也攔不住。
大漢跑到樓上挨着房間找,找了幾間也找不到便焦燥起來,抓住身後攔阻的一個婆娘喝道:“快說!阿梅在哪裡,不然我宰了你!”
說着作勢要打,那婆娘嚇得朝藏嬌閣努了努嘴,大漢放了婆娘,直奔藏嬌閣,揣門而入,瞅見牀上躺着一個少女,撲過去一看正是阿梅,見她雙眼緊閉,不醒人事,只道已被人輕薄,大漢轉頭見雲陽子正趴在桌上**,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吼道:“打死你個狗孃養的!”
舉拳便打,直打得雲陽子滿屋亂竄,衆人攔也攔不住。這時翠紅樓的老闆娘與四個護院已聞聲而至,動手將大漢制住,大漢兀自踢打不止。
翠紅樓的老闆娘姓閻,外號人稱閻羅婆,這時對着大漢罵道:“李用和,你這殺千刀的,跑到老孃這裡撒野,看老孃不把你送到官府,把你的狗腿打斷!”
原來那大漢名叫李用和,是個屠戶。李用和衝閻羅婆嚷道:“我來找我的女兒阿梅!”
此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閻羅婆從身上抽出一張契書,在李用和臉前晃了晃,喝道:“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昨天你已經用五十兩銀子把你女兒賣到我翠紅樓,白紙黑字,還想耍賴不成!”
李用和急道:“今兒我把銀子還你,你把女兒還我!”
原來李用和昨日喝醉了酒賭錢,暈暈乎乎中把女兒典給了別人,結果又輸了個精光,回去後發現女兒已被人拉走,妻子在家呼天搶地,尋死覓活,這時他酒已醒了大半,只得好言撫慰妻子。第二天一問方知女兒已被賣到了翠紅樓,便於左鄰右舍湊了五十兩銀子來贖女兒。
閻羅婆冷笑道:“李用和,你也不打聽打聽,我這翠紅樓的姑娘要是五十兩銀子能買了去,我宿州第一樓的牌子讓你摘了去!沒地讓人笑掉大牙!”
李用和聞言登時氣沮:“你要多少?”閻羅婆伸出五根又肥又短的手指:“看在大家的面子上,我就成全你,五百兩銀子,少一個子兒也不行!”
圍觀的人哄地一聲炸開了鍋,都道這閻羅婆心黑手狠,趁人之危,李用和圓睜了雙眼,怒道:“呸!你個臭婆娘!隔一夜你就翻十倍,你搶錢哪!”
閻羅婆得勢不饒人,嘴裡也不乾不淨地罵着,這時李用和的妻子也趕過來了,用一碗涼水把阿梅潑醒了,母女倆抱頭痛哭。
葉逍遙從人縫中擠了進去,來到鼻青臉腫的雲陽子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嬉嬉地說道:“老神仙可好!”
雲陽子叫聲苦也,心說今兒怎麼這麼倒黴,練雙修功偏偏拉肚子,無緣無故捱了頓暴打不說,此時又碰上以前被自己騙過的主兒,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如今只有厚起臉皮,大膽胡扯一陣。當下苦笑道:“原來是青城山的小道友,幸會啊幸會!”
葉逍遙悠然道:“有位朋友很想念您老,託我和師兄到處找你。”
雲陽子問是誰,葉逍遙說道:“慶福齋的周進寶周大哥啊!自從您走了之後他一直惦記着您,無論如何要我們找到您!”
雲陽子見勢不妙,急忙討饒:“我的小爺啊,你就饒了我吧,我把那五百兩銀子與你二一添作五成不?”
葉逍遙搖頭,雲陽子急問:“那你想怎麼樣?”
葉逍遙道:“我要你替這位姑娘贖身!”說着用手指了一下阿梅,雲陽子把頭搖得跟播浪鼓一般:“不行,五百兩銀子我一文不剩,我不幹!”
葉逍遙笑嬉嬉地說道:“在這裡我要是一喊,你可沒地方躲去,到了官府,你那五百兩銀子,就會變五百板子了!”說着作勢要喊,雲陽子無*,只得答應:“我的小爺你別喊,我答應不成嗎?”
葉逍遙板起了臉:“這可不是我逼你,是你自願的啊!”
雲陽子心痛肉痛地從包裹取出銀子,交給了葉逍遙,葉逍遙雙手捧起,來到人羣中間,大聲喊道:“諸位請聽我一言!”
衆人皆看着葉逍遙,葉逍遙晃了晃手中的銀子:“這位雲陽子道長自願出五百兩銀子替阿梅姑娘贖身!”說着將銀子遞與了閻羅婆。
閻羅婆一見白花花的銀子,登時眉花眼笑,收起銀子,堆起笑臉:“算你李用和運氣,還是這位道長通情達理!”當下命護院放了李用和,將賣身文契交與了阿梅母親。
李用和因剛纔暴打了雲陽子一頓,訥訥地站地那裡,不知該去道謝還是道歉,阿梅與母親跪倒磕頭謝恩,葉逍遙急忙扶起,要她倆謝謝這位俠肝義膽的雲陽子道長,雲陽子心疼銀子,眼淚險些止不住掉下來。
李用和一家三口千恩萬謝地走了,葉逍遙告辭回倚翠閣,只見房門緊閉,裡面隱隱傳出不堪的聲音,畢竟他是孩童心性,雖然膽大,卻不敢真的闖進去,便在門外喊了陸不平出來。
出門時陸不平是一步三回頭,戀戀不捨,兩人回客棧歇息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