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沒有忘記你

這是一隻善未馴服的小野貓,爪子厲害的很,尹尚賢嚥了咽口水,就怕她忽然把爪子招呼到他身上。

“爸爸。”

安瓷舉着兩隻油膩膩的小手,葡萄黑的眼珠子閃着碎光,從小到大,他想讓安承羽抱他上洗手間便是這個賣萌的表情。

安承羽捏了捏他秀氣的鼻子,一把將他抱起來,按捺下心中涌動的不安情緒,將可愛的小屁孩抱到男洗手間裡解決生理問題。

“安安,你上哪兒去?”尹尚賢見她起身,急切地問。

“洗、手、間。”咬牙切齒的聲音落下,她的視線匆匆瞥過坐在右側品嚐甜美食物的容嫣,朝洗手間走去。

見其凌厲的氣勢,尹尚賢以爲她是去找安承羽算賬的,卻不知她這趟洗手間,真的只是去方便而已。

她幹嘛興師問罪呢?有些時候,她的不聞不問不理不睬更爲令人忐忑不安不是麼!

從女洗手間推門而出,只見一雙黑色的嶄新的皮鞋,蔚安安擡起頭,果不其然,有人不淡定了,那陰沉的表情有着山風雨欲來的可怕,可這又與她何干?

蔚安安扎着馬尾,上身穿着一件清涼的檸檬黃T恤衫,下身則是一條黑色的小熱褲,小胳膊小腿的,膚色格外白皙,就這麼站在他面前,像個青澀嬌柔的大學生,安承羽看的有些出神。

蔚安安無視他灼熱的眼神,轉個身,將背部丟給他。

安承羽即刻拉住了她的手,將她往男洗手間裡一拽,極快地將人拽進了衛生間裡,狹窄的空間裡兩個人面對面,用眼神無聲交流。

安承羽伸手抱住了安安的腰,近距離一看,男人英俊的面容上略帶疲色,那雙炯炯有神的瞳仁有幾道血絲,許是很累。

哼呵,昨晚他在醫院裡陪了自己一夜,白天又跑來這兒和妻兒共餐,兩邊奔波,不累纔怪!

蔚安安神色清冷,淡淡地問:“有事嘛?”

“安安,我答應了小瓷,陪他用餐。”

“我沒問你。”

“可你生氣了不是嘛?”

“我確實生氣了。”

蔚安安橫了他一眼,拽住他的領帶,將他的頭往下拉,然後咬上他性感的薄脣。

安承羽吃痛,微微推開她,嘴裡嚐到從脣瓣流下來的鐵鏽味,知道她將自己的嘴脣咬破了,不禁愕然。

蔚安安壞壞一笑,風情萬種地撩了撩頭髮,道聲:“沒別的事,那我先走了。”

回到座位,她一反常態的心情大好,尹尚賢狐疑地盯着她看,直到安承羽抱着安瓷從洗手間走出來,他的臉色驟然暗了下來。

容嫣看到安承羽臉上的異樣,訝異地問:“安承羽,你這嘴脣怎麼……”

一看就知道是被咬破的,容嫣反應過來,沒有繼續追問給自己找不快,暗暗咬牙,她喚服務員拿來棉籤,小心翼翼又格外親暱的替安承羽處理嘴脣的傷口,盡顯她嬌妻的溫柔體貼。

蔚安安忽然又變得不好受,這種不好受甚至比剛剛的更加強烈,腦袋又是一陣抽痛,她攥緊雙拳,忽的從座位裡站起來,看也不看誰一眼,帶起一股決然凌厲的風,快步地走出餐廳。

尹尚賢提步正準備追上去,隔桌的安承羽先他一步站起來,他一怒,不顧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攔住了他的腳步,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沒資格!”

安承羽冷笑,甩開了他的手,轉身吩咐容嫣好好用餐,繼而快步地跟上了蔚安安的腳步,他知道她生氣,可是在他還未能處理與容嫣的關係前,他說再多的甜蜜話都是沒用的。

蔚安安走的十分快,她頭痛的快要爆炸了,扯了扯額前稍顯長了的劉海,她倏地轉過身來吼道:“你不要再跟着我,離我遠點,看見你我就煩!”

安承羽唯有放慢腳步,與她保持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讓她感覺不到他,可是他看的見她。

她頭痛的快要爆炸了,走在人羣裡,她儘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沒有異常,但這次明顯和先前的不一樣,她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這次的頭痛的不尋常,可能會要了她的命那樣。

她有點慌,擡起頭來望了望湛藍的天空,空中飄蕩的白雲閃爍着刺眼的光芒,她伸出手遮擋那片刺目的白光,有一縷直射入她酸澀的眼瞳,有淚滴急速地從她的眼眶裡掉落下來。

十字路口,行人紛紛停下來等待紅綠燈,可她好像感覺不到外界的一切,徑自麻木的往前行走,巴士不停地朝闖入馬路的女人按着喇叭,那尖銳的聲音刮過脆弱的耳膜,安安只聽到輕微的啵一聲,然後整個世界都無聲了。

她的眼睛被陽光刺傷了,所見的全都蒙上了一層白色光芒,耳朵聽不到人羣的熙攘,汽車的鳴笛,失了魂似的,只知道往前走。

一個男人以極快的速度撥開人羣,將她從兇險的馬路虎口中救了出來,緊緊地將她圈抱在懷中,男人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呼出的熱氣噴在耳根處,兩片嘴脣扇動着,不知道是在喘息還是在說話。

蔚安安知道那是誰,她冷淡地推開安承羽,不等他責備自己,就先開了口。

那是另一個蔚安安,安承羽從未見過的蔚安安,像沒有魂魄似的,冷冷地複述着內心壓抑着的話。

“你真的以爲我什麼都忘了嘛?我沒有忘記你,從來沒有忘記你。”

這沒頭沒腦的話安承羽卻是聽明白了,驚恐地瞪大了狹長的眼睛,他的喉結滾動了兩下,並未從安安剛剛走到兇險馬路的驚嚇中換過勁來,就被這句話震住了。

“他們都以爲我忘記了,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只是被困住了,出不來。”

“安承羽,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更恨我自己……”

安承羽並不希望她記得以前的事情,可那段傷痛深深地烙印在她心上,即便安四伯用了最好的催眠師,企圖干擾她的記憶,她還是或多或少的記住了。

經歷那樣的殤痛,再不懂事的小孩也在一夕之間長大了,她那時的處境,如果不經過催眠封鎖記憶,恐怕會心生仇恨伺機報復,安四伯那樣惜才之人,怎會放過任何一個可能造成的隱患。

安四伯是顧慮深遠的人,明白蔚安安對於安承羽的重要性的同時,並沒有乾脆狠下心要了她的命,這已經是仁慈。

頭痛的像是快要爆炸了,渾身上下像是被剝了皮的動物一樣痛,她朝安承羽苦澀地笑了笑,哽咽着說:“我被困了這麼久,可不想一出來就看見你,讓開!”

安承羽生生僵在那兒,寸步不動,他欺瞞了她是事實,此情此景,饒他平日裡是個處變不驚越是慌張越是冷靜的性子,亦想不出有什麼辦法能將她留住。

蔚安安憑着強大的忍耐力回到了她租住的小套房,渾身虛脫地癱坐在地上,冷汗將她的發都浸溼了,咬了咬發白的嘴脣,她想站起來,走到牀上去睡,扶着牆沒來的及站起身,兩條腿軟的跟橡膠似的,摔倒了。

連番試了三次才勉強站起來走了幾步,最後力氣終於還是花光了,她虛弱地躺在距離牀不遠的冰涼地板上,嚥了咽乾澀的喉嚨,頭痛的爆裂感沒有饒她半分半秒,她痛苦的閉上眼睛,猛然發現耳朵聽不到半點聲音。

她顫抖着手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按了播放音樂的鍵,終於,證實了自己果真聽不到任何聲音。

安安,別怕,應該只是暫時的,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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