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一處位置極爲偏僻的冷宮,雜草叢生,樹木也都是沒有修整過的,雜亂的枝椏生長得幾近是張牙舞爪一般,陽光投射不下來,整個地域都是略顯陰暗,非常的荒蕪。
冷然立在原地,擡眼看向那從破舊的不知落了多少灰塵的宮門裡走出來的人。
容顏寡淡涼薄,明黃龍袍加身,正是夜天耀。
見冷然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的模樣,夜天耀也沒有任何的詫異。他只是拂了拂沾染了不少灰塵蜘蛛網的衣襬,神色間居然沒有一點嫌棄這些骯髒的模樣,反而還帶了點細微的柔和,若不是冷然觀察他觀察得仔細,根本就看不出來。
薄涼如他,竟也會有着溫柔的一面?
冷然不動不語,只是看着他。
待他停了動作後,方纔擡起頭來,道:“下去吧。”
於是那扮成了太監引冷然前來的暗衛便離開了,整個冷宮這裡,就只餘下了他和冷然兩人。
他動了動脣,剛想說什麼,卻是又止住了,擡手拿一方帕子掩了掩脣,劇烈地咳了幾聲,冷然敏銳地見到那潔白的帕子上,頓時就透出了一抹血色。
正是先前給他下的噬心散發作了。
她只看着,眼底無波無瀾,卻聽體內殘魂終於是沒能忍住,出聲冷笑道:“這下知道當年給我下這樣的毒,我是受了多少的罪了?夜、天、耀,你不得好死!”
說話間,盡是咬牙切齒的語氣,是恨到了極點的。
冷然傳音道:“看來今日,不將話都給說清楚,夜天耀是不會讓我離開的了。我想,你一直隱藏起來的那些真相,也該會在今日大白了吧。”
殘魂的冷笑聲頓時戛然而止。
冷然能感受到它剎那間就升騰起來的慌張,顯然它剛纔的確是太激動了,激動到都忘記了,只要冷然能有和夜天耀獨處的時間,那就決計會將它一直小心翼翼給隱瞞着的真相全都揭露出來。
而且那揭露真相的人,還不是別的人,正是夜天耀。
待到殘魂調整了一下情緒,再準備說些什麼的時候,那邊夜天耀已經將脣邊的血漬全都抹去了。他隨手將那沾染了血跡的帕子收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復又停住了,目光雖淺,但冷然還是能看出他那眼底裡所死死壓抑着的極爲深沉複雜的神色。
他看着冷然,明明沒有什麼表情,可卻還是讓冷然體內的殘魂感到一種窒息。
那種窒息,是極爲熟悉的,它一點都不陌生的,甚至是熟悉到了骨子裡,比連慕楚留給它的還要深重。
那種能讓它恨不得親手將他的腦袋給一點點的扭轉掉,恨不得活活吸乾他的血生吃了他的肉,恨不得上輩子下輩子生生世世都能親眼見着他被折磨的窒息!
那種讓它生前受夠了屈辱,死後也不甘心的窒息!
夜、天、耀!
就來享受冷然爲它所做出來的報復吧!
它曾經被噬心散折磨了多久,就讓你也嚐嚐那連續數年的痛苦滋味!
讓你親眼看着你最爲看重最放在心上的女人,視你爲無物,避你如洪水猛獸,嫁給別的男人,和別的男人同牀共枕,和別的男人成親生子,甚至連百年之後,那能夠生不同衾死同穴一起入葬的,也不是你!
讓你看着明明是和你關係最爲緊密的,卻一輩子都和你無關!
讓你痛苦,讓你折磨,讓你鬱郁直到死亡!
感受着體內殘魂那種劇烈的波動,冷然能感到它拼命壓抑着尖叫的重重喘息。她沒有對殘魂再作出任何的安撫和疑問,只是回望着夜天耀,眸子裡平靜無比,聲音也是平和淡然的:“有什麼事,不能當着夫君的面說,非要讓我來這裡?”
聽到那“夫君”二字,冷然清楚的見到他瞳孔似是猛地一縮,彷彿是遭到了什麼打擊一般,讓他整個人的臉色倏地一下就變白了,慘淡不已。
他臉上一緊,大概是又想咳血來,卻是忍住了,將那快要涌出嘴角的血又給嚥了回去。
冷然淡淡看着,道:“當年你給我下噬心散,想來你也是明白這毒是怎樣發作的。”頓了頓,才緩聲道,“你這又是何苦呢,明知我恨你入骨,是在報復。”
噬心散這種毒藥,只要人的心緒波動得太過厲害,便是會主動發作的,能夠讓人痛不欲生,恨不得將自己的心臟給從胸腔裡挖出來,停了那種疼痛纔好。
當初然兒的死,便主要是因了這噬心散的發作,連帶着獄卒的鞭笞,沒能撐得過去。
甚至就連冷然自己,那次若非是有着慕楚在,指不定也會在噬心散和身體隱疾內傷三重發作的情況下,再醒不過來了。
由此可見,噬心散的毒性,是有多麼的霸道可怖了。
而這些,夜天耀自是再清楚不過。
他只是極輕極輕的笑了笑,笑容淺淡一如冬夜的月光,冷寂非常,溢滿了涼意:“朕……我只是在想,你恨我恨到如此,曾經我所對你做過的,你都是怎樣承受下來的。”
他沒再繼續自稱“朕”,而是用了“我”來代替。
冷然斂了斂眸。
果然,他是喜歡然兒的?可那喜歡,卻是喜歡到了然兒恨他恨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喜歡到了然兒恨不得能夠生啖他血肉的結果。
那麼當初,他究竟是對然兒做了什麼?
便聽這時體內殘魂又是生生忍着滔天的怒意,聲音俱是一個字一個字崩出來一般:“我以前是怎麼承受下來的?夜天耀啊夜天耀,你這話問得好啊,我怎麼承受下來,不都是你親眼在看着的麼?你現在倒反過來想說你全然都不記得了?呵,冷然啊,你聽到了嗎,這真是諷刺啊,天大的諷刺,他怎樣對我的,他居然還不知道!”
“你且先忍一忍,等他將事情都說出來。”冷然說道,殘魂的聲音立即便消隱了下去。
它透過冷然的眼,能看見夜天耀那一如當年寡涼淡薄的笑意,還能看見夜天耀那雙眸子裡,一如當年那般複雜深重,在它看來可怕到了極點的慾念。
是的,慾念。
慾念!
夜天耀,他巴不得它永遠都是他的人,永遠都伴在他的身邊,永遠都是隻乖乖做他一個人的牽線木偶!
他只把它當成他的所有物,他想要如何,它就必須要如何,不能有任何一點的反抗!
它到現在都是不敢回想,當年它在隨着容御離開京城之前,那被慕楚送到了夜天耀身邊,尚還是夜天耀暗處的人的那數年時間裡,暗無天日的生活,它是怎麼能忍住的,憑着心中那有關於慕楚的最後一點的溫存,硬生生咬牙活下來的!
那樣受盡了侮辱、嚐遍了黑暗的幾年!
靜靜感受着殘魂的心緒,冷然並不再看向夜天耀,只道:“那麼,如今你已經嚐到了一點的苦頭,你有什麼感覺麼?”
他依舊是在笑着,眸子裡的波光盡是詭譎:“有點苦。”
看得見,卻得不到的苦。
最深愛的卻痛恨自己的苦。
“很好。”
冷然微微點了點頭,順應着體內殘魂的心態繼續道:“既然你已經嚐到了一點,我很滿意。不過後面還有更苦的,你想再嚐嚐麼?”
“想。”他依舊是應下來,那笑容在冷然看來,有些瘋狂,有些壓抑。
便在這時,體內的殘魂告訴冷然,原來這處冷宮,便一直都是它跟隨容御遠走西北漠城之前,所在夜天耀身邊隱匿着居住生活的地方。
何爲冷宮?
沒有一個宮女伺候它,沒有一個侍衛保護它。
它每日除了要面對夜天耀,便都是要憂愁自己如何找到食物和水來活下去;每夜都是不敢點燈開門,生怕這樣偏僻最容易有刺客路過的地方,會發現她的存在,將她或奸或殺,拋屍冷宮。
日子本就已這樣苦,可夜天耀這個瘋子,卻還是每日都要來到它這裡,爲它例行做着他所認爲非常重要的事——
他引誘它,讓它尚還只是個孩子的年齡和身體,就要成爲他胯下的人,滿足他那變態的慾念;他給它下毒,希望讓它在嚐到了毒發的痛苦之後,能夠全心全意的呆在這裡,讓他隨時隨地想起它的時候,直接就能來到這裡看見乖乖聽話的它;甚至,他還暗地裡找來一切的方法,極盡所能的讓它忘掉它心裡最深的人!
他讓它忘掉慕楚!
忘掉那曾經最爲絕望的時候,那唯一的一縷陽光!
他對它引誘,毒控,逼忘!
他想將它變成和他一樣變態的人,好讓這世間,有和他一模一樣的同類!
可是,這些怎麼可以?
它怎麼可以變成那樣可怕的無情的人?
所以它拼命的保護自己的貞潔,拼命的不去讓自己的心緒在他出現的時候波動,拼命的不讓自己遺忘掉那唯一一點的溫暖記憶。
所以它恨他,恨到如斯地步,明明死了都不願意讓靈魂消散,拼了命也要親眼見到他也經歷過它曾經經歷過的一切,它要親眼見到他被折磨至死!
否則,它不得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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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雖然字數少,但是這章很重要啊,必看的,明天的更新可能會多一點了,要將有關夜天耀和然兒的事情都給交代完……趴,雙開真不是人乾的事,尤其還一個古代言情一個現代異能,我勒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