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她和臨夏來的時候,也是隻有桑離和雪太妃兩人在這裡,那個時候她沒有注意,現在看來,這偌大的宮殿,莫非除了雪太妃和桑離,便沒有其他的太監宮女了嗎?那爲何這四周,每一份擺設,每一寸地方,都是那樣乾乾淨淨,半點灰塵都不沾?
按理說,這麼大的宮殿,正殿,兩個偏殿,還要照顧雪太妃的起居飲食,若是隻有桑離一個人侍候着的話,應該是會忙不過來的吧?
“上次聽聞着你失了蹤,一直沒得你的消息,急得我這個老太婆不知道如何是好,後來聞你回了宮方纔稍稍安下心,但一直未見你過來,這會子年三十的,你倒是過來了。”
項菲儀還沒來得及細細推敲思索這一切,便只見得雪太妃在桑離的攙扶下一身白色,身姿搖曳,蓮步輕移,咋一眼看,好似九天玄女踏步而來。
聽着雪太妃這嗔怪味十足的話,項菲儀噗哧一笑,自發自動的走上前挽着雪太妃的另一邊手臂,帶着幾分小孩子撒嬌似的口吻道:“瞧雪姨這話說得,先前去洛陽半路遇劫,回宮之時飛兒便怕雪妃擔心飛兒,所以便想着要來看看雪姨的,可無奈這宮中着實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飛兒還沒有死呢,不過是遇了個劫,便有人想要替代飛兒的位置,早早的便開始對飛兒的奴才下手,飛兒便只能先去救人去了,這些時日裡,又一度惹得皇上不開心,這不,前兒個還得了令,命着飛兒今日宮宴要獻上一舞,來爲大家逗樂,七拖八拖的,便拖到了今日,才得了空閒飛兒便過來給雪妃賠罪拜年來了。”
“你的那些事啊,哀家也都聽說過了,那皇上也真是的,就算再怎麼與你賭氣,你也是一國之母,怎能讓你獻舞逗樂?這要是傳了出去,丟的還不是他的臉面?”楓似雪語氣裡頭滿是對赫連炫的不滿,一擡眼,正好看到坐在那裡的琴容,這纔想起剛剛桑離跟她說的話,清冷沒有表情的臉上立馬浮現出幾絲笑溫,看着琴容,朝着她招了招手:“那便是桑離與哀家說的小阿容吧?這都許多年沒見了,真的都長這麼大在了,出落成大姑娘了,快過來,讓哀家瞧瞧。”
“奴婢琴容給太妃請安。”琴容順從的走過去,向楓似雪恭敬的行了個禮。
楓似雪一雙眼睛一直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舉止,似是頗爲滿意的點了點頭,微傾着身子上前握住了琴容的手,將她帶到身邊:“瞧瞧,先前桑離還跟哀家說小阿容長大了,哀家還在那裡苦思冥想着是哪個小阿容,這一瞧見小阿容這張臉啊,便立馬記起來了,先前你娘把她買回來,可是把她跟你一樣,都看作了成了自已的女兒呢。”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楓似雪看着項菲儀,似是在無限感慨着當初的那些年。
“雖然說現在孃親不在了,可飛兒也依舊把阿容當成是自已的姐姐啊。”知道楓似雪是憶起了過去的那些美好有些傷感,項菲儀嫣然一笑,無不乖巧的道:“就好像是雪姨一樣,雖是長大後只見一次,但是那種親近的感覺依然在啊。”
“你呀你呀,人人都說你愚笨,可是依哀家看來,這世上啊,就沒有人比你鬼精靈了。”項菲儀的話逗笑了楓似雪,看着她那幅乖巧機靈的樣子,楓似雪心中是越看越歡喜:“這大過年的,你跑到我這裡來,來給我拜年,倒也算是有心了,桑離。”
“奴婢在。”
“你去把本宮得到的那個小盒子拿過來。”
“是……”桑離正欲順聲應是,卻是在行禮的時候恍然驚覺楓似雪所說的話:“太妃,那個盒子……”
“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有些事情該過去的,也該讓它過去了,哀家見着飛兒越瞧越歡喜,送於她,也算是給了它一個好下場,省得再落得跟那個盒子一樣……去拿吧。”話說到一半,楓似雪突然之間止了聲,朝着桑離揮了揮手,示意她意已決。
“是。”
她被打入冷宮還能夠參加宮宴,是因爲後來赫連炫那個狗皇帝讓要回她的無鹽宮,她沒有回,而住在了這冷宮,也算是住的地方變了,名卻未變,穩穩實實不算是被打入冷宮的皇后,可是楓似雪卻也能如此……
項菲儀斂下眼眸,她是越發的覺得她這位雪姨讓人看不透,摸不清了。
“自然能。”她輕輕頜首,站起身:“哀家可不是先皇把哀家打入冷宮的,不,如若哀家不願,沒有人能夠把哀家打入冷宮。”
“所以說,雪姨你是自願的?”聽了楓似雪的話,項菲儀是越發的好奇了。
除了她,竟然還有人自願入住這冷宮?
豈料,楓似雪卻輕輕的搖了搖頭,道:“算是也算不是吧。”
“唉,都是一些陳年舊事了,不提也罷。”就在項菲儀正欲開口再尋問的時候,楓似雪卻止住了話頭,不願再提,看着一邊站在那裡,低着頭,情緒明顯的有些低落的琴容,楓似雪柳眉一挑,看向項菲儀,又接着道:“我看阿容那丫頭從剛剛開始就紅着眼睛的,你們可是還有什麼事要與哀家說?”
“雪姨您的眼睛真尖。”聽了楓似雪的話,一直在尋找着機會要跟楓似雪告別,卻每每沒有尋得話頭的項菲儀笑了笑,走上前,親自替楓似雪倒了一杯茶,遞到楓似雪面前,待她接過了這才道:“飛兒今日除了帶着阿容過來給您拜年之外,還是來跟雪姨道別的。”
“道別?”楓似雪剛剛接過茶杯的手一頓,皺眉看着項菲儀,一臉不解:“此話何意?”
“不瞞您說,其實飛兒很早以前就想離開這裡了,只是一直放心不下阿容他們,這纔沒有離開,而如今……”
楓似雪是項菲儀可以信賴的人的其中一個,所以,這次要離開,既然已經來跟楓似雪道別了,她便沒有對她有過多的隱瞞,雖然沒有說出具體的情況,但是卻把是臨夏幫她離開的事情跟楓似雪說了,只是希望,介時若是她離開了這裡,讓臨夏有什麼爲難之處,楓似雪能夠看在她的份上,幫他一把。
“如此也好,你離開,對你……”聽罷項菲儀的話,楓似雪微微點頭,正欲說些什麼,卻被項菲儀耳明手快的打斷了。
“是啊,飛兒的性子本就不是這種拘束的性子,皇宮的生活,確實不適合我。”項菲儀拉住楓似雪的手,臉上是淺淺的笑意,一雙眼睛看着楓似雪。
楓似雪愣了愣,看了一眼旁邊只是紅着一雙眼睛看着項菲儀的琴容,明白了項菲儀肯定是怕琴容擔心,所以根本沒有告訴琴容,她中毒的事情。
“恩。”她輕恩一聲,安撫似的拍了拍項菲儀的手背:“你若是打定了主意,便安心的走吧,小阿容也算是哀家看着長大的,沒了你在這皇宮之中,哀家也不會讓她們吃了虧去。”
“那飛兒便先謝過雪姨了。”說着,項菲儀恭恭敬敬的向楓似雪行了個禮。
“你啊,就跟我半個女兒似的,有什麼事情,哀家自然是要爲你好的,此次出宮,若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便去北漠國看看吧,那裡山水環繞,指不定就能尋到你心中需要的東西。”
項菲儀一愣,知道楓似雪是在暗示她該去哪裡尋解藥,當下感激的向她行了一禮:“是,飛兒一定聽從雪姨的,有時間定要去哪北漠國走走。”
說話間,奉着楓似雪的命去拿那個盒子的桑離雙手捧着一個小盒子走了過來:“太妃。”她輕喚一聲,將手中的盒子遞到楓似雪面前。
“這盒子本來是一個對哀家來說很重要的人親手雕刻了送於哀家的,今日裡你恰巧過來給哀家拜年,哀家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於你,上次聽得你去洛陽給秦老夫人拜壽,送了幾件你親手雕刻的玩意兒給秦老夫人和秦老爺,估計你也是喜歡雕刻,今日哀家便借花獻佛,把這個小盒子送於你。”說着,楓似雪便一手拿着盒子,一手將握着項菲儀的手,很是慎重的將那盒子放到項菲儀手上。
“你拿着這個盒子,定要好生保管,介時若是遇上了什麼難事,不能解決,便拿着這個盒子,去那些過渡的江邊,尋那些斗笠上頭有着一捋紅櫻,四角尖尖之人,與他們說明情況,他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告別了楓似雪,項菲儀回到了自已的冷宮,纔剛剛落腳,換好衣裳,那廂受了赫連炫的命令過來請她過去的李長喜便來了。
“太妃,那盒子是小主子送予你的,你把它送給了飛兒小姐,這其中,可是別有用意?”
黃銅鏡前,佳人對鏡梳妝,雖是年近中年,卻似花樣年華。
手握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手中的青絲,看着銅鏡中的容顏,楓似雪輕笑,然而笑容還未曾展放開來,卻又頓在了臉上,她低下頭,看着如絲青絲中的一抹銀白,放下木梳:“容顏再怎麼看着年輕,年歲到了,終歸是年歲到了。”說着,她挑起那一根銀白的髮絲,用力的一扯,將它扯斷放在桌上。
“歲月總歸是不饒人的。”她輕嘆着,神色言語之間帶着淡淡的傷感:“那盒子是夜兒送於哀家的,那句‘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也失去了它的意思,何況,時過鏡遷,哀家卻是不該執着於過去了,哀家瞧着飛兒雖然容貌醜陋,可是心靈手巧,機智過人,難掩她本身的光華,這等人兒,又豈是區區光有絕色之姿的女子所能比的,夜兒那孩子性子冷漠,哀家身爲他孃親,也該替他着想着想不是?”
“太妃說的是,依我看啊,飛兒小姐比起那後宮之中的其他女子,可要好上不止千倍萬倍,配咱們小主子啊,是再合適不過了。”桑離聽着楓似雪的話,這才理解原來她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