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靜夫人抿嘴一笑,將錦匣接來遞給身後的太監,方把東方明扶起,憐愛的擦了擦他額頭的汗水,道:“都快是成家的人了,做事還這麼毛毛燥燥。”
“兒臣無意間得了這件寶貝,急着想要送來逞給母妃。”東方明迫切地說道,“母妃快瞧一瞧,喜不喜歡。”
宣福宮裡面,什麼稀奇的物件沒有,但到底是東方明的一番孝心,對貞靜夫人來說自然別具意義,她伸手打開匣子,裡面放着一塊晶瑩剔透的玉如意,不管是雕工還是質地,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東方明拱手說道:“兒臣願母妃從今往後都能事事如意!”
一句話哄得貞靜夫人心花怒放,臉上的笑意愈發深起來:“難爲你這有份孝心了。”
爲了能尋到這一份賀禮,東方明頗費了一番功夫,見貞靜夫人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他也十分得意,目光一轉,落在一旁的崢嶸身上,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你怎麼會在此處?”
貞靜夫人有點訝異:“明兒,你認得左大人?”
“怎麼不認得,她不就是攬星殿那位眼高於頂的蜀國女官嗎!”東方明傲慢地說道。他是崢嶸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之人,但既然他在此處,必要的禮數還是少不了的,她向東方玄行半禮:“見過十三殿下。”
自上次求親被拒之後,東方明自覺丟了臉面,不但對東方玄恨之入骨,連帶也恨起崢嶸的不知擡舉,此時見到她,自然沒什麼好臉色:“本王記得你說過最不喜歡在後宮出入,怎麼今日反倒出現在我母妃的宣福宮了?”
縱然崢嶸沒有答話,貞靜夫人還是從東方明的神態裡瞧出了異樣。她十分了解自己這個兒子,素來心高氣傲的緊,從不將尋常女子放在眼裡,連挑選的侍妾,也都是出身體面的好人家女子,這宮裡的宮女女官,他哪次肯正正眼瞧一瞧,今日竟還主動跟崢嶸說話!貞靜夫人吃了一驚,不動聲色地說道:“是本宮喚崢嶸前來陪本宮遊玩的,只是沒想到你們竟然相識。”
“崢嶸過去受了十三殿下許多照顧,今日相見,先在此謝過十三殿下。”崢嶸心平氣和的說道。東方明臉上掛不住,神色愈發難看,貞靜夫人已然猜到這裡面的原委,看來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東方明沒有少爲難這位蜀國女官,而且必然還碰了釘子。果然是紅顏禍水啊,生得這般出衆,也難怪東方明中意,若非宣遠帝的緣故,貞靜夫人倒是願意成全他們,只是現在,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貞靜夫人看了看天色,算着宣遠帝應該也快到了,擔心東方明嫉妒之下做出失禮之事,便道:“明兒,本宮還有事要也崢嶸姑娘商量,你便先離去吧。”
東方明顯然不願意離開,他猶猶豫豫的望着崢嶸,還要說什麼,貞靜夫人不等他開口,又道:“快些回去吧,等到了晚膳時間,本宮再差人喚你過來。”
話都已經說到這份上,東方明若再開口要留下來,愈加在崢嶸面前沒了臉面,只得拱手說道:“那兒臣便先告辭了。”離去之時,他還不忘瞥了崢嶸一眼,那目光再是傲慢不屑,也藏不住愛慕之意。貞靜夫人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那是她唯一的兒子,是她後半生唯一的指望,怎麼能對一位女子感情用事?她轉頭望向崢嶸,目光便不似之前那般友善,甚至帶了幾許審視的意味,她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個女子,不止宣遠帝,連冷麪無情的東方玄和心高氣傲的東方明都對她情有獨衷,將她獻給宣遠帝,將來自己當真能管控得了嗎?
崢嶸沒有想到會在這時碰到東方明,她雖未說什麼,但相信憑貞靜夫人看人的眼力,定然察覺出了什麼,但她不想再解釋,有些事,越解釋只會越糊塗。貞靜夫人見她神色坦然,並不像有意媚惑,這心裡的怒氣才漸漸消去,重新挽住崢嶸的手道:“走吧,咱們四處逛逛去。”
東方明離開宣福宮,龐弘揚及魯玉昌正在宮外探頭探腦的等着他,見到他走出來,他們二人連忙迎上去,魯玉昌殷勤地說道:“殿下,怎麼樣,夫人喜歡你的賀禮嗎?”
“本王親自挑選的寶貝,母妃怎麼會不喜歡!”東方明仰着頭說道。其實那件玉如意是魯玉昌璃國帶來的,璃國盛產玉石,這件玉如意便是其中難得的珍品,他得知貞靜夫人生辰將至,爲了討好東方明,纔將這件寶貝呈獻上去。魯玉昌嘿嘿笑了兩聲,說道:“想來夫人更高興的是殿下能有這份孝心。”
“你們猜本王在宮裡見到了誰?”東方明神秘地說道。
“莫不是皇上到了?”龐弘揚猜測道。
“廢話!若是父皇在那,本王還用得着你們猜嗎?”東方明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那蜀國女官就在宣福宮裡,正陪着母妃遊園呢!”
龐弘揚吃了一驚:“她怎麼會在此處?”
“本王也覺得奇怪,這左崢嶸清高的很,當日本王好說歹說,硬不是肯允了我,還叫我平白受了東方玄一股怨氣!”東方明想到此事便是一肚子火,“今天是母妃的生辰,她偏就這麼巧出現在宣福宮,我看她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魯玉昌知道東方明這麼久以來一直沒有放下左崢嶸,眼珠一轉,說道:“殿下,會不會是她後悔了,先來討好殿下的母妃,變着法兒向殿下賠罪獻殷勤?”
“你是說……”東方明不禁眼前一亮。
“殿下沒有聽說嗎,那左崢嶸主動去向皇上請旨解除她與北靜王的婚事,皇上已經應允了她,她現在就是自由身,定是想是殿下的好來,纔會到宣福宮去。”魯玉昌也不管自己這猜測有幾分可信,盡撿些東方明愛聽的話說。東方明果然心花怒放,嘴角不停的往上揚:“若真是如此,倒還算她識擡舉!”
“可不是嘛!那北靜王雖說也是個皇子,可也是最不受皇上待見的皇子,哪裡及得上殿下半分,但凡有點眼色的人,都知道該怎麼選。”魯玉昌極盡諂媚之能,“按我說啊,殿下抱着美人歸的日子,想來也是近了!”
“若真有那一日,本王定要好好與你們喝一杯!”東方明得意的笑了兩聲,龐弘揚神色古怪,在一旁沒有搭腔。他們越走越遠,未曾發現過路的樑子華無意中聽見他們的對話,臉上的神情愈發不屑起來,他素來性情涼薄,從來不去管這些閒事,哪怕遇上了,也會漠然視之。他方去了司造局回來,手裡拿着一個小匣子,裡面裝的是他特意請司造局工匠爲侯妍玉打造的金簪。
在皇宮裡,侯妍玉的身份是樑國質子“侯天吉”,吃穿用度,皆是以男子的身份,吳公公最是小心謹慎,明光殿裡沒有一件女子該有的東西。再過一段時間,就是侯妍玉歲及豆蔻之時,樑子華想讓她開開心心的,纔會請工匠打造這枚金簪,哪怕侯妍玉一直沒有機會佩戴,至少也能給她一份遐想,一份期待。
樑子華看了眼手裡的小匣子,嘴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也只有在想到侯妍玉的時候,他的眼裡纔會泛起溫情。
已經快到午時了,芝蘭去了小廚房準備膳食,太監來報宣遠帝的龍輦已經到了宣福宮門口。貞靜夫人望了崢嶸一眼,對她點了點頭,兩人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下來到花園前迎駕。宣遠帝大步走來,貞靜夫人跪在地上,呼道:“臣妾恭迎聖駕。”
“愛妃快快請起。”宣遠帝主動伸手攙扶她。
“陛下是剛下的早朝嗎?”貞靜夫人握住宣遠帝的手,帶着笑意問道。
“朕與大臣與在聖元殿議了會兒,怎麼,愛妃是擔心朕忘了你的生辰嗎?”宣遠帝最是喜歡貞靜夫人這般對他千依百順的模樣,那神情都不自覺軟下來。貞靜夫人即不承認,也不否認,只道:“殿下日理萬機,公務纏身,臣妾的生辰,自然是最不打緊的。”
“朕哪怕就是忘了早朝,也不會忘了愛妃的生辰呀!”宣遠帝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貞靜夫人臉上浮起嬌羞之色,滿懷感動道:“陛下能記着臣妾,臣妾便是最高興的了,別的什麼都不求。”
“今日是你的生辰,朕一早便已經讓人送了賀禮過來,你可喜歡?”宣遠帝並未注意到崢嶸,握着貞靜夫人的手一邊在園中漫步,一邊問道。
“陛下這些年賞賜給臣妾的珍寶都快堆滿宣福宮了,哪怕陛下只給臣妾送來一塊岩石,臣妾也會將當成情比金堅的信物,好生珍藏起來。”貞靜夫人此時已經完全是一副心無城府的小女人模樣,“只要陛下能時常記着陛下,得空時來看一看臣妾,臣妾就已經心滿意足。”
“朝是這幾日出了些事,朕確實疏忽了愛妃呀。”宣遠帝感嘆地說。
後宮是不得干政的,貞靜夫人是個聰明人,自然不會去問朝是出了何事,她輕輕握着宣遠帝的手,柔順地說道:“哪怕公務再忙,陛下也要多多注意自個的身子,也好叫臣妾放心。”
“這後宮裡呀,朕也唯有在愛妃此處才能放鬆片刻。”宣遠帝見慣了那些嬪妃勾心鬥角的模樣,所以才格外喜歡貞靜夫人這種平和安靜的性子。他眼裡只看見了貞靜夫人在他面前的乖順,而這背後的陰謀算計,貞靜夫人是絕計不會叫他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