崢嶸心頭一凜:“你是說……這件事是東方鴛一手促成的?”
“他謀劃已久,蜀國也不過是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罷了。”東方玄道,“只要他能助楚明西奪得王位,便等於又多了一位得力助手,若我猜得沒錯,父皇應該很快就會派楚南前去蜀國鎮壓叛亂。”
“這豈不是要將楚南殿下送入虎口?”若東方玄所說的是真的,那大蜀眼下的局勢定然混亂不堪,楚南在這時候回國,幾乎沒有任何勝算。崢嶸焦急萬分,即擔心董太后等人的安危,也不願讓楚南冒險,東方玄道:“對於叛亂之事,父皇不會坐視不理,楚南是蜀國的繼承人,只有他最有資格前去平亂。”
他說得是事實,所以宣遠帝纔會讓人把守攬星殿,爲的就是監視楚南。事情已經超出崢嶸的預期,她沒有想到楚明西會這麼快動手,若沒有大鄭的支持,楚南如何能奪回王位?眼下唯一能幫助她的人,只有……
崢嶸擡頭望向東方玄,輕咬櫻脣,卻沒有將話說出來。
她已經仍他太多,還有什麼資格要求他爲自己冒險……
可是她的心思,又怎麼能瞞得住東方玄的眼睛,他輕撫她的臉頰,柔聲說道:“我早就說過,不過你想要什麼,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答應你,這次也一樣。”
“不……”崢嶸搖頭,艱難地說道。不等她拒絕,東方玄就繼續說道:“我會向父皇請旨,護送楚南迴去大蜀,也會助他平復叛亂,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之時,我就回來帶你走,到時候,你就可以去過真正想要的生活。”
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是的,是平靜,是安祥,是與世無爭,而不是揹負這麼多責任,活得這麼辛苦。
晶瑩的淚珠凝結在崢嶸的眼角,她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着東方玄,月光下,那閃動的淚珠更加令人心碎。東方玄憐惜的伸手捧起她的臉,輕輕拭去那即將滴落的淚珠,低頭親吻她的額頭,再溫柔的落在她脣上。崢嶸沒有躲,任憑東方玄炙熱的掠奪着她的雙脣,雙手緩緩擡起,幾乎要擁住他,卻在最後一刻,又放了下來。
東方玄依依不捨的放開她,哪怕崢嶸沒有一點回應,此刻他也已經心滿意足,他沙啞着聲音問道:“其實你心中早已經有了我,對嗎?”
崢嶸沒有回答,即便他說得是事實,她也不能回答,因爲一旦承認,就是對蜀國最大的背叛。東方玄微微一笑,說道:“沒關係,你不用回答,我心裡明白便可以了。”他將她抱入懷中,堅定地說道:“留在這裡等我回來,我一定會帶你走。”
恍恍惚惚的,崢嶸想起那一日在木蓮花樹下,楚堯哥哥也說了一樣的話,他說:崢嶸,等趕跑鄭軍之後,我便回來與你成親,我們不會分開了。
可是楚堯哥哥失約了,他再也沒有回來,只留下她一個人在世上,獨自面對一切。那現在呢,面對這句幾乎相同的誓言,她又該怎麼辦……
她沒有辦法迴應,更害怕同樣的事會再次發生。
她在捨不得東方玄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人竟在她心裡留下了這麼深刻的影子。靠在他懷裡,崢嶸第一次覺得這麼安祥平靜,她多麼想拋開一切,把自己當成一個普通人,然後跟想要在一起的人永遠在一起,然而,她不能。
崢嶸終於還是推開他,擡頭望向他,說道:“王爺,我之前受人所託,有件事必須要告訴你,是關於你母妃的死……”
東方玄一怔:“你說什麼?”
崢嶸頓了片刻,將老宮女臨終前所說的話一五一十告訴東方玄。聽完後,東方玄久久沉默,一抹嗜血般的笑意漸漸在他脣邊浮現:“原來如此,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的陰謀!正如,如今新仇舊怨,都可以一併清算了!”
“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在替人完成遺願,這是我對她的承諾。”崢嶸不想讓他誤會自己是在挑起他與東方鴛的恩怨,因爲現在不說,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機會告訴他。
“母妃死的時候,我就告訴過自己,將來必定要殺了那個陷害她的人,爲她報仇。崢嶸,我要謝謝你,至少如今我不必再有任何顧慮,可以放手去做想做的事。”東方玄再次擁她入懷,“對我來說,你就是全部,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等我回來。”
崢嶸張了張嘴,仍舊沒有辦法將那個“等”字說出口。東方玄深深吻了吻她的額頭,轉身離去,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崢嶸的心頓時像被抽空了般,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擔心楚南,還是在擔心那個離開的人……
刺客之事讓宣遠帝大受打擊,精氣神差了許多,他坐在御陽殿裡,聽着大臣們稟報朝政之事,他已經有許多日沒有前去聖元殿下朝,大臣若有事,便先通過李自忠傳達,待得到恩准後才能進入御陽殿,而御林軍更是將御陽殿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任何兵刃都不準帶進殿裡。
宣遠帝坐在龍椅上,精神萎靡,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軍機處王大人正在稟報關於蜀國內亂之事,稱三皇子楚明西已聯合了諸邊各國,正在大舉向蜀國境地出發,欲謀奪王位。宣遠帝皺着眉頭,問道:“諸位愛卿覺得此事當如何處理?”
劉安上前一步道:“回皇上,蜀國乃我大鄭的附屬國,這三皇子竟敢不顧我大鄭威儀,意圖謀反,實乃是對我大鄭最大的挑釁,老臣覺得皇上應該將派人將蜀國質子押回蜀國,以平叛亂。”
東方鴛原想找個機會提及此事,沒想到劉安先給他開了路,心下得意,上前附合道:“兒臣覺得劉宰相說得很有道理,此事若我大鄭置之不理,他日在周邊附屬國眼裡還有何威信?倘若父皇能助蜀國質子平復叛亂,今後蜀國必也會對我大鄭忠心耿耿,而周邊附屬國亦不會再有異心。”
其餘大臣紛紛附和,宣遠帝乃是主戰一派,他雖多年未再上過戰場,但也知道唯有武力、唯有強者才能讓人信服,他點了點頭,說道:“此去大蜀路途遙遠,質子年幼,未必能平安達到蜀國,不知哪位愛卿願意護送他前往?”
方纔那一番提議人人都說得激奮不已,但一聽宣遠帝說出此話,不約而合都噤了聲,生怕宣遠帝會指到自己身上。宣遠帝見半晌沒有人答話,神色似有不悅,東方鴛假意拱手說道:“父皇,兒臣願意爲父皇分憂。”
“鴛兒能有這份心,朕十分欣慰,但鴛兒你從未帶兵行軍,此去兇險,不宜呀。”宣遠帝嘆氣一聲,搖搖頭道。劉安眼珠子一轉,說道:“啓稟皇上,臣倒覺得,北靜王東方玄乃是最合適的人選。”
“玄兒?”宣遠帝眉頭一皺。
“不錯,皇上且想一想,當年便是北靜王親自帶兵攻下的蜀國,他對蜀國的兵力最是瞭解,護送質子之事,有哪個比他更合適。”劉安說道,“況且北靜王乃是武將,久留左京,也與禮數不合。”
他所說的也正是宣遠帝所想的,雖說那是自己的親兒子,但東方玄手握兵權,對他的皇位來說,始終是心腹大患,不如將他調離左京,眼不見爲淨更好。東方鴛見宣遠帝神色已有鬆動,便更加推波助瀾了一番:“七皇弟驍勇善戰,當成無人能敵,倘若由他領兵護送蜀國質子,必能助質子平復叛亂,爲我大鄭立下汗馬功勞。”
因爲崢嶸之事,宣遠帝對東方玄的芥蒂更深,恨不得立即讓他離開左京,再也不必相見,但他也知道,以東方玄那個性子,就算下了聖旨,倘若他不願,也沒有人可以強迫。宣遠帝皺緊眉頭,思量對策,忽然間御陽殿的殿門被推開,身穿銀白色麒麟鎧甲的東方玄走進來,無視諸位大臣詫異的眼神,直接向宣遠帝拱手行禮,說道:“父皇,兒臣自請帶兵護送蜀國質子回國平叛!”
宣遠帝一怔,他着實沒有想到東方玄會自動請纓,假意猶豫了片刻,問道:“玄兒,此去十分兇險,你可是認真的?”
“求父皇恩准。”東方玄盯着宣遠帝,話說雖然恭敬,但神情卻異常的冷漠。宣遠帝極是不適應他那迫人的目光,身爲帝王竟然被他的氣勢壓制下去,不自覺移開視線,輕咳兩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明日便去軍機處點兵,三日後起程!”
“多謝父皇!”東方玄拱手一拜,未再多說一句話,轉身離開御陽殿。宣遠帝見他如此目中無人,更加氣憤,但礙於諸大臣在場,不得發作,東方鴛看着東方玄的身影消失在殿門外,嘴角勾起一抹冷漠的笑容,他一直所等待的時機,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