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小廝手裡的木盤上,是一盞油燈一般的事物,卻沒有燈油與燈芯,燈臺如蓮花綻放,通體青銅色,甚是古樸。
青衣小廝將木盤放在桌上之後,便關上木門安靜離開,待得細微的腳步聲遠離之後,馬理事才說道:“還想先請問兩位貴客尊姓大名。”
“祁震,霞風洞府門下。”
“關毅,正是縱天道場弟子。”
兩人各自報了姓名,馬理事點了點頭,當他聽見霞風洞府這幾個字時,眼神明顯起了一些變化,但迅速便掩蓋下去,然後語氣很是誠懇地介紹起眼前法器:
“正如兩位貴客所見,眼前這盞燈非是尋常俗物,乃是四百年前古河道人成名法器天光明燈,原本還有一枚蓮子作燈芯,可惜在仙魔大戰期間失落,只剩這一座燈臺。”
關毅有些疑惑地問道:“這樣的一件殘次品也能拿出來?萬寶閣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呵呵!”馬理事笑容不減,說道:“關毅先生所言不差,此天光明燈的確是殘次品,可妙用卻無窮,哪怕沒有任何法力,只需真氣驅動,自有華光氣罩護身,邪魔難侵,正是出入秘境詭地最好的護身之寶。”
聽見護身之寶,祁震來了些興趣,問道:“哦?能否讓我一試?”
馬理事將明燈遞到祁震面前,說道:“自是可以的。”
天光明燈放在祁震眼前,祁震卻沒有直接伸手去觸碰,而是以神識先行掃視了一番,他發現,其實這個法器不僅僅是失落了燈芯,就連燈臺本身也遭受了極大的損壞,有如明鏡染塵,不復澄明。
但馬理事所言的護身功效明顯還是存在的,祁震伸出一手,運轉了些許法力,只見一道氤氳沉穩的明黃光芒從蓮花燈臺上冒出,然後光暈逐漸擴大,籠罩住靜室內的三人,衆人只覺得一股讓人安寧心神的強大力量從燈中傳來,並且足下生出一股穩立之力,彷彿三人都在扎馬一般。
三人原本只是輕鬆自在地坐在遠處,一下子發生這樣的變化,衆人心中各自有一番思量。
三人當中關毅修爲最低,看不出絲毫端倪,只以爲是天光明燈妙用無窮,明黃光暈擴散時,他的眼中也發出異樣的神采。
至於馬理事,他是親手鑑定過天光明燈之人,不止一次運轉法力來御使明燈,卻從未有過這樣的光芒,他擡眼看了一下祁震,心裡震驚不已,絲毫沒料到此人修爲如斯高深。
馬理事年輕時也是玄天宗的外門弟子,後來在萬寶閣中尋得一份工作,修爲也日益精湛,當他突破至煉氣境四階之時,內門對他也有過招納之意,可是那時候的馬理事早就對法器一道深深沉迷,捨棄了這個難得的機緣,也因此,他在萬寶閣之中的地位不容小覷,也是很多外門弟子十分尊敬的一位人物。
馬理事經手的法器之多,見識之廣,不僅在縱天道場,就連在玄天宗的各個洞府、乃至於長門天元峰都有相熟的內門弟子,也因此,他見識過許多修爲極深、法力強大之輩,但是能將天光明燈御使到這般境界的人卻沒有幾個。
天光明燈在萬寶閣得到之前,便已經是一件近乎摧毀的法器了,要不是幾位煉器高人的修復,恐怕還不能有如今這般狀況。後來經過多次試驗,明燈華光氣罩能籠罩使用者一人便已是極限,再要催動,所需要的法力便會以極爲猛烈狀況提升。
可是今日一見,祁震的法力簡直如江河之水滔滔不絕,並且沉穩深厚,堪比廣納天地的氣概,竟是一口氣將明燈的華光氣罩籠罩住室內三人,而且充斥了整個靜室。
華光氣罩維持了足有小半盞茶的功夫,祁震才慢慢收回法力,而且不是猛地一下抽走法力,反而是以十分溫和的手法將法力收回。
目睹了整個過程的馬理事臉上不禁生出了幾滴冷汗,他已經無法理解祁震的法力深厚到底達到了一個怎樣的程度,反正此物從未在煉神境高人手裡呆過,但是那些高人御使明燈的極限,或許也不過如此吧。
祁震不知道自己的這個舉動讓馬理事內心產生了怎樣的巨大波瀾,但明燈華光氣罩的擴張,所需法力遞增的狀況,祁震卻是瞭解的,這一點與天光明燈本身的損壞有一定關係,祁震內心有幾分感嘆,如果此物完好,不知道是怎樣厲害的法器。
“可惜啊。”祁震看着眼前青銅色的燈臺,不禁嘆息了一聲。
“不知祁震先生嘆息何來?”馬理事偷偷嚥了一口唾沫,心想這次真的碰上高人了,這個祁震絕對不是外門弟子那種連仙道爲何都不瞭解的蠢貨,更不是那些出身嬌貴、不知法器妙用根本的內門弟子!聯想到祁震的出身,馬理事有些後悔將天光明燈放在第一個出場了。
祁震思考了一會兒,將剛纔的感受好好醞釀了一番,然後說道:“法器如人身一般,也有經脈腑臟、筋骨皮囊,天光明燈失卻燈芯,如人失大腦,再無絲毫靈識;而明燈自身有損,如經脈阻塞,氣血不暢,法力御使有難,華光催動有限,所以我說可惜,當真可惜。”
聽完這番話,馬理事立刻站直了身子,對祁震又是深施一禮,讓祁震很是震驚,只聽馬理事說道: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當年在下也曾參與修復明燈的工作,卻進展遲緩,最後只因消耗材料甚巨而拖延,今日聽聞先生法器人身一說,心中感悟頗多,馬某感激不盡!”
祁震抱拳還禮,嘴裡也不住自稱慚愧,其實在他御使天光明燈時,第一感覺就好像自己又回到了那種天生經脈堵塞的日子,突發奇想,有了這麼一套說法,只是巧合爲馬理事解決了多年的疑惑,讓祁震也頗感欣慰。
然後聽馬理事說道:“是在下招待不週,此等器物難入二位法眼,請再稍等片刻,在下去取一物。”
“那就辛苦馬理事了。”
送走了匆匆離開的馬理事,關毅看向祁震的眼神也發生了大轉變,他原本以爲祁震也是對法器絲毫不理解的人物,沒想到一開口便讓這個在縱天道場地位崇高的馬理事對祁震俯首便拜。
“祁兄,你可真是厲害!莫非你對法器一道很是熟悉?若真如此,小弟我可是自取其辱了!”關毅自己完全沒來過萬寶閣,對法器的認識也只是同輩之間的交流。
祁震搖搖頭,說道:“我也只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接觸法器,我們還有很多不瞭解的地方,這番話也只是一些人生心得罷了。”
兩人來往交談沒有幾句,馬理事就回來了,手裡捧着一根長條狀的事物,約莫一尺左右,但是從馬理事雙手捧着的動作來看,這根東西似乎很是沉重。
“恕在下失禮,此物沉重,桌椅難承重量,我只好站着說了。”馬理事捧着東西說道。
既然對方站着祁震也不好意思一直坐着,趕緊站起身來觀瞧此物,只見這根東西兩頭細窄、中間寬厚,有如紡織機裡的衣梭一樣。
“這是……”祁震以神識掃視,只察覺到一股、或者說是兩股莫名的力量涌向自己。
“此乃陰陽飛梭,以北極元磁精鐵煉製,再配合內中雙極氣機,只需真氣微微驅動,便可制敵於百步。”
馬理事說罷,當即就演示起來,手中暗暗生出一股真氣,只見陰陽飛梭自行飄浮而起,而兩股陰陽元磁之力頓時暴增,祁震身懷神識,這種感覺更將敏銳,只覺得靜室之中密密麻麻地生出許多細小至不可見的電光火花。
馬理事一邊演示一邊說:“這飛梭當中的雙極氣機乃是煉器大家所布,此法器品質雖高,但御使的起步卻很低,只要有真氣駕馭,縱橫疾飛十分順暢,而且只要真氣不斷,縱然對敵者修爲更高,也難以奪取。”
祁震點點頭,早在馬理事運起真氣的瞬間,彷彿就與陰陽飛梭連接成一個整體,可見這雙極氣機的效用是多麼的明顯,就連祁震想要強奪飛梭,一時之間也無法奪取到手,除非強行將御使之人打倒,但對方有法器在身,這陰陽飛梭來往飛行極快,又有一股陰陽元磁之力護身,尋常金鐵之物根本無法近身。
“好好好!此寶當真優良!”祁震不住地點頭,陰陽飛梭攻守兼備,起步低,成就高,如果以法力驅使,陰陽元磁之力恐怕會彌天蓋地而發,屆時元磁之力所及之處,金鐵所制的法器多少都會受到壓制。
其實仙道法器並沒有太多品級高低之分,畢竟一件法器從煉製到成型,都是各有機緣巧合,天下間唯一能將法器規模化、程序化、量產化地製造,唯獨百年之前的魔道,尤其以穢天教爲主。
仙道法器講究各人自得機緣,無論是自行煉製,還是巧合所得,甚至是在萬寶閣這些商坊購置,都有機緣巧合在其中,偏生仙道修煉最是講究這一點,所以仙道修士手中法器各不相同。哪怕是在蒼雲劍宗這種上下一心全用劍的宗門,每一把劍都有其特殊所在。
也正是因爲如此,仙道法器很難有上下高低之分,正如那天光明燈,若是其完好無損,且有燈芯駐落,那恐怕萬寶閣也不會這樣輕易拿出來售賣;再特殊一點的如祁震背上的“劈道”,說它是法器,又算不上,甚至扔在路邊都沒人會要,但它又絕對不是尋常兵刃,光是鋒刃自得其主感應而生這點,就足以表現其神妙所在。
正當祁震思考之際,馬理事真氣一收,陰陽飛梭迴歸掌中,然後聽他說道:
“怎樣?祁震先生,此寶可入閣下法眼?”
而當祁震正欲說話之際,身旁的關毅扯了扯他的衣袖,然後帶着尷尬的神色不停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