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天元論會和天魔攻襲之後,玄天宗暫時平靜了一段日子,對於修爲尚淺的玄天宗弟子而言,遠在天元峰上的大斗法,幾乎無法察覺,只能通過天元論會的參與者口述當初的驚天動地。
至於擎燈首座的低頭,其過程對於普通門人弟子而言更是隱秘非常,大多數外門弟子所關心的事情,除了自己日常的修煉之外,就是聽說萬寶閣最近要暫時關門謝客。
萬寶閣在中州各地都有分設,在縱天道場的萬寶閣算是總部,也是首席和諸位副席、以及衆多理事所身處之地,爲玄天宗衆多門人弟子煉製法器。
對於仙道修士而言,最好的法器,自然是自己找到的天材地寶、自己煉化材料、自己煉製成器,最後在與自身法力真氣相契合,能夠配合自己的各路法術,到最後若有機緣,煉製成舉世罕見的神器,當然那只是很多人的奢望,包括對煉神境修士也是如此。
然而法器的煉製,其複雜和艱難,遠超大量仙道修士的能力,玄天宗內天材地寶雖然不缺,可是持續不斷的法力煉化材料、感應材料本身妙用、與自身法力氣息相合,一系列過程消耗龐大,而且不能中斷,否則材料損壞不止,過程之中積累的龐大能量也會潰散,堪比突破混元境界的氣血潰散之劫。
所以對於大多數仙道修士而言,不是有了煉氣境四階的修爲、修出法力神識就可以煉製法器,可以持續不斷數日運轉法力的根基,對於大多數御物境界、甚至在往上兩三層境界的修士,都是非常困難的。
縱然玄天宗家大業大,要讓每個御物境界以上的弟子煉製各自的法器,還是太過困難了,所以萬寶閣的出現,讓許多渴求法器傍身的修士得償所願。
過去的數十年間,萬寶閣幾乎每日開張,雖然萬寶閣那位神秘的首席不經常出現。可還是有不少精妙法器現世,近日突然宣佈關門謝客,還是使得不少外門弟子吃驚的。
畢竟天魔劫數降臨,大家內心惶惶不安,有一件法器護身還是好的,萬寶閣這麼做,讓不少外門弟子、甚至內門弟子覺得一下子缺少了重要助力。
萬寶閣不僅煉製法器。對損壞法器的維護、修理也是一絕,同時也售賣和收購各色天材地寶。是外門道場一個非常重要的交易核心,萬寶閣周圍街道,販賣各種符籙、丹藥、藥材、礦石的店鋪,多少也是依賴萬寶閣的經營而出現。
玄天宗過於龐大的體積和弟子數量,光是門派自身的經營就非常臃腫,有萬寶閣這樣外來的活水作爲調配,其實也是非常有益,這也是爲什麼萬寶閣在縱天道場從來沒有人敢招惹,因爲其背後真正的靠山。反而是玄天宗。
萬寶閣雖然關門謝客,但也不是完全停止了運轉,還有三位理事在繼續煉製沒有完成的法器,這通常是玄天宗門人一些有特別需要的定製法器,也是萬寶閣的承諾,只不過當下萬寶閣不會再接受新的交易。
萬寶閣其他主事之人去了哪裡,這三位理事無人能答。剩下那些青衣小廝就更不清楚了,似乎一夜之間,首席和數位副席、以及一幫理事就乍然消失。
這件事情多少也讓長門天元峰所關注到,執法長老明蔭念頭一動,帶着伏魔明鏡再度前往縱天道場,法光照了半天。並沒有任何天魔曾經存在的痕跡,而且萬寶閣內外似乎也不見雜亂。
雖然縱天道場屬於玄天宗管轄範圍之內,但萬寶閣與玄天宗更多是合作關係,明蔭長老在門中權威也不算太盛,只不過趁着肅清行動,被掌門真人所調用,見萬寶閣內外無特異之處。這位執法長老便徑直離開了。
這小小波瀾,在天下將起的風雲之前,並沒有太引人矚目。
而在天南之地,駕馭虹光飛馳了數天的夏機虹,終於來到天威谷,在仙居塔的第十層,將掌門交託的《天魔圖解》、還有另外一件特殊事物,遞給了雲笙長老。
雲笙長老蔥白指尖捏着書頁,輕輕翻動,不一會兒就將天魔圖解看完,輕聲說道:“好快的動作,也辛苦你萬里趕來了。”
夏機虹還是那般男裝打扮,行禮道:“這是掌門師尊的安排,弟子必當盡心盡力。”
雲笙長老託着《天魔圖解》,問道:“關於赤目魔體內的解剖,竟然如此詳細,你那個大師兄莫不是回山了?”
夏機虹眉毛微微一抖,內心訝然,對雲笙長老那天機推演第一人的稱號再無懷疑,只將頭垂得更低,回答道:“大師兄是自己回山的,剛好就是在天魔進攻天元峰的次日子夜,門中大多數人都不知曉,是師尊讓我將幾具相對完整的天魔屍體送給大師兄研究。”
雲笙長老放下《天魔圖解》,雙手抱胸說道:“你那個大師兄,在修煉一途上天資不顯,對世上機巧樞紐之變化卻是異常敏銳,這十幾年對外宣稱在世俗研究機關之術,我看是被你那個師尊派去研究魔道法器了吧?”
夏機虹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雲笙長老所說之事確切無誤,但這些事情門中只有夏機虹和掌門流光真人知曉,就連在外率領精英會的莫機鋒也不清楚,爲什麼雲笙長老這麼瞭解?
“不必擔心,這可不是推演之道,而是察言觀色、尋根溯源的查探之法。”雲笙長老看見夏機虹的表現,輕笑着說道:“你沒有經歷過仙魔大戰那段歲月,所以不太瞭解。我們這輩人,看到過魔道所引起的各種血腥,也見證了魔道最強橫的手段。當年對戰魔道六門,除了各種魔道大神通以外,最讓仙道修士所忌憚的,就是魔道中人可以製造出大批量相同效用的法器,而且使用方便,一下子將大量修爲淺薄的魔道修士,變成一支支悍不畏死的軍隊。”
“這個……我也有聽師尊說過。”夏機虹小心說道。
雲笙長老看着夏機虹問道:“你可知仙道之中,爲何煉器之道這麼困難嗎?”
夏機虹擡起頭來,像是回答一個非常熟悉的問題:“仙道修煉,乃是將修士從身體、到意志、心念的極大強化。而法器作爲修士形神之外的延伸,必然帶着修士自身的獨特,也是自身意志心念的擴大。就如同玄天宗百脈共傳,卻有《玄心鑑》統攝萬法、源流有宗,仙道煉器亦是同理。”
雲笙長老臉上微有欣慰,說道:“你說得不錯,仙道煉器之法這麼困難。其實就是在於修士的自身修爲的勘會和印證,人要見識外界。神識延伸越遠、所見則越多,然而內照反觀,卻是阻礙重重,哪怕拿利刃剖開心肝脾肺,也不是真正的印證……但這一點,就是魔道煉器之法的入門所在。”
“師叔的意思是……剖開自己的身體?”夏機虹有些疑惑。
“這只是一個比喻,對於魔道修士而言,人在世上行爲表現雖各有不同,但內裡腑臟結構卻是一致。魔道求同、仙道求異,這纔是兩者修煉過程中最大的差別。”雲笙長老說道。
夏機虹聞言有些着急,勸說道:“師叔,魔道行事殘忍狠絕、殺戮成性,怎能與仙道相提並論?”
“哈,也對。”雲笙長老低聲淺笑,說道:“求同宗旨無對錯可言。但是這不代表魔道修士爲了印證‘同’之修爲,就可以隨意剖開別人的五臟六腑,魔道之所以被稱之爲魔道,乃是行爲失措,導致傳承內中偏離根本,被滅就被滅了。也是活該……扯遠了,還是說迴天魔的事情吧,襲擊天元峰的赤目魔數量衆多,但是經過事後解剖分析,三千多頭赤目魔的內外構造基本一致,這其實也是一種求同。”
“但是求同卻不能以千萬生靈存亡爲要挾、不能以摧滅無辜蒼生爲前提。”夏機虹立刻反應道。
雲笙長老看見夏機虹頓時雙眼一陣明亮,說道:“你明悟很快。正是此番道理。不管天魔降臨浩土是因爲什麼原因,甚至不管是有多麼無奈的苦衷,侵擾浩土、乃至於攻襲玄天宗,甚至揚言吞噬浩土一切生機,這從根本上就是站在浩土無數生靈的對立面,只要是有私、知我的生靈,面對天魔,就必須奮起反抗,而玄天宗這是反抗者之中的領導者。”
“多謝雲笙師叔。”夏機虹躬身行禮道。
“哦?謝我什麼?”雲笙長老問道。
“大師兄言機樞下山多年,我知道是師尊的安排,過去有些不解,事後麻木以對,原本以爲他與仙道再無瓜葛,後來他暗中回山,卻接下分析天魔的重任,使得我對師尊生出一絲怨懟,如今受師叔點化,不再有此心魔困擾。”夏機虹直言自己內心話語。
雲笙長老上下打量夏機虹,點頭道:“你能這麼想,也是掌門師兄所樂見。與你二師兄莫機鋒相比,你所缺乏的只是殺伐之功,這一次麗雪芳淵,你也隨我一同前往吧,日後未嘗不能去爭那掌門之位。”
夏機虹搖搖頭,說道:“我無意與二師兄相爭,這也是門中上下都清楚的事情。”
雲笙長老站起身來,笑道:“你明明是女子之身,卻一副男裝打扮,這就說明你內心深處欲爭之心早已蠢動,又何必不直面對待?否則又生心魔,按照這《天魔圖解》所說,最容易受奪心魔窺視。”
夏機虹苦笑道:“那……還請雲笙師叔指點迷津。”
雲笙長老一手捧着下頜,雲鬢輕搖,一陣輕柔笑意,抓起夏機虹的手臂,竟是一反常態地步行走下仙居塔,說道:“要破除你內心魔障,最好的方法就是別再穿着這一身男裝,來,我帶你去換上一身女子該有的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