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仙道修士出手鬥法,場面雖然說得上浩大盛烈,但真正能讓祁震看上眼的幾乎沒有。
催動真氣法力的巧妙、御使法器的純熟、護身退避的手段、料敵機先的通明,雖說仙道修煉宗旨並不主張修士相爭鬥法過甚,可是這的確是能考驗一名仙道修士最全面的方式。
安守洞府之中,雖然能得一時清靜,但自封藩籬之外,終究只是閉門造車,不得求證精深全面。倘若修爲根基有所缺漏,只憑一人一門一法,終究難有突破。
這大概就是爲何三千年前天魔掠世之後,玄天宗帶領中州遺民逐漸恢復大地生機,同時也將仙道傳承廣爲傳播,在重獲新生的浩土之上,讓仙道生根發芽,繁衍出不同景象,方有如今仙道七宗、三極五峰。
先進行角逐爭奪的,肯定是以最基礎的寶器爲主。對於絕大多數仙道修士而言,只要邁入了煉氣境的門檻,寶器就是十分常見的事物了。
尤其是像玄天宗這樣的仙道巨擘,各個洞府以及長門天元峰之中,丹鼎藥爐、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從其出現的開始,就是靠衆多門人弟子施法煉化製作,本就算是寶器行列當中。在如此環境之中,萬千寶器堆砌而起的超然仙真道場,一吐一納都是最爲精純的天地靈氣,也難怪世間修士無不欣羨玄天宗門人修煉的環境。
雖然說寶器容易煉製,但也並非代表此處四百多件寶器當中就沒有幾件上佳之作。尤其是一些當年參與仙魔大戰修士的隨身佩飾,被其主人法力溫養多年,自然而然成爲寶器,甚至可以繼續進行煉化改造,提升爲靈器也無不可能。
祁震元神盡納奪寶大會的範圍,不過一個時辰,四百餘件寶器就被各自瓜分完畢,開始靈器的爭奪。
靈器可能是仙道法器當中數量最多、劃分最詳細的一類了,不僅各個層次、妙用功效,萬寶閣都恨不得爲此寫上基本厚厚的典籍加以說明。
但從威能與妙用來說,靈器不一定就比法器要差,兩者根本不同在於對使用者要求的底限。
在萬寶閣看來,沒有法力就不能動用的器物,必然就是法器莫屬,但是修士真氣同樣可以催動身外之物,這就有了靈器的存在。
可以說,仙道修士煉製器物,除非個別原因,一般而言,爲了自己使用方便、煉化容易,而且將其視作傳承後人弟子的,都不會將天材地寶淬鍊至只有法力神識才可御使的地步。
所謂盈滿則虧,靈器的存在實質上暗合仙道修煉的意境,畢竟不是所有宗門都能肯定自己未來的傳人各個都能修出法力神識,即便是玄天宗這樣的門派,每一個御物境界的門人,都是彌足珍重的。
而與其說萬寶閣是販賣法器起家,都不如說煉製大量的靈器以供衆多散修所用,纔是其籠絡勢力的根本原因。
就連祁震自己本人,親手煉製的雷執令也一樣是屬於靈器的行列,若是讓萬寶閣來品評一下,雷執令估計穩佔最上一品靈器地位。
看着一件件靈器輪番被爭奪,奪寶大會上也有這不同情緒的浮現。
這並不是一兩個人的興奮雀躍、或者哀嘆失落,是過萬名修士心神激盪之下,讓祁震的元神也受到一絲絲觸動。
即便是剛纔,面臨穆徹宏的大千山河,祁震都能輕而易舉的避開,那不僅是因爲兩人境界的差別,同時也是因爲神識中的山河景象,多少缺了一絲鮮活靈動。
然而人的情緒則不同,更何況是身心遠比世俗凡人要強大的仙道修士。
仙道修士想要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身心狀態、情緒起伏,沒有元神顯現的修爲,根本不可能徹底掌握,即便是修爲達到金丹境界時的祁震,也總是會有情緒難以自抑的情況。
在場這麼多的仙道修士,因爲成功或者失敗,不同的情緒伴隨着自身神識向外擴張,一人之力或許不明顯,但是這麼多人,自然會動搖一方形勢。
祁震元神展開,將衆人的心神激盪引向自己,即便是祁震這般修爲根基,也覺得很不好受。
這種衝擊元神的力量,根本不是法力高低深淺可以抗衡的,虛空定力也不可能封鎖住這股力量,只要祁震此人此身還在天地之間,就必然會受到影響。
然而一般的煉神境修士,元神本就防備森嚴,不會無緣無故放開元神,甚至任由這些駁雜情緒影響自己。
祁震自然不是沒事找事的人,他這樣做也不是爲了磨練元神穩固,而是他逐漸感覺到,若是放任這股情緒在大羅洞天中擴張,這麼一場奪寶大會過後,衆人只會將成敗勝負、得失悲喜繼續留在心中。
這樣一來,祁震三年來一直希望爲天下仙道避免內鬥災劫的努力,恐怕全都白費。
奪寶大會對於大多數修士而言,宛如眼前唾手可得的巨大利益,誰都想奮盡全力去爭奪一番,但是最終能得到自己心儀事物的人,總歸是少數,那麼其他人會作何想法?
不是誰都跟玄天宗弟子一樣,背後有着龐大宗門的支撐,無所謂此番得失,很多修士甚至連一件隨身法器都不曾有,兩手空空就來到大羅洞天之中,辛苦蔘與營造。
如果這樣他們還無所收益,憤恨之心必然升起,那麼屆時奪寶大會所要達到的目的不僅沒有達成,甚至爲日後天下仙道埋下紛爭的緣由。
祁震自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然而無謂的勸阻或許成效不彰,更何況在場過萬人,他修爲再高,也不可能一個個勸說到底。
所以當祁震展開元神,將這些心神激盪的情緒盡數收納之後,整個奪寶大會產生了一個奇異的現象。
每一個在擂臺上的修士,似乎都忽略了擂臺之下所有人的目光與議論,只專心眼前的對手。而擂臺下等待上場或者觀看鬥法的修士,也都逐漸安靜下來,不再是大聲呼喝、張牙舞爪地叫罵指責。
修爲尚淺之人自然不知,但是那些同樣在大會內外的煉神境修士,立刻就察覺到祁震的舉動。
一開始還有人以爲祁震是在施法,但細細品味之後,各方高人都心生訝異,祁震居然用這種方式,將衆人的情緒安撫下來。
不到煉神境之人,往往不瞭解元神是怎麼一回事,祁震之前恐怕也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經過今日之事後,祁震逐漸明白了一點。
在這個世間,人與人的交流,或平和、或爭端,將“自我”與“非我”分別開來的,是元神,只不過絕大多數人根本無法觸及這一點。
據說的遠古之時,各路仙真俯仰觀天地大道,或許未能有半分法力可以御使,但元神顯現無礙,“自我”與“非我”既可以分判明晰,但又可以復歸自然,不分彼此。
祁震自認尚無此等一念無我的境界,但是元神向外界展開,過萬名仙道修士似乎不再將自我激盪的情緒向外張揚。
觀世間萬人如眼前一人,觀世間萬象如眼前一景,觀世間萬念如眼前一念,觀滄海桑田如眼前一瞬。
煉神境的門檻在於將約束在天地之中的修士,剝離出來,顯現獨異於萬物的自我元神;但是當境界不斷精進之後,這欲脫離天地的元神,似乎又要以奇妙的形式迴歸天地。
這不是死亡,而是必須經過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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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修煉之中,祁震將修士“求生”的所有境界全部走過,然而自此境界,修士還不能真正地超脫生死,所以還需要往“死路”上走一遭。
此時此刻,祁震的元神之中充斥着衆多修士混亂而駁雜的情緒,好像一幅幅倒影的畫卷,在祁震眼前展開,元神的混亂讓祁震大感不暢快,只要稍有放鬆,元神便會立刻退守。
觀萬事萬物,但還有最後一樣,便是觀生死。
若尚能觀之,世間萬物與我同在;若不觀之,世間萬物與我同寂滅。
或許這個世界沒有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即便再高的修爲與法力,實際上煉神境修士並不比地上的螻蟻爬蟲更超脫。
一旦修士身死道消,再美好的世界,對其而言都毫無意義,眼前的世界徹底毀滅,所以當年曾有一名玄天宗祖師曾言
死後哪怕洪水滔天。
這並不是對自身言行的不負責任,而是一旦生命消逝,再多的罵名與善意,對自己而言都不復存在,甚至連自己都消失了,世界如何變化又有和意義?
祁震明白,這種念頭一起,其實如同行走在懸崖邊上,一個不測就是萬復不劫的地步。
煉神境修士法力超羣,若是真的完全憑此念行事,那麼跟入魔無異,同時造成的災禍也會異常龐大。
想到這裡,祁震才忽然明白,自己似乎在過去的修煉之中出現了一絲偏差,然而這點偏差到底是因何而起,如今卻無法回頭觀望。
這一點,溯光真人當初其實早有察覺,本想從旁引導,但最終讓雲笙長老制止下來。
祁震的修煉之中偏差,如今已經無法靠傳法師長的指引便能迴歸正道,當初是祁震自己選擇斬卻父母親情,如今就要自己承受這個後果。
仙道修士體悟天地、欲逆天而行,求得長生問道,首先就是要坦誠面對自己,煉體境、煉氣境的修煉,就是面對自己實質存在的這個身體,至於煉神境則是要面對自己的心智精神。
刻意的遺忘本就是一種迴避,而祁震自己一直都明白,遇事迴避不僅無法解決麻煩,反而會讓劫數緊追不捨。
從祁震進入鬼方廢墟開始,突破到元神境界的劫數就有萌發姿態,只不過當時修爲未至。而三年間展開洞天結界,與外界毫無交流,讓這道劫數暫時拖延至今,在此時此刻終於無法遏制,徹底爆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