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老鬆君一語道破,赤鸞登時臉色慘白,看見對方如此神情,鬆君繼續說道:
“雖然我等罪民身處洪荒大山,但並非對外界一無所知,朱雀王朝自創立之日開始,封四方鎮守軍令,皆是有異術力量在身之人,然而如今派出面對玄武北邦的軍隊,竟然連鎮北軍令本人都沒有出現,而是要派遣朱雀王朝的公主,可見朱雀王朝內政混亂到什麼程度……赤鸞公主,要是我沒猜錯,你會出現在軍隊之中,應該是你自己主動要求的吧?”
赤鸞低下頭去,不甘心地說道:“此事與你無關。”
鬆君點點頭,說道:“赤鸞公主有此想法、主動出身鎮守國門,實在難能可貴,但可惜你自己的異術磨練尚且不足,面對阿震,竟然在偷襲之下也會失手,可見你本就不明白戰場之上的兇險。”
“你到底想說什麼?”赤鸞擡頭盯着鬆君說道。
“我的意思是,拋棄朱雀王朝公主的身份,不要在涉足兩方王邦之間的戰爭了。”鬆君提議道。
“可笑!”赤鸞冷笑說道:“過去總聽人言,罪民不曉王邦一統大義,我還以爲是下人無知妄言,如今一見,你們的惡劣比我想象更加嚴重。不敬奉神聖、還要顛覆我朱雀王朝根基,簡直十死難赦!”
鬆君沒有被赤鸞一番話激怒絲毫,神色依舊平常,說道:“千百年來,王邦起伏興衰,早已不知凡幾,可有一家一國永恆治世?我估計你在出徵之前,應該去找過朱雀,該如何拯救你們的朱雀王朝,是吧?”
屢屢被對方說中心中秘密的赤鸞,對鬆君更加戒備,沒有說話,但神情已然表露自身想法,鬆君繼續說道:
“朱雀肯定沒有給予你任何拯救王朝的方法,頂多就是說你要衷心敬奉朱雀明焰。你別忘了,在它們眼中,人類的性命不值得一提,王朝覆滅也不會讓朱雀本身受損太多。”
鬆君所言,處處命中赤鸞軟肋。當初赤鸞離開國都之前,曾經面見過朱雀本尊,比鬆君所言更加嚴重的是,朱雀根本沒有給自己任何答覆。
“朱雀……並沒有虧欠我等王朝之民,王邦興衰,確實與國政混亂有關,此時此刻讓神聖出力挽救王邦,本就是無禮之舉。”赤鸞繼續掙扎着說道:“但是也輪不到玄武北邦的人此刻進犯我們朱雀王朝!更不是你們這羣罪民可以插手干預的事情!”
鬆君笑道:“的確,朱雀沒有必要幫助你們,但是王朝興國卻是有朱雀的相助,纔將白虎西疆的勢力逼退,如今又說王朝覆滅與之無關,那這王朝立國二百多年以來的敬奉,它倒是受之無愧了?”
赤鸞還想說話,卻被鬆君打斷,說道:“你不要告訴我,人類敬奉神聖是自己意願,朱雀若受此敬奉而無所得,那還罷了,但是這兩百年來,依憑虔誠的敬奉意念,朱雀本身的異術之能暴漲了多少?你自己就身負朱雀明焰,不會沒有察覺吧?越是國難關頭,王朝之民敬奉之心越重,你朱雀明焰的力量便越強大,是否?但是你也感覺到了,距離國都越遠、越接近王朝邊境,明焰的力量則越弱,對吧。”
赤鸞咬緊牙關,不發一言,但是鬆君還是說中了赤鸞的心思。
如果之前在軍隊駐地之中,朱雀王朝的兵士每逢閒時,肯定都會朝着南方遙拜、敬奉神聖,所以伴隨大軍的之時,赤鸞自己的明焰力量異常強大,足以和發狂的巨蟒一較高下。然而一旦離開軍隊駐地遙遠,明焰力量迅速衰弱,以至於會被祁震偷襲成功。
“這是要挾。”鬆君說道:“越是王朝危難之際,王朝子民對朱雀的敬奉則越虔誠,越能夠保證你們王室異術力量的強大,自然也迫使你們對朱雀的依附越重。一旦敬奉稍有減弱,異術力量自然陡然減弱,甚至徹底消失。這是朱雀從一開始就挾持人類的手段……也是四方神聖異獸的手段,哼!這樣也能夠稱之爲神聖!
我之所以勸說你放棄朱雀王朝公主的身份,是因爲你還有回頭的機會。你還年輕,異術的修習還可以從頭開始,未來不至於徹底淪爲玄武北邦的囚徒,那種日子絕對不是你想經歷的。”
赤鸞臉色雖然沮喪消沉,但是面對鬆君,還是依舊冷言笑道:“就算朱雀王朝的子民統統死盡,也輪不到你這個罪民來教導我!像你這種不敬奉神聖就獲得異術力量的罪民,遲早會墜落無比黑暗的深淵!此時此刻還妄想誘惑我,果然手段低劣!”
“唉……”鬆君感嘆道:“我之所言,字字句句出自肺腑,我所希望的乃是爲人類保留下最後一絲火種,只是沒想到像你這樣優秀的資質,仍舊如此頑固……
沒錯,我們之所以會獲得罪民的身份,就是因爲我們找到了不敬奉神聖就可以自行修習異術的方法。這種方法的存在,徹底顛覆了四方王邦以及異獸在這個世間的統治,若非如此,異獸們何必將我們紛紛驅逐至洪荒之中?
那是因爲他們也沒辦法讓我們的異術力量消失,我們的力量並不是來自於異獸的賜予或者教導,是自我修習求證得到,異獸的強大最多能夠消滅我們的存在,但是人類可以自行修習異術的本質,並沒有消失,這纔是他們畏懼人類的地方。”
赤鸞猛然擡起頭來,這番話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聽見,鬆君則繼續說道:
“既然人類可以自行修習異術,那又何必依賴於異獸的庇護和統治?罪民的出現,並不是你們王朝的驅逐,而是我們罪民和四方神聖的對抗所得,或許……這內中也有妥協存在,因爲依憑敬奉意念而增強的異術力量,連異獸自身也察覺到極限所在了,外來的龐雜意念,終究不是自己修習所得,你以爲的神聖,實際上連它們自己也察覺到,真正落入黑暗深淵的,是神聖異獸自己,而不是我們。”
“那……那朱雀爲何還要我們王朝的敬奉?”赤鸞無法自控地問道。
“那是神聖異獸他們還需要這股力量。”鬆君說道:“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有一場久遠之前的大劫難即將捲土重來,神聖異獸們的強大存在,反而會首當其衝,他們需要這股力量來保證自己繼續存在於這個世間。玄武北邦急於發動戰爭,實際上也是玄武本身渴求敬奉意念來壯大自己,實屬別無他法之策。”
赤鸞十分吃驚,問道:“是什麼樣的劫難,讓四方神聖都這麼重視?”
鬆君搖頭道:“我不會多說,因爲這場劫難之前的一切,幾乎能讓世間重歸虛無,異獸們尚且自顧不暇,人類的存亡他們又怎麼會放在眼裡?我給你的提議,就是打算在此劫難關頭,能夠保護人類的存亡關鍵,較之一方王邦、世間生靈,孰輕孰重?”
“我、我不知道……”赤鸞低下頭去,此時的她,腦中早已模糊不清,似乎過去接受的一切教導早已宛如山崩塌落,不服完整。
“罷了,與你說太多也沒有用。”鬆君站起身來,從懷中取出一物,那是由許多跟細長木條拼起的木簡,在四方王邦之中,也只有各自國都之內的王室可以擁有之物,其所記載的,乃是人類最珍貴的文字。
鬆君將書簡放在赤鸞面前,說道:“我封印了你的朱雀明焰,這就說明了朱雀的力量也並非不可匹敵,然而你要記住,明焰之力並非爲你一人所獨佔,一旦朱雀殞落,你會立刻變成一個在洪荒山林之中無法生存的脆弱女子。
書簡之中,是我多年以來記錄下來的修習之法,雖然很多東西無法用文字表述完整,但我已經儘可能記錄下來,你能看懂多少,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你……你怎麼會有書簡?你居然還會寫字?”赤鸞非常驚奇,“文字”,在四方王邦之中,都是最爲神秘和需要小心護持的力量,通曉文字的人,往往是王邦敬奉神聖的司祭或者王室成員。
鬆君笑道:“你按照書簡中的方法修習異術,當你能解破我的封印時,若有想法,自己便離開此地去問朱雀,就說——建木雲鬆向他問好。在此之前,你不能離開此地,朱雀王朝和玄武北邦的戰爭,就讓大山之外的人廝殺去吧,那並不是你的戰場。”
“可是我——”赤鸞正欲說話,鬆君一揮手,整個巖洞之中被異術力量所籠罩,竟然是和方纔射入赤鸞體內的金光化爲一體。
“我說了,當你能夠破除身上的封印,自然就可以離開。”鬆君乾脆直白的說道:“這段時間裡,我會讓阿震不時來照看你。”
這個時候鬆君也聽見祁震從遠處帶着獵物跑回來的聲音,赤鸞則問道:“那個阿震……他也有異術力量在身,這份書簡,要是被他奪走怎麼辦?”
鬆君呵呵地笑道:“你放心好了,他根本不懂文字爲何物,而且我估計,在他眼中,這份書簡恐怕還不如某些人的身體貴重。”
鬆君這麼一說,赤鸞臉色發紅,正當此時,祁震也帶着獵物爬上巖洞,說道:“大長老,獵物我帶回來了!剛好兩隻野雞,都已經拔毛洗乾淨了!”
“嗯,那你看着辦吧,我先回寨子裡。”鬆君點點頭,邁步準備離開。
祁震疑惑道:“大長老這就走了?那這個女的……”
鬆君說道:“她叫赤鸞,暫時先讓她留在這裡,不能放她離開。你每隔幾天準備一些食物給她,等朱雀王朝和玄武北邦的戰事結束之後再說……對了,你也別在這裡停留太久,阿笙還在家裡面等你。”
祁震一聽就知道鬆君這是默許他將赤鸞藏在此地,趕緊笑臉說道:“一定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