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往霞風洞府的一小段路途上,祁震一直在思考溯光真人之前所說的話。
神器天門有着超乎祁震想象的巨大能爲,明明穿行世間本就是玄天三聖的手段,按理來說不應被天下仙道修士如此忌憚。可正是玄天三聖難覓仙蹤,被世人當作是傳說神話一般看待,那麼神器天門的可怕就更讓人心驚了。
天下仙道發展至今,宗門發展和傳承的基礎,大多都在各自的道場內中,或者是更深處的洞天結界內部。
按照常理而言,無論是本山道場、還是洞天結界,其內內外外都有無數前人留下的法陣禁制,就算是想在別家宗門內部施展神通,都未必能十分輕易。像麻衣道那樣不重宗門傳承的,幾千年來恐怕還是頭一家,這也和麻衣道門人行走天下的修煉之法有關。
如果神器天門真的煉製成功,那麼對於玄天宗而言,這個世界就沒有了任何秘密或者無法觸及的境域,就算是在重重禁制保護之下的洞天結界,也能夠瞬間穿行而入。
當然,站在祁震的角度裡,能夠煉製出如此神器的玄天宗,早已沒有必要穿行進入其他宗門深處的行爲,但是祁震能夠推演得出,以神器天門的妙用,成型的剎那,必定會引動足可以牽連整個浩土的紛繁異象。
作爲擁有虛空定力修爲的煉神境修士,恐怕在神器天門成型之時,都會有所感應,那個時候玄天宗想瞞也瞞不下來。
而如今情況,雖然神器天門尚未到最終成型,諸位長老首座還有餘力看顧玄天宗上下,但到了神器成型的日子,門內幾乎所有煉神境修士都要參與其中,更別提煉製神器的這段時間會消耗多少,如果真的有人趁這個時機對玄天宗有所不利,那麼將會是相當兇險。
不過好在天元峰上雲海天雷禁制十分強大,百餘年前抵擋魔道進攻、幾年前又使得天魔鎩羽而歸,應該不會有人真的那麼大膽、不畏生死地強攻天元峰。
更何況祁震知道,玄天宗內肯定還有些不爲人知的暗藏手段,以流光真人智慧排布,應該早有準備就是,所以祁震目前只要關心光明道和萬寶閣之間的矛盾。
緩緩來到霞風洞府左近,祁震一落地就看見東平等人迎出來,西正拍了拍東平的肩膀,看着祁震說道:“你看,我說得沒錯吧?我就猜到祁震師弟一定會回來霞風洞府的!”
祁震自浩土另外一邊穿行世間迴歸玄天宗,在長生坪上逗留了一日一夜,而祁震走出長生道的消息早已傳遍玄天宗。
雖然流光真人對外宣稱祁震在閉關修煉,但是霞風洞府的同門心中明白,祁震肯定又是去到哪個不爲人知的險境之中。當祁震回來之後,霞風洞府上下也都十分興奮熱切。
“見過諸位。”祁震輕施一禮說道。
東平、西正、北霜三位師兄各自回禮,而一旁怯生生的祁冉則是彎下腰來喊道:“主人!”
祁震略一點頭,暗中向祁冉傳去一段神識,言道:“我如今修爲已有元神境界,不多時可以與你移爐換鼎,但目前掌門真人委託我以大事,你還需尚待時日,且安心修煉即是。”
祁震當然沒有忘記元始當初在苗疆給他的要求,其實當初在西野之域爲烏戈移爐換鼎,祁震也是抱着先做一番試驗的想法,好方便日後爲祁冉做同樣的事情。
祁冉接受到這段訊息之後,內心欣喜若狂,臉上也浮現出異樣的緋紅。
“大師兄,此番回來霞風洞府是想來借淨水石一用。”祁震說道。
如今的東平也有了真元境界的修爲,按照玄天宗的規矩,如今尚不能收徒傳法,所以霞風洞府裡還是隻有祁震這一輩弟子。
東平說道:“師弟從長門過來,想必是見過師父了,那我現在就把淨水石給你。”
祁震擺手道:“不必,我只是借淨水石稍作參悟,以解心中之惑。”
說着,東平便帶着祁震來到靜篤堂的後室,經過了數年時間,靜篤堂後方似乎多開闢出了幾處院落,與祁震剛來的時候不太一樣。
淨水石就安放在靜篤堂後室,東平沒有打擾祁震,解開了禁制之後便離開,留下祁震一人在此。
其實祁震借用淨水石,就是想重新鞏固自身修爲。在祁震過去的修煉當中,仍然有一股力量尚需淬鍊,那就是大五行真氣的根基。
當初雲笙長老謀劃安排祁震修煉大五行真氣,其實是爲了鬼方廢墟之中的逆神杖,只可惜如今逆神杖成爲了大羅洞天的門戶樞紐,無法離開原地,似乎有點讓這辛苦綢繆浪費。
但如今想來,大五行真氣的確造就了祁震如今修爲境界,祁震自創的《仙武烘爐》中,省卻了武鬥真氣霸道強悍、有損經脈的那一部分,而是融入了大五行真氣調度腑臟氣血的玄理。
然而祁震現在還需要邁向更高的境界,大五行真氣僅僅生生不息的綿長,恐怕還不太足夠。
之前在天荒古城的定境之中,祁震見證了四方異獸各自執掌四方本源之力,這固然使得他們的異術力量有所偏頗,也是他們難以邁進更高深境界的原因之一,但卻也是十分玄奧奇異的修煉之法。
在祁震的理解中,淨水石是蘊含了玄武所修的本源,這種玄理的參悟,從來不是去吸收哪股力量。淨水石乃是機緣巧合之下形成,如今已經是先天至寶,很難與當年玄武的黑淵羅汲相提並論。
不過祁震還是感受到了,北方壬癸水的本源之力,並非是因爲有了玄武纔出現,只不過是玄武的超凡的力量,使之得以體現。
後室之中,淨水石本身微藍如海洋浮泛的光芒緩緩消失,甚至連廳室之外的光芒也不再透入內中。就好像淨水石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暗之源,慢慢向外界擴散,或者說在吞噬外界。
祁震再一次感受到那股空無,或者說連“感受”也沒有了,因爲這種黑暗並不是與光明對比的一方,而是磨滅感官的狀態。
這種狀態,讓祁震有了更深層次的領悟——若嬰孩尚在母胎之中,便是如此。
無所感、無所觀,無所思、無所見,一切歸還原本。
黑暗的維持無所謂一瞬還是永恆,似乎本來就該如此,這並不是恐怖、也非驚悚,因爲沒有了對比,黑暗本身就是長存亙古不改的。
“師弟,這麼快?”東平微微吃了一驚,他剛從靜篤堂的前廳走出,祁震就跟着自己出來了,如果不是祁震周身氣息顯然有所差別,東平還以爲祁震根本沒進去。
祁震微笑地點頭道:“定境之中不知時數,一念之間便化生萬物玄理,甚是奇妙。”
“師弟境界高深,我可就遠遠及不上了。”東平慚愧說道。
祁震摸了摸下巴,作思考狀,然後說道:“師兄,我想借一塊一丈見方、可做碑石的石頭。”
東平說道:“師弟隨我來,當初我們與師父開闢河道,留下了一些可堪磨鍊的巨石,留在了後山,一直沒怎麼動用。”
兩人找到一塊靈氣自蘊的巨大青石,祁震上下打量,這樣的石頭本身算不上天材地寶,只不過以溯光真人的行事風格,最喜歡的就是化腐朽爲神奇,只不過後來因爲各種事情耽擱了,所以就留下一堆石頭在此,而東平也沒有其師的修爲境界,自然也無甚作爲了。
祁震在青石前站立一陣,隨後一手併攏成刀,竟是原地施展了一套刀法。
東平站在一旁觀瞧,祁震所演練的刀法只是尋常,恐怕在世俗之中也算不得什麼高深武學,動作飄逸、步履變幻,非常不符合祁震那大開大合、刀落如山崩的風格。
但過了一會兒東平才吃驚得張開嘴巴,祁震對着的那塊青石碑上,竟然慢慢地被篆刻出文字,更重要的是,祁震周身並無法力波動。
祁震所做的,其實是東平最擅長的符籙之道。然而祁震自己其實對符籙之道瞭解不深,一般而言,修習符籙之道的修士,首先要存神冥思,更要祭禮天地,更別提對符紙符筆符墨的挑選和煉製。
但有一點,符籙乃是天地紋理之載,當初在天荒石碑面前,祁震見識了以符籙之道凝造法則的神奇手段,祁震如今也試圖模仿,只不過書寫符籙的手段,是自己的刀法精義。
武學招式到了極致,肢體動作的變化,其實也一樣暗合自然之理,因爲人身結構存在於世,本也就是自然之理的一部分。而祁震所書寫的符籙,東平看來是符籙,在世俗武者看來是武功典籍,在劍修看來是劍道奧要,在地理堪輿大師看來是立體的山川圖錄,諸如此類,變化無窮,任憑觀者見證。
這樣一張符籙,祁震揮灑了將近三個時辰,周身汗水如涌泉,法力和神氣明明沒有一絲消耗,但肉身的動作還是讓祁震感覺到疲累。
最後一刀凌空落下之後,霞風洞府上空風雲彙集、悶雷陣陣,竟是朝着祁震頭頂劈落。
雷霆之速,眼見即到,更是越音之速多倍,祁震沒有絲毫動作,任由雷霆劈落,匯聚一身雷光閃閃,驚駭衆人。
然後只見祁震旋身一揮,金刀劈道化出形神,周身雷霆轉化金雷,直直射在青石碑上,轟然一響,一塊聳立巍峨的神符玉碑成型現世。
而早在祁震忘我畫符之際,霞風洞府上空的風雲變幻早已吸引玄天宗各個洞府和長門天元峰,許多長老首座、以及掌門流光真人來到霞風洞府之中,無一人敢縱飛在天,直到金雷轟然過後,壓在所有心頭的一塊巨石,彷彿才慢慢挪開。
至於那塊原本不起眼的青石碑,在神符玄妙與祁震金雷煉化之後,竟然憑空改造物性,變造爲玉,足爲世間造物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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