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溪等了許久,等到的只是渾身狼狽,心如死灰的顧律川。
那天,她窩在花房裡,膝蓋上搭着柔軟的絨毛毯,逗着小傢伙,陪着他說話。
他依舊沉默不語,但只要顧南溪在,他情緒卻再沒有失控過。
他喜歡顧南溪的陪伴,走到哪兒跟到哪兒。
這樣的小尾巴,令顧南溪感到憐惜。
所以,她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與他在一起的。
張管家將家裡打點得有條不紊,確實是箇中能手,但她卻總歸是少了鍾媽給人的溫暖,太過疏離。
顧律川來訪時,顧南溪正在替小傢伙讀着兒童故事。
小傢伙坐在地毯上,趴在她的膝蓋上,懶懶的耷拉着眼皮。
太陽已掛在山頭,顧律川站在門口,渾身上下的光暗沉帷落,嗓音撒啞,“……”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的聲音。
顧南溪頓住,擡頭,目光詫異的看着他,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找到西顧了?”
顧律川張了張嘴,嗓音裡皆是喑啞,此時,盛世突然趕了過來,擋在他面前,怒道:“你來這裡幹什麼?”
兩人劍拔弩張,顧南溪瞬間意識到問題的不對勁。
她放下手裡的書,嘗試着站了起來。
慢慢的向前走,拉開盛世,正想開口詢問時,卻被眼前的一幕驚住。
只見向來威風凜凜的顧律川不知何時蹲在門口,雙手捂着腦袋,情緒失控,“我找不到她!我找不到她了!”
顧南溪只覺得五雷轟頂,腦袋裡一陣的眩暈。
盛世見狀,立刻用手摟住她的腰,面色焦急,“南溪!”
顧南溪拽着盛世的衣襟,搖了搖頭,眼淚嘩啦啦的掉,她看着顧律川,憤怒的吼道:“那你來這裡幹什麼?顧律川!你來這裡幹什麼!”
顧律川撓着腦袋,一個勁的拽着頭髮,面色黑沉表情痛苦。
顧南溪盯着蹲在門口悲痛欲絕的男人,情緒崩潰,“她不過傻笨愚蠢的愛上了你,你恨她,見不得她好,現在好了,她死了,你滿意了對嗎?”
顧律川的話刺激得愣住,撓着腦袋的手更是用了力。
他不斷的搖頭,不是這樣的,不對,他是恨過她,很恨很恨,但即便恨之入骨,他也從沒想過讓陸西顧去死。
想到陸西顧過往的生活,顧南溪的情緒更是激動,惱怒的吼道:“她這輩子都在替你而活,現在又因爲你而死,顧律川,你怎麼就能這麼對她?”
突然,身後的小東西卻突然站了起來,邁着腿,踉蹌着走了過來。
他手裡拿着一張紙巾,搖搖晃晃的走到顧律川的面前,擡手,遞給他,嘴裡吐着口水,開口,含糊不清的說道:“給……擦擦……別哭……別哭……”
顧律川滿臉憔悴,盯着面前的孩子,那雙漆黑圓潤的雙眸,如星子般璀璨純粹,像極了,初見時陸西顧的眼睛。
顧律川的胸口更是疼得緊,擡手,攤開,他嘗試着,嗓音顫抖的問道:“我……能不能抱抱你……”
顧南溪見狀,立刻想要上前阻止,卻不想,盛世將她摟得緊,勸慰道:“南溪,至少給他一次擁有的機會。”
顧南溪聞言,立刻頓住,其實她心裡明白,關於兩人的相認,陸西顧是忐忑猶豫的,畢竟,孩子是揹着顧律川生下來的。
她害怕顧律川不認珩珩,所以始終藏着掖着,然而,她也不曾想過,自己的死,換來了兩人的相認。
小傢伙手裡拿着紙巾,有些猶豫,小手指頭繞了繞,看了看身後的顧南溪,又看了看顧律川,這才點了點頭。
得到應允,顧律川立刻將小傢伙摟在懷裡。
他渾身上下肉嘟嘟的,但隱隱的體香味卻尤其令他懷念起陸西顧來。
顧律川的情緒,在摟着孩子的那一刻,洶涌澎湃起來。
陸西顧的消失,始終是未解的謎題。
沒有她的消息,顧南溪更願意相信,她是活着的,好好活着的。
照顧珩珩,她比以往更加的用心,走到哪裡都帶着。
Delcan被一炮炸翻,盛世派人將在瀑布裡尋找到大量的肌肉組織碎片,各種對比後,確定他已經死亡無疑。
劉詩雨在上飛機前被Delcan給了一槍,不及要害,但也無法四處逃躥,雖然命大的沒有粉身碎骨,但還是落在了盛世的手中。
她這次的逃亡,不僅沒有成功,反倒經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逃亡,最後又筋疲力盡渾身是傷口的回到原地。
像是一場噩夢,午夜夢迴,渾身冷汗。
她靠在冰冷的牢房裡,周圍的牆壁寒涼透骨。
整個世界,終究是安靜了。
這一次,倒是開始審視起過往的一切。
她爭了一輩子,卻落得如今貽笑大方,衆人不恥的地步,還真是諷刺。
顧南溪來看她時,她已經拿不出半點盛家祖母的姿態,只是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顧南溪冷冷的看着她,說道:“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劉詩雨冷哼一聲,不屑的說道:“哼!勝敗乃兵家常事,輸就是輸,我認了。”
顧南溪看着面前的女人,經過這反覆不斷的折騰,她已經老得長了白頭髮。
歲月的摧殘,事故的變遷,在她的臉上展露得明顯。
她突然有些感慨起來,盯着她,問道:“劉詩雨,你到現在還在執迷不悟,難道就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犯的錯誤?”
劉詩雨盯着面前比自己小一輩的女人,說道:“錯?什麼是錯?我爲尋求更好的生活有錯嗎?爲保求自己所擁有的一切有錯嗎?”
沒想到,時至今日,她還是這樣的執迷不悟。
顧南溪冷着臉,表情更是震怒,“上進沒有錯,保全家人沒有錯,但你錯就錯在,貪念別人的東西,盜取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劉詩雨聞言,立刻強詞奪理起來,“我那是在爭取。”
“爭取?爭取什麼?”顧南溪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似的,說道:“你用什麼方式爭取的?”
她的話似乎戳中了劉詩雨的痛點,只見她咬着牙,始終沒有說話,“……”
顧南溪看着她,目光幽冷黑沉,頓了頓,突然開口說道:“一個對於維明翰來說毫無血緣關係的維乙安,硬生生拆散他和南暖?”
劉詩雨倒是激動起來,衝上去,大吼道:“你胡說!”
然而,面前一塊透明的玻璃擋住了她的去路,她只能憤怒握拳,用力的敲打着玻璃。
顧南溪毫無懼意的看着她,挑了挑嘴角,諷刺道:“還以爲你隱瞞的是個天大的秘密嗎?”
劉詩雨瞪着她,滿臉的憤怒,“你什麼意思?”
顧南溪欣賞着她的憤怒,指尖輕輕地敲了敲玻璃,末了,這纔看着她,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嗎?維明翰老早就已經知道,他與維乙安之間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劉詩雨的表情瞬間的震住了,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說什麼?!怎麼可能!”
顧南溪挑了挑眉,反問道:“怎麼不可能?!因爲在離婚協議上他慷慨的給維乙安一大筆安置費?”
劉詩雨瞪着她,咬牙切齒起來,“……”
顧南溪笑了起來,“或許,他比你想的,更早知道,維乙安與他的血緣關係。置於那筆安置費,畢竟你在他身邊待了二十幾年,買斷你的青春,然後將你逐出維家。你以爲,他是在乎嗎?”
劉詩雨瞪着她,表情變得猙獰起來,雙手用力的敲打着玻璃,大吼道:“你休想在這裡挑撥我們的關係。”
“什麼關係?”顧南溪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衝着她眨了眨眼,諷刺的說道:“前夫與下堂婦的關係?”
這直面的諷刺,對於劉詩雨來說,簡直是錐心的,“你!”
顧南溪看着她,表情解釋嘲諷,末了,開口說道:“我原本想,讓你的餘生就待在監獄,就算是對你作惡多端的行爲進行懲罰了。卻沒想到,你非要跑出來禍害一方。”
劉詩雨的情緒已經有些崩潰,衝着她吼道:“顧南溪,你憑什麼囚禁我?”
“想跑,又喜歡跑是嗎?”顧南溪看着怒意張狂的劉詩雨,環看着四周,這才扭頭,看着對方,譏誚着笑了起來,說道:“這裡是一座私人的孤島,我看你這次怎麼跑!”
劉詩雨沒想到,這次自己身處的位置,竟然是一處荒島。
她心裡有些後怕,瞪着她,吼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總算是繞道正題了,顧南溪的表情有些冰冷,看着她,語氣寒涼的說道:“陸西顧不陌生吧?!”
陸西顧?
劉詩雨的心頓時一驚,想到在瀑布上被Delcan一槍擊中的最後墜入深潭的陸西顧,頓時皺起了眉。
她看着顧南溪,幾乎是咬牙隱忍,“……”
顧南溪看着她,兀自的笑了起來,末了,突然冷着臉,語氣冰涼的說道:“因爲你和維乙安設計的圈套,將她扯進這場洪荒戰爭裡,你們讓她受盡折磨,如今更是生死未卜,你覺得,你還能好好痛快的活着嗎?”
劉詩雨一聽,立刻大怒起來,用力敲着玻璃,大吼大鬧起來,吼道:“這不關乙安的事,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她無關,你有氣只管往我身上撒,你別動她!”
“現在知道護犢子了?”顧南溪站在光潔的玻璃外,靜靜的看着她狂怒的劉詩雨,笑得一臉無邪,末了,開口說道:“和她無關?容我提醒你一次,遲墨是怎麼死的?”
遲墨!?
那個被火火燒死的遲家男人。
所以,顧南溪這是在舊事重提了?
如果她計較,肯定是會牽扯到維乙安身上的。
劉詩雨當場愣住,瞪着她,着急的吼了起來,“是我要害你,所以讓他服藥,放火燒死的!”
現在倒是懂得往自己身上攬了,真是母女情深啊!
“是嗎?”顧南溪看着她,表情皆是嘲諷,末了,突然冷笑出聲,開口說道:“那怎麼監控錄像裡,是維乙安和遲墨雙雙步入的房間?她纔剛離開房間,就着火了?”
劉詩雨的表情有些慌神,立刻狡辯道:“那是偶然!”
“噢……偶然……”顧南溪一聽,立刻大笑出聲,擡眼,看着劉詩雨,滿眼的精光,笑着反問道:“所以,陸西顧收到的手寫信件,上面維乙安的指紋,也是偶然?”
劉詩雨一聽,頓時臉色大變,愣是不知該如何接話,“……”
顧南溪看着她,表情更是戲謔,笑着說道:“這些證據都擺出來,你還是要一口咬定,和維乙安無關?”
劉詩雨現下才知道,他們手上已經掌握所有的證據。
顧南溪肯定是想要對維乙安不利,想到這裡,劉詩雨立刻激動起來,大吼道:“顧南溪,你想要怎麼樣!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怎麼樣?”
顧南溪聽到她的話,忍不住隱隱的笑了起來。
她扶着下巴,在房間裡踱了踱步,末了,又突然頓住腳,轉身,瞪着面前劉詩雨,開口,語氣森冷的說道:“你們怎麼逼死的陸西顧,我就怎麼逼死你們。”
她的表情很恐怖,嚇得劉詩雨往後直退了幾步,她的表情更是吼道,“你!”
總算,是有些讓人覺得舒暢的表情了。
顧南溪笑了起來,指尖輕輕的敲了敲玻璃,漫不經心的說道:“放心!我和你們可不是一類人,殺人總要償命,你們逼死陸西顧,我就讓你們後半輩子,羞辱無望的活着。”
她說話的聲音倒是雲淡風輕,但越到後面,聽得人越是心驚膽戰。
彷彿是一記鈍器,猛地擊中了劉詩雨的心臟。
她被嚇得愣住,表情頓時僵在那裡。
她愣了幾秒,心裡已知大勢已去,眼下是要護住維乙安才行。
劉詩雨立刻衝過來,拍着玻璃,着急的說道:“顧南溪!……顧南溪!你別動乙安,你別動她,有什麼衝着我來!你衝着我來!”
見顧南溪始終沒有理睬她,她更是用力的敲着玻璃,企圖喚起她的注意,“你聽到沒有!”
誰知道,顧南溪並沒有理她,只是轉身往門外走,讓她一個人在裡面發瘋,“……”
她就是需要她急,越急越好,讓她享受一次,一切都無法掌控的感覺,讓她嘗試處於被動的滋味。
顧南溪走出房門,門外的黑曜就立刻迎了上去,“太太!”
顧南溪點了點頭,吩咐道:“將裡面的屏幕全部打開,及時播報維乙安的糗事。”
黑曜點了點頭,“明白!”
劉詩雨住的牢房,周圍的四面牆壁,天花板和地面,全部是由特殊材料建造。
所以,她幾乎是住在一個播放室內。
往後,她將親眼在這裡見證,維乙安是怎樣一步步被逼至絕路的。
女人折磨起人來,還真是要命呢!
黑曜點了點頭,說道:“太太,盛少請您去海邊。”
顧南溪聞言,立刻應允道:“嗯,好。”
海邊吹起着風,一陣陣的,裹着海面的鹹腥味,迎面的吹了過來。
盛世站在海邊,獵獵的風吹起他的衣角,那副身姿,俊朗得令人怦然心動。
都是她心裡,愛着的樣子。
顧南溪邁開腿,從後面抱住了他。
盛世的個子很高,她貼着他的背,感受着風吹着衣服嘩嘩的響。
盛世擡手,撫了撫環在腰腹前的手背,揉了揉,笑着問道:“心情好些了嗎?”
顧南溪的臉貼着她的背,聲音悶悶的說道:“並沒有,她們死千次白次也換不回陸西顧的命。”
盛世聞言,立刻轉身,扶着顧南溪的雙肩,擡手颳了刮她的鼻尖,笑着說道:“盛太太,你孕期就這樣抑鬱,不怕以後生個悶葫蘆出來?”
顧南溪彆扭的嘟了嘟嘴,“……”
盛世被她逗得笑了起來,打趣道:“怎麼啦?說你兩句就開始鬧情緒了?”
顧南溪嘟着嘴,別開臉,不理他,“……”
這懷孕的小女人,情緒說來就來。
盛世被嚇了一跳,立刻緊張起來,問道:“怎麼哭了?”
顧南溪嘟着嘴,狠狠地吸了幾口氣,末了,低着頭,鼻音濃重的說道:“總感覺,現在的幸福,是用陸西顧換來的。盛世,我心裡難過。”
盛世明白她與陸西顧之間的感情。
陸西顧的消失,成了她心裡沉甸甸的疙瘩。
盛世擡手,用力將她摟在懷裡,下巴抵着她的發心,嘆了口氣,說道:“她因爲過得太艱難,所以期盼你幸福。南溪,只有你過得好,她纔會感到欣慰。”
顧南溪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表示明白,“……”
她的肚子有些大了,如今兩人面對面相擁,那小東西都能抵到盛世的腿了。
他摟着顧南溪,提示着說道:“盛太太,我們該回去產檢了。”
顧南溪窩在他的懷裡,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答覆。
誰知道,頭頂上的男人卻哼哼的開始翻起舊賬來,埋怨着說道:“這一次,可不能讓我錯過和他的見面。”
盛先生,你什麼改名叫做盛愛計較,盛愛彆扭了呢?
這些小小的情緒,落在顧南溪的心裡,卻是暖洋洋的,極爲舒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