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沉的光線裡,盛世的眼珠漆黑灼亮,快速閃出一記精明的白光。
旁邊的顧南溪頓時被他的眼刀一刺,感覺整個人都開始變得不好起來。
那種眼光,就像匍匐的獵豹覓食發現獵物時的精準、凌厲與迅速。
她有些後怕的往後靠了靠,卻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異常被動,讓人進退維谷。
危險的步步降臨,讓她下意識的緊閉上雙眼,準備接納盛世更進一步的攻擊時,周圍盛氣凌人的冷氣卻突然消散飛逝,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盛世擡起手,對着空曠的玻璃花房輕輕地拍了拍掌。
強有力的兩聲擊掌後,玻璃花房的燈光瞬間亮了起來。
暗格處,微小的燈泡通電,閃着適宜植物光合作用的溫暖色光線。
各處原本被植物遮擋的地方,瞬間亮堂了起來。
顧南溪蜷在逼仄的空間,擡起頭,看着面前的景緻,眨了眨眼,不禁感嘆一聲,“好漂亮!”
僅僅是這份無心的慨嘆,便讓盛世神情舒爽了。
方纔劍拔弩張,你來我往,相互對戳攻擊的人,被美景擾了心智。
黑曜禮貌地敲了敲玻璃門,站在門口,畢恭畢敬地說:“盛少,午餐已準備妥當,需要現在端進來嗎?”
“端進來。”
話音剛落,房門被推開,一衆統一着裝的傭人端着餐盤,蓋着金屬鐘罩,步履平緩規整地走了進來。
顧南溪這才發現,在一排紫色玫瑰的背後,放着一張漂亮的餐桌。
傭人手法嫺熟地鋪好餐布,擺好餐具,最後將餐盤、甜點、紅酒還有水果擺上。
將這一切做到盡善盡美,傭人便低着頭,不露聲色的站在旁邊,等候發落。
黑曜身着西裝,規整地站在旁邊,態度謙卑,“盛少,請慢用。”
黑曜對盛世的崇敬敬仰,顧南溪至始沒有明白。
在她看來,盛世不過是享有言氏的絕對權力,而黑曜效命於他,兩人之間不外乎僱傭關係。
介於此等關係,她便爲黑曜這種恭卑謙遜的態度所不齒。
黑曜再榮獲盛世赦免,便帶着傭人退下。
經過顧南溪旁邊時,不斷用眼神示意她在盛世面前端正態度,少吃虧時,顧南溪不識好人心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隨後極度不客氣地送了他三個字,“狗腿子!”
從牙縫裡憋出的聲音不小,盛世聽得很清楚,看了看面色土灰的黑曜,低頭睨了顧南溪一眼,笑着說:“既然對黑曜這麼有意見,爲什麼不求我幫你收拾他!?”
剛走到門口的黑曜一聽,背脊頓時滿臉黑線。
盛少,你爲了博得美人心,不用這麼坑手下吧!?好歹我爲你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你就是這麼見色忘義的嗎?
顧南溪被盛世的一句玩笑話嚇得不輕,機警地回絕道:“爲了收拾一個狗腿子,代價是把自己搭進去。你是覺得我有多傻,明明知道有陷阱,還不顧一切的往裡跳。”
“那你現在呢!?”盛世挑了挑眉,打趣着說道:“難道不是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盛
世的話,終於兜兜轉轉地回到正題。
顧南溪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愚蠢,明知道他刻意的爲難,最後還是抵不過慾望二字,卑躬屈膝前來求助。
盛世看着顧南溪,臉色如調色板上的油彩,一層層變化。
顧南溪皺着眉,生着悶氣的樣子,着實讓他覺得富有生機、活力。
盛世雙手環胸,表情高深莫測,語氣平靜地說道:“我可以讓你進“月光半島”如入無人之境。”
顧南溪噢了一聲後,擡頭看着面前高冷傲慢的盛世,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不妨盛總先說說有什麼要求。”
顧南溪又是那副整裝待發的樣子,盛世將她的戒備看在眼裡,但他卻刻意忽略她,只是轉過身,邁開步子往餐桌的方向走去,語氣平靜地說道:“如果我的要求,只是讓你陪我吃頓飯,會意外嗎?”
顧南溪一聽,頓時有些愣神。
在她的認知裡,睚眥必報的盛世,向來最喜歡捉人的軟肋,攻人的弱點。
如果他要刻意爲難你,必定會使盡卑劣手段,玩弄得對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可是,他今天卻說,他的要求,只是吃一頓飯。
意外嗎!?
廢話,誰能不意外!?
顧南溪甚至懷疑,他的腦門是不是被驢給踢了,才讓他今天變得這麼反常。
顧南溪被嚇得六神無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和我開玩笑?”
盛世早已邁着優雅的步子走到餐桌前,拉開厚重的椅子坐下,神情倨傲地看着她說道:“我從不開玩笑。一頓午飯,換一張“月光半島”的通行證。”
顧南溪皺了皺眉,機警地考量着其中的真實性。
盛世卻洞穿她的心思,脣角微微上挑,半眯着眼睛,邪魅地說道:“你有五秒的時間考慮。從現在開始計時……”
“五……”
“四……”
這就像是玩一場心理戰,短短的時間內,考察這人的定力與觀察力。
對與顧南溪來說,這場交易固然好,不用付出其他東西。
但是,誰又能保證,盛世不會另有打算。
見她依然在猶豫不決,盛世挑了挑眉,絲毫不留情面的繼續數道:“三……”
時間的逼迫,顧南溪感覺腦袋有些恍惚。
其實,她自己知道,哪怕現在盛世提出再惡劣的條件,爲了完成“月光半島”,她也會毫不猶疑地妥協。
所以,現在她猶豫什麼呢!?
“二……”
當盛世正準備收回盯着腕錶的視線,對面突然傳來顧南溪鏗鏘有力的答案,“我同意!”
“……”
盛世看着她高深莫測地笑了笑,隨即端着在餐桌旁,拿起旁邊趕緊鋒利的餐具,舉手投足間皆是優雅貴氣,乾脆利落地切開面前七成熟的神戶牛排,一邊低聲說道:“如果你再不過來,我就當你是棄權。”
他說話的聲音,低沉厚重,彷彿是平淡無奇的一句對話,停在顧南溪的耳中,卻是一種變相的威脅。
秉着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心態,顧南溪坐了下
來。
但是,現在問題來。
她一個右手連餐具都拿不好的人,吃西餐牛排,無疑不是困難至極。
右手的問題,她遮遮掩掩許多年。
她不喜歡被人揭開傷疤,其實內心更是牴觸,手殘的事實被盛世知道。
她低頭撫了撫,那隻備受波折,前幾日又受傷的右手。
算不算是因禍得福,現在她可以順理成章地拒絕這頓午餐。
想到這裡,顧南溪頓時笑了起來,“盛總,容我先聲明,不是我不給你面子,是我着實手腳不靈,吃牛排不太方便。”
言外之意,這頓午餐也許要泡湯了。
顧南溪亮着一雙眸子,等着他心煩意亂將自己打發。
然而,盛世卻只是停下手邊的刀叉,擡眼,眸光幽深地看着她,語氣低沉曖昧地說:“所以,你現在是祈求我幫你!?”
什……什麼!?
顧南溪當即感到腦子當機,這是什麼情況?
唉~這眼眸幽深、語氣曖昧的狀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南溪彷彿失心瘋一般,在那種曖昧流轉的眼波里,竟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輕微地“嗯”了一聲。
看着被自己蠱惑的顧南溪,盛世頓時邪魅地勾了勾脣角,手法嫺熟、動作酣暢痛快的將那塊牛排切割,逆着紋路規整切條。
手起刀落後,完整的牛排就在他精湛的刀工下,被切割得規整漂亮。
盛世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牛排,與顧南溪的叫喚,乾脆利落地說:“這是今早剛從日本空運來的神戶牛排,請的還是以前你最喜歡的那名廚師烹飪,嚐嚐味道如何!?”
顧南溪盯着面前的牛排,有些不明所以。
面前的盛世,有些讓她摸不着頭腦。
最開始,兩人針鋒相對、視死而歸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她對他恨之入骨,他對自己又何嘗不是咬牙切齒。
他的步步緊逼,自己的節節敗退,相交惡戰,遍體鱗傷。
她還能記得他氣急之下,扼住自己脖子,那種生命流逝崩潰的後怕,能將背脊翻起一層層的雞皮疙瘩。
經過長久的相互折磨,他的改變,更是讓人方寸大亂。
你能適應,一個殺伐狠絕的劊子手,突然某日抱着玫瑰對你喜笑宴宴?
誰能看透,歡笑的表面下,他到底懷揣着一顆怎樣的心?
受騙上當、血淋淋的教訓已經太多,顧南溪對這些已經有了條件性的反射。
在她看來,所有不正常的改變,都是狂風暴雨的前奏。
所以,她機警的打量着盛世,想從他的身上尋找一絲端倪。
對面的盛世,端着她的那份牛排,動作優雅的切着牛排。表情恬淡,並無風雨。
擡眼,眸光如深潭般幽深澄澈,緊緊地抓住顧南溪不安的心。
他端起紅酒杯,對着顧南溪示意,低聲說道:“一起喝一杯?慶祝我們終於能心平氣和,坐下來吃頓午餐。”
顧南溪頓時皺眉,呆呆地看着盛世舉起的酒杯,隨即拿起旁邊的杯子,輕輕地碰了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