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着車,她便很是安靜地靠在副駕駛座上。將自己微微還泛着白的臉,貼在冰涼的車玻璃上。一雙無神的眼睛,似乎是失去了焦距,迷茫地將窗外的一切事物收進自己的眼裡。
她在見了裴聖擎之後,非但沒有半分解脫和放鬆的痕跡,反而有了越發沉默和困頓的痕跡。
她不說,褚連梟也不問。
到了尤家,她低着頭,只低低地跟身邊的男人說了聲“謝謝”,便推開車門下了車,頭也不回地進了尤家。
那樣的背影,在褚連梟看來,多少帶了些壓抑和隱忍的氣息在裡頭。她落在身側的雙手,甚至還微微有着握拳的痕跡。
她的心裡,該是藏着足以讓她崩潰的情緒。
沉默半晌,褚連梟最終還是推開門跟了上去。
一路進了門,她轉身試圖將大門給用力甩上,卻被男人擠進來的身體給狠狠擋住。
“小尤!”
褚連梟擰着眉,低頭滿眼陰鬱地看着尤茗鳶,“你曾經答應過我,不管什麼,都不會獨自一個人承擔。還是說,你只是說說?”
尤茗鳶擡頭看着男人,雙眼裡的赤紅太過明顯,壓根藏不住。她的雙手,死死地抓住門板,身體還隱隱有些發抖,“他被人扔進海里去了!”
褚連梟皺眉,“什麼?”
她瞪大了一雙赤紅的雙眼,原本看似平靜的臉色,似乎有了龜裂的痕跡,“他被人扔進了海里!”
這一次,她幾乎是用力吼出來的。
“我說,裴聖擎,在我們離開的那一晚。他被人,扔進了海里,差點要了他的命!”若不是有人及時救了他,這個時候,那一張還可以在她的面前低吼咆哮的臉,該是早早地出現在冰冷的墓碑上了。
尤茗鳶死死抓住門板的手忽然鬆開,她的身體靠着門板滑了下去。她依舊在顫抖,嘴脣哆嗦着,伸手用力地抱住自己。她的臉色死白,她抱住頭。腦海裡反反覆覆地閃現過的,都是裴聖擎一張絕望的臉。
尤茗鳶,你就那
恨我,恨不得親眼看着我去死?
尤茗鳶,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是你。但原來,最希望我死的那個人,纔是你!
尤茗鳶,原來,你比我狠心。
尤茗鳶,你的心是鐵做的,永遠都捂不熱嗎?
她的眼淚掉下來,伴隨着她揪住自己頭髮發出痛苦的抽氣聲,“我給他吃了藥,他當時都還沒有清醒過來。他還病着.....”她再度抱住自己的頭,阻止讓自己想起那個恐怖可怕的場景。
在夜色裡,她終於有了落地的安全感。躲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坐着船順利離開。然而就在她乘坐的那條船的正對面,昏迷中的,甚至還一聲聲喊着“尤尤”的男人。卻被兩個男人,用尤茗鳶的名義,給結結實實地扔進了海里。
心裡像是蜘蛛絲一般,密密麻麻地纏繞着讓她無法擺脫的痛苦。她哭着,身體不停地顫抖着。攀着門,她甚至連試圖站起來的勇氣都沒有了。她想起了裴聖擎忽然決定對尤家痛下殺手的原因,想起了他一張再也不會相信一切的絕望的臉。
“他以爲我要殺了他,可是,”她哭着,擡起一雙紅彤彤絕望的,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流,“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離開他,我沒有想要殺了他,我沒有,不是我.....”
褚連梟站在門邊,忽而覺得一陣涼意撲面而來。他擡手扶着身邊觸手可及的冰涼牆壁,低頭,用一雙滿是晦澀的雙眼審視着尤茗鳶。他想起她在走出裴氏之後對自己的疏離,他想起她看自己時候絕望的眼。男人的聲音裡,摻雜了太過明顯的厚重的受傷。
“小尤,你以爲是我做的?”
他問的很輕,很平靜,像是平日裡任何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一般。但他扶住牆壁的手,卻在微微地收緊,指節泛白。
“你以爲,是我在帶走你之後,又在暗地裡不聲不響地找了人,想要殺了裴聖擎?”
尤茗鳶哭着搖頭,她試圖站起來,睜大了通紅的雙眼看着眼前明顯受傷的褚連梟,“不是的——”她被男人眼裡那一抹
失望和受傷給刺痛,急忙伸手死死地拉住他,“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我只是不知道,爲什麼事情到最後會變成現在的樣子。”
他低頭瞧着她,微微皺眉,卻沒有半分動搖,“小尤,若我是那樣的人。從一開始你出現在裴聖擎身邊,他就不可能活到現在了。”
她握住他的手又跟着緊了緊,“我自然明白,我只是不能接受,爲什麼事情會在那個晚上發生。我......”
褚連梟依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微微將手從尤茗鳶的掌心裡抽了出來。
“給我幾天時間,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他說着,只低頭深深地瞧上她一眼,便轉身大步離開。
“褚連梟,你怎麼就不信,我是相信你的!”
她一路追出去,卻見男人已經大步出了尤家的大門。她的身體,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一般,直直地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涼意,卻總是不能讓她更加清醒。
腦袋裡,反反覆覆,總是那個夜晚帶給自己的震撼。
她幾乎,差一點,就害死了他......
至此,尤茗鳶也終於明明白白地瞭解。尤家因何有了如今的處境,而當日裴聖擎對自己的侮辱和極度陌生冰涼的對待,也都有了最好的說法。
而如今,看這種情形。不但尤家陷入了困境,就連她,也都陷入了困境。
每一次,她都以爲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可以坦然而大方地站在裴聖擎的面前,跟他說“再見”,跟他劃清界限。但是每一次,都在自己覺得剛剛好的時候,上天像是開玩笑一般。總是搬過太多太多沉重的負擔,直直地擋在了她的面前。
而今,在褚連梟沒回來,更沒有查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前。
故意僱人想要殺害裴聖擎的罪名,便直直地落在了尤茗鳶的頭上。
那幾天,尤茗鳶一反常態的安靜了下來。她比誰都明白,此時此刻,沒有真相,沒有事實。她在裴聖擎的面前,甚至連發言的權利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