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靠着牀頭穩坐的老爺子忽然坐直了身體,一刻間的動容,全都被尤茗鳶決絕的一句話瞬間打破。老人寒了聲音,眯着眼睛,“你再說一次!”
吸了一口氣,尤茗鳶收緊雙拳,覺得有必要把事情說的更明白些。
“我不會嫁到褚家。”
她看向自己父親的雙眼,在那一灘激烈涌動的寒流之中,她似乎獲得了莫大的勇氣。
“我知道自己不是你如意的接班人。”她頓頓,雖然覺得真相殘忍,但總比逼迫來的更能接受,“若你只是需要一個乖順的接班的人,我可以給你。但這個孩子,不一定非要通過一段婚姻來得到!”
她並非此意。
話一出,甚至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小姐!”
就連平日裡總是護着自己的管家老穆,也都在這個時候變了臉,上前一步,趕緊出聲阻止。
老爺子沒有被這話惹的犯病。
但人在生病的時候,情緒總是暴躁。曾經尤茗鳶的逃婚,如今尤茗鳶再度拒婚,無疑是在老爺子的心口點了一把火。
“你!”
老爺子猛的從牀上坐起來,抄過手邊的瓷杯,朝着尤茗鳶便砸了過去。
衆人齊聲驚呼。
“小尤小心!”
她卻沒躲,直直地迎着那瓷杯。
額頭上傳來肌膚被尖銳劃開的疼痛,一股子血腥的味道,迅速在她的鼻翼間瀰漫開來。
尤老爺子也是一愣,目光片刻定格在她額頭上觸目的傷口上,凝固。
尤尚冥試圖衝過來,但卻在下一刻被老爺子的一聲厲喝震住。
“不準幫她!”
尤老爺子瞪着尤茗鳶,胸臆中似乎是積攢了無數的怒氣,緩緩而堅定地擡起手,指向門邊。
“現在,我給你兩個選擇。”他看着自己的女兒,聲音越發變冷。
“一,嫁給褚連梟,乖乖做他的妻子,你便還是尤家的人!”
“二,你可以不嫁,帶着你的堅持,離開尤家,一輩子都不要回來!”
那一刻,空氣裡有了可怕的寂靜。
她的傷口很疼,絲絲疼痛在被劃破的肌膚裡來來回回折騰她
的神經。
這傷口這麼小,該跟心沒有什麼關係的吧。
但是這一刻,尤茗鳶卻總是覺得,額頭上的那些疼痛,成了會竄動和涌動的激越分子,點點侵蝕進了她的內心。
真疼啊!
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傷口,看向牀上的老人。
這就是自己的父親。
他孕育她,讓她存活成長,卻從來不曾參與過她的一切。
他給她錢財,給她富貴,卻從來不肯給她點點溫暖。
骨血難斷。
但此刻,他卻看着她,極爲冷靜卻冰冷地告訴她。
“走出這扇門,你便不是尤家的人,我永遠都不會承認你!”
尤茗鳶忽然想起自己和母親的對話。
“媽,你爲什麼就是不肯走?”
母親總是會摸着她的頭,溫柔地迴應,“傻瓜,因爲你爸爸還在這裡呀!”
是呀。
她的爸爸,還在這裡呢。
可是,他不要她了。
鼻頭很酸,尤茗鳶趕在自己情緒失控之前站直身體。用自己僅有的可憐的驕傲看向對面的老人。
“我走!”
耳邊,同時響起幾個人的驚喊。
“爸——”
“老爺——”
尤老爺子凌厲的雙眼掃向幾人,雙眼赤紅,“讓她走,誰阻攔,便跟她一起走!”
她沒轉身,雙手拉開大門,擡腳垮了出去。
從此,就沒關係了嗎?
身後有破碎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響了起來。
她走到庭院,卻只聽到耳邊一聲轟隆。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間下起了大雨,像是體會了她此刻的心思一般。
“嘩嘩譁......“溼了一身。
她倒在地上,雨水沾着泥水,這是她自己從未見過的最爲狼狽的尤茗鳶。
真好,下雨了,那是不是連她哭了流淚了,都可以被肆無忌憚地徹底掩飾了?
她試圖站起來,各方侵襲而來的疼痛,卻讓她再度倒了下去。
“小尤!”
身後,尤尚冥踩着滿地泥水,一路狂奔追了過來。
“小尤!”男
人蹲下來,伸手將尤茗鳶抱了個滿懷。他試圖把她抱起來,卻遭受到尤茗鳶更爲激烈的反抗。她伸出手,用着狀似瘋狂的蠻力,瞬間將男人推開老遠。
“別碰我!”
她看都沒看那男人,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地試圖站起來。
幾米之外,男人跌在泥水裡,便再也沒有站起來。夾着雨聲,尤茗鳶卻清清楚楚地聽到男人幾乎發泄的哭聲,嘶啞且崩潰。
“對不起——”
他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跟自己索要的溫暖,他想起懸崖河畔他親口選了別人卻拋棄她。他想起她淚溼的雙眼,她揪住自己的衣服,哭着問他,“哥,你爲什麼要娶別人。那小尤怎麼辦,怎麼辦?”
心口,像是被刀子,一刀一刀捅的用力。
“是我害了你,是我對不起你。若不是我,你今天也不會這樣。小尤,對不起,對不起......”
她卻冷笑着,近乎狼狽地從雨裡爬起來。就算如今聽聞他哭,卻只點點觸摸着自己心口的疼痛,踩着泥水,一步步朝着外頭走。
這悔過,她不稀罕。
“不必高看自己,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麼關係!”
身後,男人近乎崩潰地拍打雨水,聲聲嘶啞。
她卻走得堅決,跟分裂一般。
大雨夜,出了尤家,她茫然地抱住自己縮在屋檐下,壓根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母親那兒,斷然是不能去的。時時刻刻,總是可以碰見父親。
如今,這自尊,只剩下這麼星星點了。
她聽見自己牙齒打架的聲音,哆嗦着,終於在溼透的口袋裡摸出手機,按了陌生的號碼,嘗試着打了出去。
“喂,我是尤茗鳶......“
裴聖擎自是不意外,來的,倒是挺快。
十五分鐘之後,駛過一路雨水,黑色低調的名貴車子在尤茗鳶的面前停了下來。
男人從車子上下來,視線穿透濃厚的雨簾,片刻不離鎖在尤茗鳶的身上,透着涼意,卻掠過灼燒般的熱。他在她的面前停下來,勾着冷的雙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決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