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後退開的步子一瞬間穩穩定住,面上有些無措,鼻頭卻有些酸澀。
這該是這麼多年來,她收到了來自自己父親最溫暖且直接的關心了。那眼淚,說話間就要落下來,卻被她硬生生bi回眼眶。還沒開口,老人卻沒等她,又兀自先說,“趕明兒讓下人做些你愛吃的,好好補補身子。”
她如鯁在喉。
半晌低下頭,用自己散落在額角的長髮遮掩住自己微微泛紅的眼,這才嘗試着開了口,“好,我會把自己養胖。”她甚至試着,像是正常人家讓父親的擔心的女兒一樣,繼續說着,“你放心,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老人放下杯子,甚至嘗試着衝着自己的女兒微微扯起嘴角。只是可惜,她看不到。
“那便好。”老爺子嘆息一聲,聲音依然有些沙啞,身體微微下沉滑向被單裡,“行了,回房去吧。今兒,太晚了!”
她輕聲應了一聲,看着自己的腳尖轉身。人走到門邊,終於鼓起勇氣看向牀上的老人,輕聲應承,“爸爸,這段時間我會聽你的話,不再亂跑。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家裡陪着你,好不好?”她問的小心翼翼,而這樣的時刻,尤茗鳶自己也知道,即使得到。機會,也不多了。
牀上的老爺子看她一眼,忽然轉過身體背對她,喉嚨裡像是被堵了棉花。
終究是不能避免的心疼。
這是他的女兒,是他和自己最心愛女人的至親骨血。那麼多來,他總用自己最嚴苛的方式,覺得自己給了這個孩子世界上最特別的愛。他讓她衣食無憂,他讓她不愁金錢俘虜下的一切。他總以爲,即使她怨恨。總有一天,她也會在自己的安排下,生活的很好。
但她不愛這些。
即使他掏空了心思,將一切送到她的眼前,她也不要。這麼多年來,他的女兒冷眼看着自己爲她做的一切。滿腹怨氣,卻只想要逃離他。
而今,在這少有的溫暖面前。一向冷硬的他,也終究是暖了心也悔了腸子。
也罷,若是有一種生活方式,是她即使受苦受難也甘之如飴的。那麼他這不合格的父親,也放手。
“好。”
父親終是開口,聲音沙啞。
她的眼淚掉下來,轉身飛快地關上了大門。
大門外,母親水青辭就站在門邊。同樣用微紅的眼眶看着她,目光動容。她走過來,輕輕拉住自己女兒的手,眼淚掉下來,“尤尤,媽媽說過的。爸爸他,是愛你的。”
很愛。
只是這樣的愛,能不能有機會表達的更徹底,她不知道。
她一個勁地點頭,雙手纏上自己母親的脖子,身體緊緊地擁了上去,“媽,媽你看,我和他,也可以好好相處,我們也可以好好相處的是嗎?”
母親回抱住她,笑了。
“當然,你們是父女,是這個世界上最至親的人呢。”
她緊了緊自己的手,也笑了。
是啊,至親的人呢。
用母親的話來說,尤家似乎很久沒有這麼熱鬧了。
尤茗鳶的歸來,讓老爺子的精神奇蹟般地好了很多。
天氣好的時候,出院之後一直呆在屋子裡的老爺子,也開始願意讓自己的女兒推着自己到花園裡去轉轉。那個季節,花園裡的花都開的正豔。遠遠地,便可以聞到各種花兒爭奇鬥豔的芳香。
父親卻忽然讓推着自己的尤茗鳶停了下來,不走了。他露出少有的笑容,擡手指向身邊不遠處,“你看。”
一大片的絢爛的花,在風裡帶來清涼的氣息。如同七月流火一般,在這樣的季節裡錦繡奪目。尤茗鳶微微眯着眼睛了看了一會兒,忽然脫口而出。“爸,是合歡花兒。”
自家園子裡的這些個東西她從來不在意,但是如今看到這花兒。一向對植物清淡的尤茗鳶,眉梢也不由得染上了歡喜。
尤老爺子點點頭,目光看過去,像是迷離了一般,陷入回憶裡。
“是啊,合歡——我認識你媽媽的時候,她也是
站在這兒。”
父親似乎陷入了自己某種執着的回憶裡,看到了自己內心深處從來無法割捨的牽絆。他像是又看到那個她,在如同七月流火一般盛開的合歡樹下。擡着頭,對着滿樹的錦繡合歡微微笑。有陽光散落在她的肩頭,穿越過時光,成了他心裡的最美。
“那個時候的她,真美。她轉頭對着我笑的樣子,我一輩子都忘不掉。”
身後,尤茗鳶順着自己父親的視線看過去。滿樹嫣紅,像極了一種笑臉。她便扯起嘴角微微地笑了,口氣裡,總是有調皮地取消自己父親的意思,“爸,您若是還想看媽媽笑。她就在後頭兒,我帶您去看便是了。”
父親的臉,卻是一瞬間失去光澤,陷入綿長的沉鬱裡,沒了聲音。
尤茗鳶沒有錯過父親臉上的神情。
片刻間,身後不遠處響起了自己母親柔軟的喊聲,“尤尤——”
她應了聲,推着父親往回走。走出好遠,她忍不住回頭望去。大片的火紅,似驕陽。但嵌入父親悵然若失的神色裡,卻成了尤茗鳶一輩子的無法忘懷。
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父親是重點保護對象,呆在大廳裡看時事政治翻閱報紙。母親支開了傭人,自己霸佔了廚房。說是,要給他們父女兩個好好補補身子。她陪着父親閒得無聊,便被父親趕去廚房給母親打下手。
母親正在包餃子,她便撩起袖子開始做奴婢。一時間忙來忙去,這樣難得甚至少有的歡樂時光,便無聲的地驅散了她心裡的陰霾。
廚房裡正忙的熱火朝天,一向大大咧咧粗嗓門的桃子,一路扯開嗓子衝了進來。臉上,眉宇之間,明顯散落着點點愉悅。
“老爺,小姐,夫人——少爺和少奶奶回來了!”
一大早的時候,藍霓溪忽然嘔吐的厲害。母親看上半天,在將視線從大哥尤尚冥的身上轉回來之後。很是淡定地吩咐大哥帶着藍霓溪去了醫院。用母親的話來說,這男女結了婚,這樣的反應,無外乎,只有一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