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集的雨點撞擊在窗上,艾米莉亞,艾米莉亞.布朗寧,應該說布朗寧醫生。在冗長的、對他人的心理輔導後,她需要時間來整理自己的心情。
這是她的專業精神,當病人在的時候,她會是最忠實的傾聽者,最讓人放鬆的安慰者。這裡,這間封閉、舒適的辦公室是病人在最安全的避風港。但當這裡只剩艾米莉亞一個人的時候,好吧,她有權利利用自己說擁有的資源,爲自己提供安慰。
“深呼吸。”心理醫生對着暗沉的反射出自己影像的落地窗,說,“艾米莉亞,深呼吸。”
“你在這裡很安全,艾米莉亞。”她對着被雨滴打亂的、自己的影像說,“只有你和我,你在這裡可以說任何事情,我是來幫你的。”
暗沉的窗外事物,被密集的雨線切割成無數碎片。被打亂的影像深呼吸,“我很害怕,他讓我陌生,我,我害怕他會傷害我!不,我……”
站在窗前的艾米莉伸出手,按上窗,讓自己的影像和自己的手掌重合,“沒關係,你可以告訴我。先不要着急下結論,先告訴我,爲什麼你會來這裡呢?”
如上。先不要下結論,這位年輕、美麗的醫生沒有瘋,她在。恩,模擬。模擬,如果她做爲一個病人,在看心理醫生的時候會是什麼場景。
差不多就是現在的景象,她畏懼的說出自己都不確認的恐懼,然後等待那個應該開解自己的醫生一點點深入自己的心……
這場模擬繼續着。
“他變得激動、易怒。開始自言自語一些‘不再安全’的話……而且,而且我看到了他。他的臉在,在腐……”暗沉玻璃種影像一點點敞開自己的內心。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詹姆士握着門把手。看着窗前站着的女醫生,“你助手說,我可以直接進來。”
落地窗上被雨點打碎的影像消失了,被拉起的窗簾遮擋。艾米莉亞臉上有了職業的微笑,“當然,警探,蘭斯警探對吧。”她走向這個安全避風港的中心,對警探示意,“坐在這裡吧。”
詹姆士關了門,隨手撥掉了肩膀上的水漬,從懷裡拿出一份文件,“抱歉我晚了。”他走向已經坐在看起來十分舒適的沙發上的醫生。遞出了文件,撇了撇嘴,“三小時的時間已經過去了。請你簽名,下次我會準時。”
艾米莉亞看着被遞到自己面前的文件,這是‘考勤表’,面前的警探被強制進行心理輔導,而現在被遞到她面前的就是這輔導的進度證明。
艾米莉亞等了一會兒,擡頭看向詹姆士。發現這位年輕的警探沒有在開玩笑,執着的把文件杵在自己面前。大拇指上還壓着已經拔出了蓋子的鋼筆。
艾米莉亞在心裡嘆了一聲,爲什麼警察都是這個鬼樣子!他們總是這麼輕視心理輔導,把那些創傷後造成的心理陰影當作兒戲。
“好。”艾米莉亞接過了文件,握住了詹姆士文件上筆,翻開了需要簽名的地方,下筆了。
詹姆士的視線已經轉走,隨意的在室內掃視。將軍之子的人生進過審訊室、拷打室、身體檢查室,都是有冷硬金屬感的地方。但像這種像某普通家庭客廳的心理輔導,呃,室,他還沒進過。
文件被遞迴。詹姆士接過,朝女醫生一點頭,轉身就走。好吧,這到和自己那個搭檔寇森說的一樣簡單。雖然詹姆士承諾了,他下次一定不會吃到,大家猜這是真是假?
詹姆士剛走到門邊的腳步停止,一隻手,翻看文件,皺着的眉盯着文件底下的簽名,‘布丁醫生’。
詹姆士想了想,拉開了門,看着門上貼着的名牌,‘艾米莉亞.布朗寧醫生’。關了門,轉頭走向那個依然坐在沙發上的女醫生,再次遞出文件,“這是什麼?”
“簽名。”艾米莉亞擡頭,微笑的看着詹姆士,“你想要一個簽名,我給你了一個。有什麼問題嗎?”
“恩。”詹姆士皺着眉,看着這個划着淡妝的女醫生,“有問題,你籤錯了。是布朗寧,不是布丁。”
“錯了?”艾米莉亞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接過了文件看向自己的簽名。似乎也很意外自己的筆誤,指着自己的簽名對皺着眉的詹姆士笑起來,“呵呵,我在想什麼?布丁,抱歉!呵呵。”
笑完,艾米莉亞合上文件,遞還給詹姆士,低頭開始翻弄自己手上的資料。
詹姆士愣了愣,遲疑的接過依然留着‘布丁醫生’簽名的文件,試探的問,“布朗寧醫生?”
“恩?”艾米莉亞側側頭,繼續閱讀自己的資料,好像沒有看詹姆士的意思。
“布朗寧醫生。”詹姆士沉下了臉,低沉的再次喊了一遍。
艾米莉亞似乎有些不耐煩的擡起頭,疑惑的看着詹姆士,一攤手,“什麼!你還有什麼事情嗎?警探?”
詹姆士又愣了愣,然後緊着眉心,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你不準備改過來麼?布朗寧?”
“改什麼?”艾米莉亞似乎真的在疑惑。
詹姆士盯着艾米莉亞,似乎在探尋這個女人在想什麼,深呼吸,攤開文件,指着錯誤的簽名,一板一眼的解釋,“你籤錯了,請改過來。”
“哦!”艾米莉亞眨眨眼,彷彿被提醒了。“你說這個啊。”她伸出的手剛擡到一半,一聳肩,就要碰到文件的手又收回。“恩——”她拉長了聲音,低迴了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揮揮手,“還是算了,多麻煩。反正也不會有人看。”
詹姆士有些訝異的看着這女醫生,無意識的眨眨眼。
就這麼沉靜了半分鐘,詹姆士直接把攤開的文件放在了艾米莉亞的手上。陰沉的說,“布朗寧醫生。請不要用這種事情開玩笑,這會進入我的檔案。”
艾米莉亞看着被強行放到自己面前的文件,從容放到一邊,“開玩笑?”她站起。走向自己的辦公桌,笑着搖搖頭,“警探,一個錯誤的簽名是你最不用擔心會給你的檔案留下污點東西了。”
詹姆士緊皺着眉,盯着這位女醫生,“你什麼意思。”
艾米莉亞指了指,牆上的掛鐘,“你遲到了三個小時,‘十分便利’的錯過了自己的治療時間。”艾米莉亞做了引號的動作。“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然後平靜的繼續說,“而且還當着我的面撒謊,說你下次一定會準時。”
詹姆士已經有預感。他會不喜歡這對話的走向。
艾米莉亞從抽屜中拿出一份資料,朝詹姆士晃了晃,“不像你。”她聳聳肩,“我會十分認真的處理自己事務。我看了你的資料。”她隨意的翻着詹姆士的資料,“纔來巴頓就已經是警探,又是將軍的獨子。事實上,我很欣賞你。”艾米莉亞抿着嘴脣。爲了增加說服力,還微微的點頭。
“但是。”當然會有但是,“我想。”艾米莉亞遺憾的搖搖頭,“你就要和自己的警探生涯說再見了,隨便讓自己盛名的父親失望。嗯,我猜。”艾米莉亞看着詹姆士,一副探尋的樣子。
自然是探尋,這位女醫生還不知道什麼是詹姆士在乎的東西。對的,心理醫生對詹姆士.蘭斯的心理分析,現在已經開始了。
詹姆士的表情明顯動了一下,他粗壯的手臂抱起,橫在胸前,盯着艾米莉亞。
“嗚。”艾米莉亞看着詹姆士挑起一邊眉,拉長的音符轉折着,一根細長的手指指向詹姆士的身體,轉了幾圈,“反射性的自我保護模式,想要把自己放在旁觀者的位置上。被我說到了重要的東西上,試圖以跳脫的方式理智分析我說的是否正確。”她臉上帶着輕笑,“你不相信我可以讓你丟掉工作,對嗎?”
詹姆士皺着眉放下手,不自在起來,因爲他不知道手該放在哪裡。
艾米莉亞微笑着搖搖頭,“你應該要相信我。”她側了側頭,似乎不耐煩於解釋,收掉了微笑,認真的重新看向詹姆士,“你是最差勁的類型,你有暴力傾向。”
她翻着辦公桌上資料,點了點某處,“這就是你被強制入院的原因。你已經以一個普通市民的身份,表現出了對他人生命安全的威脅,想想作爲一個持有武器的警察,你能造成什麼樣的破壞吧。”
艾米莉亞合上了資料,“所以作爲一個醫生,不管你承認與否。”她盯着詹姆士的雙眼,帶着自嘲,“你不是第一個進來的警察,所以我知道你們,警察。你覺得我們心理醫生都是一羣混飯的。”
艾米莉亞聳聳肩,“不用不好意思,對我來說,你也一樣。”艾米莉亞輕笑了一聲,“蘭斯。”
詹姆士的眼角抽了一下。
“我可不會在乎治療你。”艾米莉亞繼續說,“我想你也不會認爲自己有病。所以我的目標只是不讓你對他人造成傷害。”艾米莉亞停頓了一會兒,“如果你不配合我達到我要的目標,抱歉,我一定會讓你失去警察的身份。”
艾米莉亞低下頭,開始在一張紙上寫些什麼。
“你再寫什麼。”詹姆士陰着臉,不自覺的往前走,想要看清。
“你。”艾米莉亞毫不隱瞞的回答,“不負責任、撒謊,你有多麼不配合我的治療,你身爲巴頓市的安全維護者,考慮到你會造成的惡劣影響,我的鑑定是你已經不再適合擔當……”
“三個小時。”詹姆士已經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整了整衣服,面無表情的開口打斷了艾米莉亞,“開始吧。而且,再次爲我的遲到抱歉。”
艾米莉亞挑挑眉,隨手把亂寫一氣的草稿丟掉垃圾桶,“讓我開始吧,蘭斯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