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後的微光中,吸血鬼睜開雙眼。新的一天。
扎克沒有聽到總是第一個起來開始格蘭德一天的老漢克的聲音,德瑞克的房間裡也沒有一絲動靜。吸血鬼微微擡身,看了眼閉着眼平穩呼吸的露易絲,沒有去打擾的下了牀。絲貝拉來了。
灰暗的光線裡,扎克撥開了臥室的窗簾,視野受限,並不能看到東方海平線上冒頭的太陽,但是淡淡的赤金色已經開始從東邊照射而來,推擠着窗外的事物,拉扯出灰暗的影子,帖服着格蘭德之家前方的土石路上。
披着披肩的印安婦人站在一輛車旁,擡頭看向了二樓的窗戶,然後拉開車門,又坐了回去。
扎克整理着自己的衣領,帶着微笑走出了房門。
要見絲貝拉,還有點東西需要準備。比如,幻人丹尼房間裡的一隻空泡菜罐。
扎克站在愛麗絲的房間前,思考了一下,決定先不要吵醒夢中的女妖。手指敲了敲空罐,走下了樓梯。
阿爾法的身體陷在自己的牀和倉庫牆壁的夾縫中。也不知道本傑明昨夜做了什麼夢,只剩一條毛絨的腿搭在牀上。吸血鬼不怎麼溫柔的抓住本傑明的腳踝,把阿爾法整個拉出來,“絲貝拉來了。”
阿爾法眯着一隻眼,先迷茫了三秒,也不反抗被吸血鬼提着的腿,然後開始像個癡呆患者一樣的左後尋找自己的衣服。
當兩個異族終於坐在疾風車的後座時。東方的太陽已經完整的出現在海平面之上。絲貝拉冷淡的說了一句,“真慢。”
駕駛座上的男人,柯登。這個印安老男人發動了車,是要往西開。
扎克也不介意,笑着遞過了空罐。哦,已經不是空罐了,一截黑紅色混雜的帶狀線段在罐中豎起,來回擺動的觸角在瓶蓋內側頂動。車內的車頂、靠背、車門上,同樣的黑紅觸手探出。指向遞出的罐子。
萬德爾回來了。
在扎克從史蒂夫.行者那裡知道疾風夫婦會回來的消息時,就通知了還在外面遊蕩的萬德爾。然後她就迫不及待的返程。在疾風的家等待了。
“這不能怪我。”扎克撇一眼身旁頭髮如鳥巢一樣的本傑明,“他太慢了。”
絲貝拉接過了罐子,打開,從車頂懸下的觸手波不急待的探入。融合,萬德爾再次完整了。在不怎麼寬敞的車廂中,有些詭異的密集觸手歡愉的搖擺幾下,重新收回,迴歸於車廂中的陰影,消失了。
“所以,它起作用了。”絲貝拉在後視鏡中的臉彎起了嘴角,視線看向了因爲還有些低血糖而不怎麼靈光的阿爾法。
“起了。”阿爾法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扎克抿着嘴搖搖頭。臉上有着無奈的笑容。所以絲貝拉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讓阿爾法更強大。吸血鬼的手搭在了前作的靠背上,“你應該先告訴我們的,發現香料真正作用的過程並不怎麼……”好像也沒有多波折。厚着臉皮繼續,“讓人愉快。”
絲貝拉笑着搖搖頭,“說什麼?我有方法讓你‘弟弟’更強大,你會相信我麼。”
扎克挑挑眉,稍稍思考,“各種意義上。不會相信。”
絲貝拉晃晃手,她證明了自己的觀點沒有錯。
“但我必須要問。”扎克看了眼本傑明。“爲什麼。”
絲貝拉沉默了一會兒,“因爲你太弱了,託瑞多。”
扎克皺起了眉,絲貝拉沒有停止,繼續打擊扎克的自尊,“而且你還有太多敵人。”
本就懸賞最後託瑞多的隱秘聯盟不用說,最近我們也知道了魔宴的傢伙也在覬覦推瑞多的姓氏,恐怕絲貝拉早就利用遊魂知道了這些消息,只是選擇性的沒有告訴扎克而已。
有了魔宴,也就要要帶上和魔宴有協議的惡魔。不用把克勞莉這個墮天使扯進來,光關注我們的吸血鬼扎克本身。要知道,這些惡魔向魔宴報告下託瑞多的位置,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還有那先被隱秘聯盟在中部壓了幾個世紀的異族們。從中部獵人帶來的消息看,就能夠知道在隱秘聯盟撤離後,這些異族的反彈有多麼劇烈。吸血鬼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至少在中部是這樣。
以及由種族屬性被默認的敵人,獵人、獵魔人,還請,別往了基路伯、聖徒,那些在聖主信仰中另一面的傢伙們……
仔細想想,雖然扎克現在在巴頓好像過的還很自在,各種協議,各種交集宛如一朵四處逢源的交際花,相互算不上多友好,但至少不敵對。出了巴頓,似乎到處都是敵人。
扎克撇撇嘴,算是默認了。扎克露出了微笑,看向車窗外,還到不了明媚,但是白日的進程已經開始,氣溫已經開始堆積上升,光照已經開始喚醒這片大陸上的一切,“我很高興你們回來了。歡迎回家,疾風。”
絲貝拉的輕笑傳出,同樣看着窗外,車已經開到了格蘭德的墓園,沿着北園的邊界放慢的速度,“不用,我們還沒有那麼熟,格蘭德。”她指了一個方向,掌握着方向盤的柯登調轉着車頭,朝某處開去,“我很失望你們把我兒子丟在這種地方。”
瑞恩,當然是瑞恩!
這個被留在格蘭德縛地靈,終於等到父母來接他了。
絲貝拉走在前面,被柯登扶着,走向一塊用石頭圍住的平地。瑞恩畢竟不能算是真正埋在這裡,所以馬修貼心了給他做了個標識,免得以後要挖出來的時候忘記地方了。
此時的瑞恩飄在石頭上空,看着走來的四個人,他依然是康納的形象,四分衛夾克罩在身上。半透明的身體迎着東方的陽光,有種褪色的感覺。
當絲貝拉走近,伸出手的時候,這隻縛地靈一顫,縮回去了。
絲貝拉低着頭,扶了扶身邊的丈夫柯登,無法判斷是什麼情緒,“挖吧。”
扎克和稍微清醒了一些的本傑明相互看看,無法置身事外,拿過了絲貝拉早就準備好了的鐵鍬,一起動起來。
似乎是爲了緩解一下此時微怪異的氣氛,吸血鬼捲起了袖子,看着已經和柯登一起挖起來的本傑明,自己卻磨蹭着靠向了同樣在旁觀的絲貝拉,“你知道嗎?他一直想要擺脫縛地靈的束縛,去找你們呢。”
絲貝拉冷着臉,看了扎克一眼,沒有迴應。
扎克抿着嘴,沒了磨蹭下去的理由,剷起了土。
“你們爲什麼回來?!”瑞恩的身形並沒有顯現,但是他的聲音顯然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扎克看看三把鐵鍬指向的凹陷,抿抿嘴,擡頭看向緊皺着眉的柯登,然後又看看雙手縮在披風下的絲貝拉。他們似乎沒有要回答的意思。
“爲什麼要走!”第二個問題出現了。
或許這兩個問題的真正意義應該合併在一起,‘爲什麼一開始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停下!”
扎克已經停下了,眯着眼,看向東方的陽光,靠着鐵鍬,摸向自己的口袋,那裡有扎克的零食瓶。
“我說了停下!”瑞恩的聲音在清晨的墓地中喊叫,聽衆只有這幾個人。阿爾法皺皺眉,也停止了剷土。
“停下!停下!停下!”
柯登按着插在土裡的鏟子,還是繼續翻起碎土,低着的頭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有額頭下緊皺的眉心。
“扎克!本傑明!”瑞恩的叫聲繼續,“阻止他!讓他們走!我不要被挖出來!我不要跟他們走!”
扎克仰起的頭低會,手臂搭着鐵鍬的頂端重新旋緊了酒瓶的蓋子,看了眼似乎永遠也不打算的說話的疾風夫婦,“不是‘他們’,這是你父母……”
“什麼樣的父母,會丟下自己的兒子!”淡淡的透明光彩從凹陷的土層中滲透而出,柯登的往下的鍬懸停在上面,無法往下。
“什麼樣的父母,會不吭一聲的丟下一個盒子就離開!”
記得疾風夫婦留給格蘭德鐵盒吧,裡面有絲貝拉的日記,和她的巫術筆記,以及一封留給瑞恩的信。
“什麼樣的父母,會留下一句‘看我的日記你就會懂’?我不懂!我就是不懂!他們不是‘父母’!他們連赫爾曼都不如!”
扎克皺皺眉,似乎有些過了。
“赫爾曼還知道爲了自己兒子……”
“夠了瑞恩。”扎克手裡的鐵鍬,插入半透明的事物,深陷入土層。碎裂的光影在清晨的陽光中散開,沒回土地中。
這個世界上有一條被默認的守則,不要去比較那些沒有選擇的東西。比如父母、比如後代……這隻會讓人迷失。現在的瑞恩因爲幼稚的心智,犯了這個錯誤。
但能怪他嗎?他是個青少年的縛地靈而已,即使短暫,他卻有了兩個不同的人生,瑞恩.疾風和康納.赫爾曼。他確實有了可以比較的選項。
吸血鬼皺着眉,他想起了,某個夜晚,某個車道上,艾瑟拉快速的安排着,將一場人爲的意外變成完全意外。
當吸血鬼和阿爾法面無表情的照着艾瑟拉的安排處理着一切的時候。
“我的父親。”凱撒在安東尼的懷裡,看着火焰已經消失,冒着青煙的車廂中被吸血鬼拖出的焦黑事物,說第一句話,“他怎麼了?”
安東尼按過了凱撒的頭,“他沒有怎麼,不用管他。以後,我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