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丹犬頂開了扎克辦公室的門,圓滾的眼睛看看兩個坐在辦公桌前後、看向自己的人,意識到了什麼。轉身去了樓梯間,往二樓走,再次下來的時候,大丹犬已經消失,‘詹姆士·蘭斯’光着腳,隨便套了一件舊外套,走進了辦公室。
易形者金似乎很喜歡詹姆士的外表,不,這句話不對。他似乎只以這兩種的外表出現,在格蘭德生活了兩個多月,沒人見過他除了大丹犬和‘詹姆士’之外的形態。
扎克揚起嘴角,“金,你的本名叫什麼?”
本名?易形者擁有無數形態,也就有無數個名字,根本沒有本名的說法!
“g守宮。”(壁虎)
易形者就這回答了這個本應該沒有答案的問題。
扎克的眉毛微微揚起,看着面無表情的金,“這是個美麗的名字。”
狼人無法理解,金說所的名字,他連發音都不會,更不用說去理解它含義的‘美麗’了。本傑明皺皺眉,“專注,扎克,專注。”
扎克微微一笑,在工作臺邊搬來了椅子,讓金坐下,這纔開了口:“金,我們想要問你些事情。”
金看着兩人,沒回答。這位易形者差不多就是這個性情了,兩人並不在意。
“我們,格蘭德,在巴頓市生活了太久。如你所見,我們與外界並沒有聯繫,我們想知道,這十年,外面發生了什麼。”
“你們是想要知道帕帕午夜的真正目的嗎。”金用陳述的語氣說出了個問句。
“是的。”
金的雙眼看向某處,一動不動,這就是他思考的表情。
片刻後,他似乎組織好了語言。
“我所知道的並不多。”金的雙眼看向兩個方向,扎克和本傑明,這詭異的聚焦也只有易形者可以做到了。
“過去的幾十年中,我本在聯邦中部生活。然後,突然的,火葬出現了,人們(異族)開始往東西兩部分散。”
金看向扎克的眼睛中,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中部由吸血鬼的隱秘同盟控制,他們試圖阻止火葬的流行,失敗了。”
扎克並沒有什麼表情,繼續聽金敘述。
“西部由吸血鬼魔宴同盟控制,所以我選擇了往東。但是,許多事情都變了。火葬在整個聯邦流行了起來,一些高層的人,開始遺棄自己的領土。”
扎克和本傑明都皺起了眉,對火葬的排斥是一回事,但爲了人類屍體的處理方式,而捨棄自己領地,這就有些奇怪了。畢竟像帕帕午夜那樣喜歡擺弄屍體的異族並不多。吸血鬼也沒必要非要等人的葬禮完成,再去製造後代。讓逝者安息,不被生者召喚也不是什麼壞事。成爲食屍鬼也不是好事……
兩人之前的‘如果’感慨,似乎成了現實。
“爲什麼?”
金停頓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看着扎克,這是他在表達,‘你在問我?我?’
金略過了這個問題,繼續自己的敘述。
“異族被分成兩部分,想留下的和想離開的。雙方開始招募。”
扎克和本傑明對看一眼,招募的意思就是爭奪。就如同聯邦掩蓋在歷史陰影之下,最初的真相一樣。吸血鬼十三氏族,從原本的帝國中虜獲了足夠的人手,纔來到這片新的大陸,開拓殖民地。
“所以當‘巴頓是無主的樂園’,這個傳言出現的時候,我第一時間過來了。”金結束了自己的敘述。
想要離開聯邦的異族會去哪裡,並不在扎克的考慮範圍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帕帕午夜是來招募的,絲貝拉的血脈、託瑞多的末裔。
重重的腳步聲從旁邊的樓梯間傳來。
安東尼撞開了辦公室的側門,看到‘詹姆士’時候似乎有些吃驚。‘詹姆士’全身骨骼蠕動,變成一隻大丹犬,只留下落在地上的衣褲,晃動一下身體,看了一眼安東尼,擡起四肢出了辦公室。
安東尼陰着臉,他的肩膀彆扭的聳着,後梳的劉海散在額頭上,露出他尷尬的髮際線。半張臉上有着淤青,外套上有撕裂的刮痕,連同裡面的皮膚也帶着血跡。
巴頓市的市長站在辦公室中,大口的穿着粗氣,擡起手指着扎克,似乎想說什麼。但手臂在空中揮動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
“安!(安東尼的名)”伊恩也衝進了辦公室,剛想靠近安東尼就被他推開。
“別靠近我!”安東尼對着自己和年輕時一模一樣的哥哥,“你離我遠一點!”
扎克看着兩兄弟,一時有些迷茫,他該幫誰?
本傑明站起,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離開了辦公室。這是在‘格蘭德’以外的事,確實和狼人沒有什麼關係。
被安東尼推開的伊恩雙眼赤紅,握緊的雙拳中,自己的指甲已經刺破了他的手掌。在極度的憤怒之下,他都忽略了狼人的經過。
吸血鬼標誌性的尖牙開合,帶着尖銳的嘶吼:“你想要我離你遠一點?!你想讓我滾-蛋?!再一次?!你!”伊恩幾乎是在咆哮:“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你!”
“我是在救你!”安東尼同樣也咆哮起來!“你是我的哥哥!你想讓我怎麼樣?!讓你腐爛?!那是你想要的?!我就應該讓你在戰場上腐爛!也好過現在!看看你自己!你是什麼?!你就是個怪物!”
扎克從辦公室後站起,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十三年前的情景重演,只是安東尼不再年輕,地點不再是戰場。
“安東尼!”
扎克的聲音在安靜的辦公室中顯得異常突兀,因爲現在空氣中,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在對撞。
時間的力量不可忽視。時間代表了成長,成長意味着當歷史重現的時候,人不會讓事件走向相同的軌跡。
扎克不想再次失去伊恩,安東尼想要再次失去自己的哥哥嗎?看他已經被撕破揉皺的正裝,‘科齊爾’的標籤在起伏的胸膛間時隱時現,扎克不覺得安東尼想。
“我是怪物?”伊恩的聲音不再是咆哮,而是讓人心寒的冰冷。他指向自己,“你創造了這個怪物。”
安東尼的眼神已經軟化,一箇中年男人軟化眼神只會讓人悲哀。當他看到還和以前一樣年輕的哥哥時,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成長’,現在纔想起來,似乎晚了。
“現在,該你毀掉這個怪物了。”伊恩看着安東尼,擡起了手。
攤開的手掌中,一枚金色的勳章躺在手心。當兩人在地下室,對話還沒有這麼激烈,還處在‘你最近在幹什麼’的客氣階段時,這兩兄弟正在用紫心勳章說笑。
‘這是你的。’
‘不,這是給你的。’
現在,伊恩拿起這枚勳章,兩隻手捏着邊緣,舉在身前。
“伊恩!”扎克從辦公桌後走出,“你要幹什麼!”但是扎克已經晚了。
尖利的指甲直接穿透代表了所屬人榮譽的勳章,伊恩兩手從中間分開。金屬的割裂聲中,勳章四分五裂!
有一件事被忽略了。成長只在扎克和安東尼兩人身上,伊恩沉睡了十三年。生活在睡夢中的人,是不會成長的。
扎克的手指在觸碰到伊恩的瞬間收回,毫無預兆的火星從伊恩的皮膚上迸發而出!噼啪的嗞響中,火焰在一瞬間就席捲了伊恩全身!
如何定義一個人在某一地域的合法身份?讓我來告訴你:出生證明、死亡證明、殯葬記錄。
現在,讓我們劃去殯葬記錄。因爲當這些記錄不再屬於市政府的公共資料,化爲殯葬之家的私有記錄時,它的效力就被抹去了。老漢克和老格蘭德在記錄的備忘上寫下伊恩·安東尼的時候,並不能預想到十三年後的事情。
出生證明、死亡證明。這兩樣地點都不在巴頓市的東西,對伊恩·安東尼來說,都已經沒有意義。他在這些記錄中,已經是不存在的逝者,他無法以‘身’在巴頓市的聯邦合法公民的身份,讓身爲市長的安東尼的承認。
唯一讓這隻吸血鬼能夠安然在巴頓市的土地上行走的原因是,聯邦因爲伊恩·安東尼無法接受勳章,而轉授他弟弟——安·安東尼的紫心勳章。
只要勳章還在,‘兄弟’的定義就還在,伊恩和安東尼之間的聯繫就還在。這裡是安東尼的土地,他的哥哥有資格踏足。
但,當勳章不在。這就是聯繫被斬斷後,會發生的事:沒有資格踏足擁有印安血統的人所掌握的土地的吸血鬼,會在燃燒中化爲灰燼!
來自繼承帕帕午夜血統的印安巫師們,爲了保護自己的領土,在所有印安人的血統中種下的、針對可惡的入侵者的力量!
法律、定義,總是在變化,唯一不變的就是血統!
“安東尼!”扎克躲閃火焰而後退的身體撞歪了實木的辦公桌!他向安東尼大吼:“邀請他!”
安東尼的眼中有兩團豎立的火焰,他張着嘴,看着眼前的火焰。
“安東尼!”扎克衝向這位好友,按住他的肩膀,“你在等什麼!邀請他!”
火焰中,皮膚已經完全剝離化作飛灰,大片的肌肉也在不斷融化的伊恩動了動嘴脣,似乎說了什麼,被埋在火焰中的臉也似乎做出了某個表情,但是沒人能看清那是什麼。
“邀請他!”
背對着火焰的扎克對着安東尼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你可以留在巴頓。”
安東尼的視野被紅色佔據,說出了這句話。
扎克在轉過頭的時候,雙眼已經恢復成了淺綠,他抱住直接軟到的焦黑身體,將他的背影對着安東尼。一雙眼睛變的冰冷,瞳孔深處有紅色的細芒跳動。
“他需要休息。”扎克看向依然呆在原地的安東尼,說完這句話後,抱着血肉開始蠕動自愈的伊恩,離開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