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怕被他看見自己臉紅,趕緊就垂下頭去,嘴裡含着的一口可樂,也不知道怎麼向他解釋。其實黃棟樑完全是瞎說,這幾天,她方便得很。心裡只能暗暗禱告:主啊,但願我是多想了,但願他只是無意一說吧!
小杜飯先吃好,就坐在一旁玩手機,等五月吃完飯好一起回辦公室去,突然一擡頭,發現五月臉上表情有點奇怪,就問:“怎麼臉紅了?”
五月把在嘴裡加熱到36度左右的可樂嚥下,說:“咱們食堂裡的酸豆角太辣了,你不覺得嗎?”然後把可樂瓶拿過來貼在額頭上,給自己**辣的血液降溫。
晚上下班,金秀拉還惦記着上次沒吃成的牛肉烏冬面,特地跑來五月的辦公室門口等着她。兩個人才出公司大門,就被黃棟樑給攔住了。黃棟樑說:“小鐘,你過來,我有句話和你說。”
五月說:“不好意思,我和你沒話說。拜拜。”
黃棟樑說:“昨天和前天,下班時在大門口等你的男人是誰?你爲什麼和他說說笑笑?”
五月還沒答話,金秀拉先看不下去了:“什麼男人不男人的,說話真難聽,那是人家男朋友好不好?你眼瞎啊?”
黃棟樑顯得痛心至極:“小鐘,我心裡隱隱約約知道你眼光必然很高,但你要曉得,我家境也沒有差到哪裡去,我做廚師是因爲我這個人淡泊名利,也不追逐銅臭;這份工作,純粹是打發打發時間罷了!”
五月一臉不耐煩,扯着金秀拉要走,他趕緊竄上去攔住:“聽我說完呀,小鐘。你是不是擔心我爸媽反對?跟你說,雖然我家老頭子和老孃反對我們兩個談朋友,但是我是他們兒子,他們要指望我傳宗接代的,最多不出錢給我買房子,不給我帶孩子。他們其實還是很心疼我這個兒子的,所以還是要管我的,你放心。至於你的男朋友,你先告訴我,他是外地人還是上海人?說說看,他到底比我好在哪裡?他家條件比起我家又哪能?”
金秀拉接話:“比你好在哪裡?比你哪能?你先去照鏡子看看你自己的尊容,一臉月球表面,碼子還沒我大。我見過很多長得有點對不起觀衆的,但是像你這樣醜到人神共憤的,還真不多見。你身上那股猥瑣的神-韻更是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讓人一見難忘,我草!”
講着講着,粗口不由自主就爆出來;講着講着,手搭到五月肩膀上,把她往懷裡摟,跟黑幫大姐大保護門下小弟似的:“有言道:精神病人思路廣,弱智兒童歡樂多。五月,不用睬他,咱們快點回去燒牛肉烏冬面吃去!”
黃棟樑被金秀拉一頓羞辱,氣得面色發白,嘴脣直打哆嗦。他三校生出身,保安幹過,江湖上混過,現在麼,整天在食堂裡和一羣中老年大媽插科打諢的,嘴皮子功夫可謂強中之強,一流中的一流,眼下更是到了孤獨求敗的地步。他這樣一個高手,哪裡會把少數民族出身、母語爲朝鮮語、連普通話發音都不大標準的金秀拉看在眼裡?
當下鼻子裡嗤地一聲,伸手指着金秀拉說:“小金呀,你真不能站在小鐘旁邊。她小巧玲瓏,嬌俏動人,你呢?你臉大胸平,一張大臉撐在平胸上;碼子麼,又高又壯,加上一雙圓燈籠似的眼睛,唉,把你襯得來,活像她請來的保鏢似的;另外,我看你頭髮也不多,我都替你擔心,怕你將來脫髮脫成裘千尺……”
看金秀拉要說話,趕緊比了個stop的手勢,堵住她的嘴:“不用你來損我,我這人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長得挺崎嶇的,作爲黑豬,我是不會笑話你這烏鴉的,反正我不和你一般見識。”轉頭對五月說,“小鐘,你看看我,我爲了你,連這樣的侮辱都能忍受。我就想問問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和你男友公平競爭的機會?”
金秀拉伸手指着他:“朋友,你先給我等着!”然後轉臉問五月,“裘千尺是誰?”
得知裘千尺是神鵰俠侶裡的禿子老太婆後,把五月往身後一拉,居高臨下地看着黃棟樑:“姓黃的,我不跟你廢話,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要不要聽?”
黃棟樑吵架本事今天不過才發揮出二分之一,要不是在五月面前,他哪會善罷甘休,但怕再吵下去會有損自己的形象,讓五月更加厭惡自己。雖然窩着一肚子的氣,也只能忍氣吞聲道:“小金,注意你的素質啊,別以爲你有生野做靠山,也別以爲你是女孩子,我就不會翻臉啊。我警告你,嘴上積點德啊!”
金秀拉氣得頭上冒煙,嘴裡“唉系,唉系——”的發着恨聲,她一生氣,朝鮮話忍不住就蹦了出來。好不容易等黃棟樑說完,她才插上話,“哥們,你倒打一耙的本事不賴嘛!不過,你也聽我說完呀!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這樣一句話:樹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癡。哈哈哈,笑死人咧。”
五月噗嗤亂笑,一邊拍手:“啊,好好笑,啊,好好笑!”心裡對金秀拉是死心塌地的佩服,眼睛冒着小星星,崇拜地看着她,情意綿綿道,“姐姐,我以後就跟你混了。
兩個女孩子摟在一起,笑得前仰後合,一邊笑,一邊還得意洋洋地看着黃棟樑的臉,等着他口吐白沫,氣暈倒地。
“我不和你母夜叉一般見識!”誰知人家黃棟樑不僅會說,抗壓能力也強,選擇性地無視金秀拉,兩眼含情脈脈地看着嘲笑自己的五月,“小鐘,你知道我這個人的,我並不在意世俗的眼光。雖然你有了男朋友,但這些並不影響我喜歡你欣賞你——”
五月說:“你這樣給我造成很大困擾知道嗎?”
黃棟樑癡癡迷迷說:“我家三代以上都是上海土著,正宗本地人……”
五月說:“我讀的書少,你不要糊弄我。正宗上海本地人以前都是郊區務農,海邊打漁的,農民漁民們什麼時候成了貴族,變成你炫耀的資本了?”
黃棟樑說:“反正就是比外來新上海人強!”
兩個女孩子再也不睬他,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笑着走遠了,黃棟樑還在後面喊: “小鐘,我爲了你,會和家裡鬥爭到底——阿拉老頭子我會搞定,阿拉娘那個人太強勢,但是我不管!她強由她強,明月照大江——”
金秀拉回頭對他豎起一根中指。
=================================================================================
月喚下毒的罪名落實。她自己尚不知情,哼着小調爲老太太抄完一本經書,對自己的字跡頗感滿意,拿在手裡看了又看,犒勞自己一碟糕點,另加一碗銀耳紅棗羹。這還不夠,再喚了李大娘及靜好進來看她的字。
李大娘道:“你如今字識得也認得了,原是好事一樁。老太太卻要叫你管家,她的話真假難辨,二姨娘卻要爲此忌憚你,卻令人頭疼……”
月喚道:“就是,我就像我阿孃說的那樣,是聰明面孔笨肚腸嘛。”
李大娘笑道:“你笨也不笨,就是太容易相信人,看人沒有不好的,覺得世上都是好人,於世事上也不大通,跟個小孩子似的……這個家,你怎麼管法?”
月喚自己說自己笨可以,但別人一說,心裡卻又有點不太服氣,道:“我哪有你說的那樣像個小孩子,我心裡有數着哪。老太太上回說那些話,並不是真心想叫我管家,只是敲打香梨罷了。下次再提起這個事情,我只管推掉便是。”
李大娘大感欣慰,笑道:“你明白最好,這樣最好不過。忙死忙活,終究不如養個兒女出來體面又牢靠。我算算時候,姨娘差不多也該快了。”
月喚害羞:“呸呸呸。和你說不到一起去。快走快走。”
李大娘笑道:“嫁了人,有了夫婿,便要生兒育女,天經地義的事情,有什麼好害羞的?好不好的,只怕還要生一對孿生孩兒出來呢。”
月喚奇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什麼會生一對孿生小娃娃?你是算命先生不成?”
李大娘笑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同你說呀,溫家代代出雙生子,咱們家小姐和老爺是雙生兄妹,這你是曉得的;京裡的二爺家前年也養了一對雙生哥兒出來。一胎生兩個,省事是省事了,只也太兇險了些。咱們家已過世的夫人……”
把手攏在嘴上,湊過來,神秘兮兮道:“說是因病過世,實則是難產走掉的……一個養下來沒過一會兒就沒了,是個哥兒……肚子裡的那個還沒出世,就……胎死腹中啦。夫人過世,老爺把自己關起來,哭了足足有大半年。你和五爺恩愛,老爺當初和夫人又何嘗不是?唉,那以後,就不愛沾家啦,跟個雲遊四方的野和尚似的,心傷透啦。你說可憐不可憐?”
月喚也是傷感,半響方問:“那麼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