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看見澤居晉下了出租車。他的身後,還跟着他的女友,從前那個在赤羽曾見過一次的妖嬈美女。不過,她今天戴着一頂小氈帽,一把濃密的頭髮編成一根麻花辮壓在帽下,看不出是否還是爆炸頭。
小蘋果的媽媽催她:“找零好了嗎?”轉臉又去訓斥女兒,“現在你開心了吧?明天還愛不愛我?跟你說了不信,這個能要是能值三塊錢就不錯了!”
五月木訥訥的把硬幣遞給小蘋果的媽媽,人家馬上受了騙似的驚叫:“怎麼只有一塊五?不夠。”
五月低頭再去找五角硬幣,小蘋果拉了拉她的手:“姐姐,你剛纔是怎麼變身的?再教教我好嗎?”
澤居晉和女友經過二人身旁時,金秀拉忙拉着五月向他說晚上好,又狗腿子似的哈腰問道:“澤居桑沒有回日本啊?”
他微微一笑:“明早回。”向二人點了點頭。他女友也對二人甜甜一笑,說了一聲晚上好。
金秀拉悄悄嘀咕:“嘿,兩個人,一個帥到日月無光,一個美到無法呼吸,看着真養眼。”
的確。他今天是一件薄薄的套頭毛衣,裡面一件天青色襯衫,下面是牛仔褲和繫帶靴,一身打扮低調,但卻給人以溫暖而且彬彬有禮的感覺。其實他這一身打扮和五月大同小異,但和五月以三五十元網購來的各種所謂的仿單原單尾單貨不同,他身上幾件衣服的質地一望便知價錢絕對不會便宜。
而他女友身穿長裙,肩上披着一條流蘇披肩,身上斜挎着個miu miu華麗翻蓋小包。除了小氈帽,一身搭配從上到下都是淡奶油色,披肩、小包、衣服鞋子以及皮膚融爲一體,看着各種美麗,各種舒服就是。
澤居晉正要走開,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突然頓足,向五月和旁邊開始等着找零現在也呆看自己女友的一對母女看看,問:“兼職?”
五月把好不容易翻出來的五角硬幣找給小蘋果的媽媽,指指旁邊的金秀拉:“是她,不是我。”被金秀拉坑了一次,這次她決定先發制人,主動反擊。
金秀拉纔不怕呢,兩手插在褲兜裡,往五月脖子上掛着的那個小帆布包得意一瞥:姐們,咱倆誰更像黃牛販子,這還用說嗎?
小蘋果繼續纏五月:“姐姐,你教我剛纔變身的咒語好不好?你不教我,我就叫我媽媽退貨啦!”
她媽媽附和:“對,貴得來要死。”
澤居晉無語望天,捋了下頭髮,揉了下鼻樑,張張口,想要說什麼,卻又忍住了,默默看她一眼,轉過身去,和女友二人往公園大門走去。她女友輕聲問:“公司裡的女孩子?”
澤居晉點頭。女友繼續問:“她們怎麼呆在門口,入場券不是人人都有?”
“……大概被她賣掉了吧。”
然後五月就看見他女友笑得發抖的肩膀。
金秀拉用胳膊肘頂頂五月:“有沒有發現,這姐們身材凹凸有致,已經突破想象,好到科幻了?你老闆哪找到的這等尤物?我不是男人,都有點愛上她了,我感覺我能爲她變彎。”
五月嗯了一聲,沒說什麼,伸手把頭上鹿角頭箍扯下來,塞到包裡。
過一會,金秀拉又替澤居晉發起愁來,自言自語說:“裡面座位不是很寬敞,你老闆的兩條大長腿都無處安放,怎麼辦?”
兩秒鐘後,“biu”地一聲銳響,一朵流星拖着尾巴衝上夜空,流星在空中爆裂,綻放成花朵,交織成一片令人目眩神迷的光網,萬千光華迸射,照亮漆黑的夜空。世紀公園門內外等候已經的人們齊聲“嗷——”地歡呼起來。
金秀拉詩興大發,先來了個深情無比的開場白:“啊——”思考幾秒鐘,開始吟道,“這一朵煙花,真他媽的亮,真他孃的圓,真他奶奶的贊!”
聽五月不聲不響,沒有任何迴應,轉臉一看,見她竟然淚流滿面,懷裡緊緊抱着她小帆布包,頓時嚇了一跳,忙問:“親愛的,好兄弟,咋啦?”
五月哭得太傷心,幾乎說不出話,擦了兩把眼淚之後,才抽噎着說:“太美,太令人感動。”
煙花是美,可是,卻美不過走在他身邊的伊人。
他媽的,這一天真是樂極生悲。
長假第二天,十月二號,沒什麼情緒外出,拒絕了金秀拉的一切邀請,把自己關在家裡,沒頭沒緒地看了一整天書,日語看膩了看會計,會計看夠了看日語,直看得頭暈眼花。
長假第三天,十月三號。勉強和錢沐去外面吃了一頓飯,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院裡被他捏住了小手,親了一下嘴巴,襲了一把胸。
開始時,兩個人好好地坐着看電影,但他的手總是不老實,不時地就要捏捏這裡,摸摸那裡。五月總不能專心,轉頭去看他時,他就趕緊坐好,一臉嚴肅樣,不說話,也不動,畢恭筆挺。五月不好意思認真抱怨他,畢竟,談了這麼久,即便人家有那麼一點毛手毛腳,她作爲女朋友也無可抱怨。畢竟,她不是修女,他也不是和尚。他要是對她一直無動於衷,她反而要懷疑他不正常。
後來銀幕上演到男女主角久別重逢,擁抱在一起互訴衷腸時,五月感動得不能自已,眼淚水淌了兩行出來,正看得入迷,完全沒防備,竟然就被他摸了一把胸,她心裡就有一陣被人家冒犯的羞惱。想嗔怪他一句,看他一臉的慌張和不安,都不敢對上她的眼神,忽然就想起他都二十六歲卻還沒有談過女朋友的事情來,同情心一陣氾濫,心想,唉,算了,活了二十六年,還沒有摸過女孩子的胸,怪可憐的小夥子。
看完電影,兩個人去肯德基裡小坐,喝了杯飲料。錢沐還是躲躲閃閃的不太好意思看她的臉,倒是她先開口和他說話:“……你們家,現在還好吧。”
錢沐忙說:“我這幾天正在做我爸媽的思想工作,爭取讓他們同意我們交往和結婚。退一萬步說,即便他們不同意,大不了我們結婚後租幾年房子住。”
看五月一臉的憧憬和期待,心裡頗爲得意,又說:“我戶口掛在外婆家一個待拆遷的老房子裡,說不定將來還能分到一點動遷費……等存夠首付的錢,然後買套小房子。我們都有公積金,你們津九還有補充公積金、住房補貼,買房時另有一次性補助金。我們再節省一點,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云云。
他是給她介紹工作的獵頭,對她公司的福利一清二楚,倒是她自己,對津九的各種福利雲裡霧裡,到今天都不知道還有一次性買房補助金這回事。不管怎樣,她對於他將來的規劃很滿意,伸手握住他的手,說:“好,就這樣。”
錢沐喝一口飲料,隨口問道:“我聽說你們山東那邊彩禮很重,另外還有……”言下之意就是問她在鄉下的父母家人會不會拉她的後腿,成爲他們組建小家庭的負擔了。
她多少有點心虛,避開他的目光,避重就輕說:“我離家來上海好幾年了,平時幾乎不回去,家裡的行情都不太清楚了……”
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清楚他們之間的問題不是彩禮。她現在加上獎金和補貼,七七八八的加在一起,平均每月能拿到九千出頭,除去每月固定給家裡的錢,省吃儉用一點,彩禮那十幾二十萬,兩三年也還是能存到的。
怕的是婚後他們還要出幺蛾子,給誰帶孩子不給誰帶孩子那都不是事。按她爸爸的爲人和作風,叫她和錢沐給家潤還房貸娶老婆養孩子都能說出口。錢沐雖是上海人,卻也是靠工資吃飯的公司小職員,大家都是一樣的不容易。娶個老婆還要養老婆一家子,除非他瘋了。瘋子也不一定樂意。
然後她就明顯地覺察出錢沐臉上微妙的表情變化,她對於自己的回答也不太滿意,可卻也沒有辦法。家人再貪婪,再怎麼樣,她還是放不下他們。不爲別的,只因爲他們是她的父母和親人。她骨子裡是極重感情的一個人,她愛家裡的每一個人,愛七月,愛家潤,愛媽媽。愛意有濃有淡,有恨鐵不成鋼,有時甚至恨他們恨到不行。但她還是愛他們。畢竟,血濃於水,沒有他們,也就沒有她。
晚上,錢沐發來晚安的短信,她猶豫很久,沒有回他。第二天早上,他發來一個問號,她又無視了。錢沐終於忍不住打來電話小心詢問:“好好的,怎麼了?是不是我昨天說錯話了?”
她連忙否認:“長假快要結束了,我書都沒看多少,剩下的幾天我要收心在家看書,月中還要考試呢。”
錢沐不在她面前,人就輕鬆活絡很多,馬上就發了一條短信過來:“考試加油。另外,如果有事,我希望你能坦誠相告,我們一起解決,不要一個人瞎琢磨,動不動就這樣冷淡我。”
她回了一個好,之後錢沐也就沒再來打擾她了,日子就這樣安安靜靜過到長假第五天。十月五號一大早,接到彩子的電話一個,是要她去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