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樓大笑,餘人紛紛罵老鴇。老鴇臉紅了又白, 白了又紅, 忙不迭地跑回去, 把自己房裡的竹葉青給送了過來。開封之前, 鳳台笑問:“這個總不是贗品罷?”
晚晚姑娘仔細瞧了一瞧,笑道:“這個是真品。”老鴇氣得,恨不能脫了鞋子抽她,想着自己珍藏了幾年的酒,自己都沒能喝到一口, 心疼得幾乎當場死去。
鳳樓看着老鴇的臉色,再看看晚晚姑娘,不禁樂了又樂。晚晚姑娘拉過他的手, 笑道:“咱們喝咱們的, 不要理她,叫她心疼去。”
鳳樓覺得她一派天真, 甚爲可愛,毫無心機城府的模樣兒,與從前某個坐在豆角架下捧着碗吃櫻桃的女孩兒尤爲相像, 因此對她很是喜愛, 與她你一杯我一杯的,喝了不少竹葉青下去。
第二回, 他與友人去酒樓飲酒,把晚晚姑娘請來作伴。晚晚姑娘過來,坐在他身畔, 自言自語道:“正好餓了。”抓了個豬腳爪,很認真很仔細地啃,啃得嘴上都是油,連她身後跟着的侍女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提醒她收斂着些,陪客要緊。她舔了記自己的手指頭,爲自己辯解道,“不吃飽,哪有力氣陪客?”
鳳樓的友人都鬨笑起來,同行的姑娘們都看她不上,紛紛撇嘴斜眼,侍女更是爲她發愁。唯獨鳳樓覺得眼前這沒心沒肺的女孩兒很是有趣,和從前那個只知道吃喝玩笑、從不吵鬧尋事的女孩兒一般無二,因此並不生她的氣,反而把豬腳爪的盤子往她面前拉了拉,笑道:“不必理會那些人,你只管吃你的。”
第三回,鳳樓單獨去了晚晚姑娘那裡,與她猜拳說笑,喝了好些老酒,醉意他是三分她是七分。當然,晚晚姑娘酒醉後吃吃發笑的小模樣兒與從前那個總是從他手裡討酒喝的女孩兒也很相像。他不免意亂情迷起來,晚晚姑娘更是。
猜拳輸多贏少、身上的衣衫已脫得所剩無幾、幾乎溜溜光的晚晚姑娘叫侍女退下去,吹了燈籠,室內僅留得一盞如豆的燭火,其後親手爲鳳樓解了衣衫,褪了自己僅餘的衣衫,其後,軟軟地貼到他身上,偎到他懷中。
晚晚姑娘身上的香氣濃了些,這裡就有些不大一樣了,但他還是把手放在了晚晚姑娘的纖腰上。
晚晚姑娘的纖纖玉手擡手,捻了捻他的耳垂,往他耳朵上吹了口氣,手從他的脖頸上慢慢滑落,在他的胸膛上畫着圓,繞着圈兒,再一點點向下,長長的指甲拂過他精壯腹肌,最後停留在他臍下三寸之處。晚晚姑娘像一條蛇一樣纏在他身上,媚聲說道:“五爺,想了你好久……今夜,讓我來服侍你……管包你滿意……”
到這裡,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家的那個女孩兒,是不會用這樣的神態說出這樣的話的,在這個事情上,她不會放得這樣開,更不可能這般熟稔地挑逗他。至此,他終於明白,那個女孩兒,可能會有人長得像,可能會有人說話像,但也僅止於相像,旁的人,都不是她,她也是任誰都學不來的。
看着面前頂着與他家月喚似像非像的一張臉,說着忽而像忽而不像的話語,突然之間,鳳樓有些意興闌珊起來,推開晚晚姑娘,自己慢慢穿上衣衫,轉身離去。晚晚姑娘顧不上穿衣,瞧着他留下的銀票,心內又是擔憂,又有驚喜;一頭追到門外,一頭掛念留在屋內的銀票:“五爺,你怎麼走了?銀票都是給我的麼?”
半夜裡,他回到府中,這回沒去書房,而是徑直回了居處,他已有許多日沒有回來的地方。草草洗漱過後,躡手躡腳爬上了牀,將牀上早已熟睡的那個女孩兒攬到懷中。過一時,伸手去剝她身上衣裳。她睡得迷迷糊糊的,察覺是他,想也不想,擡手就給了他一個胳膊肘,胳膊搗在他胸膛上,砰的一聲悶響。黑暗中,他痛得倒吸一口涼氣,繼而呲牙一樂。這就對了,這纔對嘛。
次日,就是鳳樓啓程返家的日子。因家中人口多,他和月喚都買了許多京城的土物特產,另有鳳台要他捎帶回去孝敬老太太的禮物,總共裝了兩大車子,另有一輛留給月喚乘坐。大車統共三輛,除去車伕,隨從只有三人,雖來時一路平安無事,鳳台卻放心不下,擔心車多人少,怕他路上有個閃失,便從家中挑選了兩名虎背熊腰的家丁護送他南下。
這一日,鳳樓與月喚早早起身,鳳台兩口子帶着哥兒姐兒以及一羣姨娘跟在後面相送。東哥兒倒還好,銀喜只哭得跟淚人兒似的,叫旁人好不驚詫。月喚看着她,既覺她的樣子可笑,又覺得有些心酸,只是,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又如何能去管別人的閒事?
鳳台捨不得鳳樓離去,縱馬跟在車隊後面,一徑送到了城門外。鳳樓請他回去,他萬般不捨,紅了眼圈,執了鳳樓的手,有一堆的話想說,卻因爲嗓子發哽,只說出一句:“你路上小心,明年若是得了空,再來京城看二哥。”
鳳樓卻只道:“二哥,你這幾年宦海里打滾,仕途太過順利,使得你的性子越發的浮躁了。按說,你的官升得已算是快的了,卻還是這山望着那山高,總嫌頭上的烏紗帽小,沒個知足的時候。你要切記,宦海深沉,萬事須得小心謹密才行,切莫使老太太與父親擔心。”
鳳台雖然不太愛聽這話,卻也知道他是爲自己好,他話向來不多,能一口氣說出這一堆來,已經是難爲他了,遂笑道:“我省得,你放心!”
兄弟二人灑淚而別,鳳台怔怔目送鳳樓率一隊車馬漸漸遠去了。
不一日,車隊行至安徽地界內一處名爲梁山集的集鎮上時,忽遇瓢潑大雨,一行人慌忙在集鎮上就近找了一家叫做客再來的客棧打尖。本以爲過個不多久便能雨過天晴,誰料這雨卻越下越大,竟連着下了三天三夜。到第四日上,雨腳漸小,卻仍舊沒有停下來的跡象。不大的客棧裡,擠滿了被雨阻住的來往客人。早幾日來的客人還有客房可住,晚來的,便是連柴房都住不上了,只能隨便哪裡擠一擠,只求有口熱乎飯吃,不被趕走就成。
有年長夥計嘆氣道:“田地裡的麥苗都被水淹過了頂,照這個下法,不出兩天,全都要淹死,一株也活不成。唉,今年老天爺又不給飯吃。”
有人接口道:“別說麥苗了,人都死了好幾十口了!”
餘人七嘴八舌地插話道:“可不是,淮河又決了口,十幾個莊子被洪水淹沒,跑不動的老弱婦孺,都被大水給衝跑了。家家都是房倒屋塌,傢什不是泡壞就是衝跑,真真正正是家徒四壁,叫人怎麼活?只好去逃荒要飯。住淮河邊上的老百姓,苦哇!”
鳳樓等一行人正坐在旁邊用飯,愈聽愈是心驚。靜好嘆息道:“可憐見的。既然住淮河邊上這麼苦,爲何不能搬到別處去?”
月喚道:“自然是因爲故土難離,人家不是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草窩麼?就好比京城那般好,街道那樣寬,地方那樣大,可是我還是喜歡我們道路窄細、一下雨便泥濘不堪的嘉興城。那地方再不好,我也不願離開。”
鳳樓聽得笑了,放下茶杯,說道:“我將來回桐城,你自個兒留在嘉興城?笑話!今後,這樣的傻話不許再說。夫唱婦隨,三從四德,懂不懂?回去把女戒多看幾遍。”
她聞言愣了一愣,並不答話,只是慢慢低下頭去,自顧自的夾菜吃飯,始終不看他的眼睛。
飯罷,衆人各自回房歇息,雞鳴留下與一羣過客閒聊,回房後,與鳳樓憂心忡忡道:“這裡距淮河不過一二百里,並不算很遠,若是決口來不及堵,大水會不會淹到這客棧來?”
鳳樓起身,打開窗子往外看,外頭雨下如注。鳳樓默默看了一會兒,回頭吩咐道:“待雨一停便動身。”
到了第五日上,雨好不容易止住,待官道上的積水退去少許,鳳樓不敢再等,率人急急上了路。但因道路泥濘,馬蹄車輪容易打滑,車行半日,才走了三四十里路。
天近黃昏時,一行人仍然身處荒郊野地,極目遠眺,只見遠處有光禿禿的小山峰幾座,近處有幾間淹在水中的破爛茅草屋,四面八方的田地皆成了明晃晃的汪洋大海,溝渠裡的水多得幾乎要漫到大道上來,不時便有魚兒“啪”地跳出水面,再重新落入水中。
水生與鳳樓道:“來時我問過夥計了,說大約□□十里以外就有個集鎮,叫做大風寨。咱們才走了一小半的路,若是退回去,卻又不合算了,白耽誤這半天工夫。不過,好在燈籠火石盡有,咱們就挑着燈籠走夜路吧。”
雞鳴抱着臂膀,罵道:“他孃的,這地方的名字聽着邪門,才過了梁山集,又到大風寨。”
鳳樓命雞鳴把乾糧拿出來與衆人分了:“咱們連夜趕路,只是須得小心些,看這天,說不定還有雨。”
衆人不敢耽擱,一邊啃着乾糧,一邊繼續趕路。行走多時,看那小山峰,已經近在眼前了。鳳樓擡頭望天,與衆人道:“若是夜裡再有雨,咱們就棄了車馬,爬到山頂上去躲着。”
月喚正在馬車內吃點心,聞言大爲擔心,忙把手中點心往嘴裡一塞,手拍一拍,探頭出來問:“我買的東西若是被大水衝跑了怎麼辦?你不能想個辦法麼?或者,把我的東西拿來,我抱在懷裡。”
算起來,她已有許多時候沒怎麼搭理他了,這時聽聞他要棄丟東西,心裡一急,便再也顧不得許多了。
“辦法?”鳳樓失笑,望着她道,“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財迷了?你的小
作者有話要說: 命和錢財,孰重孰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