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七點起飛, 八點抵達浦東機場, 林蘭妃載着星期五和花小姐來接機,順便拿走託她代購的東西。路上,問她這幾天日本旅遊感想, 她認真想了一想,然後笑說:“很乾淨,很漂亮,這幾天感覺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美夢。”
旅遊回來後,每天上班下班, 遛狗看書, 一切歸於平靜, 生活毫無波瀾,內心也是。幾個月裡面, 最大的事情也就星期五做了個絕育手術,手術後的那幾天,傷口過於痛疼, 日夜哀叫不絕,連續幾天不能動彈, 去醫院等地方, 她都是抱上抱下, 連飯都是一口口喂下去的。
而會計初級資格證書早在十一月份就考出來了, 時間一下子多出很多來。忙碌了這麼久,突然閒下來,頭幾天很是茫然和失落。在看了一本《杜拉拉昇職記》的小說後, 就自己如何成長爲職場精英的途徑思考了一下。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杜拉拉所有的事蹟,在她這樣有着害羞內斂性格、不擅交際的人身上,在重規矩的日企裡面永遠都不會發生。日企講究年功序列,所有人都要老老實實熬資歷,大家都必須低調做人,愛蹦躂的出頭鳥會招致所有人的反感。
她沒出息沒野心,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吃過那麼多苦,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比起金錢和出人頭地,她想要的是歸屬感,安心感。所以天底下,還是津九最適合她。職場精英啦,平地青雲啦什麼的,還是算了。
某一天,在一個日語論壇上發現一個翻譯日本綜藝節目的學習小組,出於興趣,報名參加了。因爲她日語水平不錯,翻譯出來的東西沒有生硬翻譯腔,而且認真守時,版主很喜歡找她幫忙,資源一到手,第一個就想到她,那一段時間,綜藝節目簡直看到吐。
金秀拉現在和她處於半同居狀態,每天下班後跑來她家,給她搭手做飯,一起吃飯,一起洗碗,然後一起看綜藝節目,太晚了的時候,連三樓都懶得下,就和她擠在一起睡。
有一天看到兩個霓虹國的娘炮男藝人膩歪在一起又是親又是抱的畫面時,金秀拉突然和她說:“再過個幾年,要是還嫁不出去,我們倆乾脆搞基算了。”
五月說:“我明年之內就要嫁人的,對不起您哪,找別人搞去吧。”
金秀拉說:“你天天宅在家裡,能嫁給誰?錢沐嗎?”
她自從日本回來後,和錢沐也出去吃過一次飯的。因爲他以前幫過忙,她去日本他也知道,回來時給他帶了點小禮物。禮物送去給他時,自然而然地在一起吃了頓飯。
飯吃到一半,有人打電話來給他,大概是問他和誰在一起,錢沐轉過身去,手捂着話筒,含糊說:“和同學在一起……不用等我了,會盡快回去的。”
不用猜也知道了,打電話來的,不是他爸就是他媽。
以前和他談戀愛時,他也經常這樣。他爸媽害怕愛兒被人帶壞,尤其害怕會被外地來的鄉下女孩子們拐走,所以喜歡查崗。一旦晚歸,電話一會兒一個打來給他。
一看見家裡的號碼,錢沐就如臨大敵般,很緊張地告訴他們說自己現在正和某某同學或是和某某同事在一起。
以前她覺得這不過是無關要緊的小事一樁罷了,他有他的苦衷和難處,爲了避免不必要的爭吵和家庭矛盾,所以只好撒謊。但現在再看,這種早已成年卻還要和父母撒謊的男人,簡直面目可憎,比小氣令人更難以忍受。
連和誰在一起吃飯這種小事都不敢如實和父母說的男人,你還能指望他和父母對抗,怎麼可能?
她都不明白自己當初是怎麼和他談那麼久戀愛的,連帶着當初和這種膽小愛撒謊男人交往、現在又和他吃飯的自己都惱恨了起來。飯吃完,搶着買單,逃也似的跑了。那以後,雖然會看看他發到郵箱裡來的招聘信息,節假日也偶爾羣發短信問候一下,但外出吃飯以及碰面,卻再也沒有過了。
恨嫁依然恨嫁,但也不怎麼認真發愁。反正明年之內,老天就會給她派一個老公來的,假如大腳先生真那麼靈驗的話。等過了明年依然嫁不出去,到時候再發愁也不遲。再不濟,還有工會王主席呢。她是這麼想的。
時間轉眼到了春節。春節長假七天,和呂課長肖系長組團去了一趟新疆旅遊,跑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每天被漫天的風沙吹得灰頭土臉,但和同事們一起熱熱鬧鬧的過年,簡直開心到十分。每逢佳節倍思親這種玩意兒壓根兒也沒有感受到一絲半毫。甚好。
澤居晉是在春節過後來的上海。
他飛機是週六下午三點多的,她在週五晚上就收到他發來的郵件,是航空公司的行程確認,他隨手轉發給她,正文除去航班信息,沒有其他內容,標題上倒寫了三個字:來接機。
其實在週五之前,她就知道他要來了。因爲萬部長離職了。上層的人事變動,她們這些小巴辣子永遠最後知道。在財務課突然要給萬部長辦送別會時,她就猜想,大概是澤居晉要回來了。果然。
收到澤居晉的郵件後,她想反正週末無事,正好準備這兩天去一趟機場,去就去好了。於是第二天吃完中飯,就帶着花小姐去了。
等她找到地方,澤居晉已經等在那裡有一會兒了。
當看見他身穿軍綠色oversize羽絨服的身影時,這才驚覺和他已經分開很久了。上次分手時是晚夏初秋,再次見面,天氣嚴寒的季節將盡,馬上都要立春了。
但他不是一個人,身邊還站着司機小唐。小唐手裡拎着一個紙牌,紙牌上兩行字:上海津九,澤居總會。
因爲澤居晉手機一直關機,不知道是老號碼不再用了,還是純粹沒來得及充值,小唐恐怕找不到人,所以用了這個笨辦法,果然就接到了他。
在五月剛剛發現澤居晉的時候,花小姐就已先她一步衝了上去,撲到澤居晉懷裡嗷嗚嗷嗚哭了好半天。澤居晉抱着它好一通安撫。它哭累了,張嘴咬住他手上旅行包,使勁往五月這邊拖。五月命令它放開,奈何它打死也不鬆口。
然後三個人站着面面相覷。
五月沒想到他在已經有人接機的情況下,還要自己過來,不是擺明了要讓自己處於尷尬境地麼?
但其實澤居晉只通知了五月接機,他回上海的事情大和田等人知道是知道,但卻沒讓他們安排接機。
而小唐也有點莫名其妙,他接到公司命令,叫他週六到機場來接人,但沒想到五月也會帶着狗過來,這到底什麼情況?
花小姐咬着澤居晉的包,使勁拽着,眼淚淌着,口水跟線一樣吊着。還是小唐先開口說話:“站着幹嘛,快上車,上車再說。”
於是三人一狗上了車子,大家各就各位。小唐坐到駕駛座上去,狗坐在澤居晉和五月中間,到現在,它還不敢鬆口,口水滴滴答答地順着澤居晉的旅行包往下淌。左邊的澤居晉動一下,它就趕緊扭過頭去,恐怕他又走開。右邊的五月動一下,它也緊張地觀察着,心裡怕她會走開。
小唐等後面一排兩人一狗坐定,繫好安全帶,回頭問:“請問……”
澤居晉用中文告訴他說:“去五月那裡。”
五月聽他說出這句話時,不禁尷尬,心裡老大不自在,面上卻不動聲色,補充道:“總會的狗寄養在我那裡,他要把狗領回去,還有很多狗的東西。”
小唐恍然大悟,也明白五月爲什麼過來了。狗和他那麼久都沒見了。
澤居晉不和她計較這些,只是問:“爲什麼來這麼晚?”提前一天就通知的事情,竟然會遲到,害他站了一刻鐘,不停看時間。
她輕聲解釋:“其實早就到了,在機場裡轉了一下,有點點事情,忘了時間。”
“什麼事情?”他問這句話的時候面色平靜,語氣溫和。但她知道,肯定是生氣了。
她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就是……”想了一想,還是實話實說了,“就是考察了一下機場的洗手間。”
澤居晉懷疑自己聽錯了,所以跟着重複了一遍:“考察機場洗手間?”
“嗯。”
“什麼意思?”
“最近看了幾部電影,《荒島餘生》、《當幸福來敲門》之類的,忽然想到假如有一天自己不能工作卻又無處可去、而不得不流落街頭時應該怎麼辦。自己是女孩子,橋洞是肯定不太想去住的,而且上海的橋也不算很多,於是就想到了機場洗手間……考察了很多地方,感覺還是浦東機場的環境比較理想。”
說到這裡,眉飛色舞起來:“首先,機場比任何地方都安全,這點是毋庸置疑的。而且洗手間裡有熱水,洗澡就不成問題,帶上條毛巾就成。洗了衣服以後,可以在幹手機上快速吹乾,這樣就算沒有很多替換衣服也能過下去。最重要的是,機場裡面四季如春,所以哪怕是冬天,也沒有受凍的危險,夜裡在長椅上睡覺時,身上蓋件衣服就夠了,唯一的不好就是……”
“就是什麼?”澤居晉微微吃驚,卻沒有表現出來,耐着性子和她討論。
“就是保安太多,如果長期在裡面生活的話,臉一旦被記住,可能會遭到驅逐的吧。”
“那麼虹橋機場呢?那裡的安保會不會相對鬆一點?”澤居晉問她。
她說:“虹橋機場也去考察過兩次,地方太小,給人以亂糟糟的感覺,就環境來說,還是浦東機場好,個人比較喜歡浦東機場的洗手間。”
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彈她額頭:“你腦袋瓜裡整天都在想些什麼玩意兒?”
她正色說:“別當我是神經病,我是認真的。誰能保證自己一輩子不出意外,萬一哪一天不能工作了,總要爲自己想好一條退路。”
“你的退路就是去機場流浪?你還能更有出息一點嗎!”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謝謝小夥伴們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