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黃河水面一隻小舟上,有位全身黑衣的高個女子挺立船頭,只是頭頂竹笠,面上以黑紗遮掩,看不見容顏相貌。他身後船伕邊撐船,邊低聲道:“小姐,郭漠似乎真有心歸順江東吳朝,而且那個姓陸的道士武藝不俗,您看,是否還要去寨中……?”
女子沉默片刻,才道:“你的意思是,我敵不過那小道士?”船伕額頭瞬間冷汗涔涔,忙道:“小姐誤會了!那姓陸的道士縱然有些手段,又怎是小姐對手!小姐若仍要去取郭漠人頭,小人願先去試試,如果學藝不精,死在寨中,小姐自動手不遲。”
女子笑道:“既然你說郭漠真心歸順江東,那就讓他再活些時日罷了。如果他屆時不肯出力,或是使奸耍詐,本姑娘自會讓他陪你做個伴,一起去水底餵魚……”
船伕不敢反駁,只低頭答道:“是!但憑小姐做主。”
女子又道:“此處暫時沒什麼事情,你帶人上大陸澤,先安頓下來,等江淮戰事結束,自有用處。”船伕恭聲領諾,將船靠在岸邊,急匆匆隱入黑夜之中。
那女子棄船登岸,獨自往北行去。走了二三裡,忽見兩匹馬夜中疾奔,馬上一男一女,竟然是相識之人。女子冷笑一聲,避在樹後等他們行過。
馬上年輕男子揹着一張巨弓,女的衣裙鮮豔,卻生得粗手大腳。他們好似有什麼急事,全然未曾發覺有人暗中窺視。
待二馬奔過,女子剛要繼續趕路,又有一高大男子飛奔而來。此人身着道袍,腰插拂塵,看樣貌至少有五十餘歲。只是一雙腿邁開,竟不亞於奔馬之速,任憑誰見了都要驚掉下巴。
戴竹笠的女子看老道功夫厲害,也不知是善是惡,急忙在腰間摸到獨門兵器,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誰知老道根本沒有轉目瞧她一眼,一力追趕前方二騎,瞬間走得不見蹤影。
女子搖搖頭,放下戒備走到路上,心中若有所思。前面乘馬二人,她認得其中女子,本是無異門盧家女,料想背弓男子也是他同門。
後面追來的老道,卻又是何方神聖?觀此人身形步法,生平見過之人,能勝過他的也只寥寥數位。
如果是北漢元象宗高手,何以出現在此地?如果是別派道人,可也不曾聽說河北有這等強者。江東上清宗離此也有千里之遙,江西龍虎山更是懸遠。先生熟知天下之事,何以不曾聽他提過。
這樣一邊想,一邊走,不覺走了半夜。前方有一座小山丘,山坡上光禿禿沒甚樹木,只長了齊膝深地野草。竹笠女子緩緩走上坡,正要找一處乾爽地方歇息。就聽山背後一人罵道:“小賤人!別藏了,快給老子滾下來……”
又聽山頂上女子聲道:“老不死的,有種你上來,試試我長素哥神箭利是不利!你究竟是哪座山的道士,爲何追着姑奶奶不放?”
原來是盧家女子,他二人終於還是被老道士追及於此。聽他們對答,顯然是一方佔據高處,一方有所忌憚。
竹笠女子悄然摸到山頂旁,見盧家姑娘與背長弓的男子躲在幾塊大石後,緊張地望着山背後,應該也知道那道人厲害,不敢輕易與之交手。
此處望不見老道,只聽他又叫道:“小賤人,貧道馬河內。與你本無仇怨,只因你手中有馬某所需之物,才追你一路……只要你乖乖將那物事給我,馬某定然放你一條生路。若再敢耍詐,小心貧道狠下辣手……”
盧家女子回罵道:“姓馬的,
我管你想要什麼,姑奶奶就是不給!有種的你殺了我,我師傅自會爲我報仇!”
自稱馬河內的老道聞言,咬牙切齒道:“休要用你師傅壓我,馬某豈會懼她?只是不願意落個以大欺小的名頭罷了……”
話雖如此,但他始終沒有衝上來動手,不知是投鼠忌器,還是真的懼怕盧家姑娘的師傅。戴竹笠女子心中暗笑:“看來這姓馬的老道也知道她師傅了得,一時不敢輕下殺手。否則憑他本事,山頂這一對男女,恐怕非其敵手。”
忽見背長弓的男子迅即搭箭彎弓,兩支連珠箭如電射出。馬河內在山背“嘿”然一聲,自負笑道:“小子,你的箭雖然不弱,又豈能傷了貧道!別浪費功夫了,乖乖下山來,貧道言而有信,今日絕不爲難你二人。”
盧家姑娘罵道:“老東西,莫要逞強!我長素哥神箭無敵,有種的你再上前十步,定然取你狗命!”
背長弓的男子面上古井無波,不言不動,仍是專心盯着山下。
馬河內又道:“小賤人,你當真以爲我怕你不成?貧道耐性有限,數三個數,你再不出來,當真不客氣了!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猛聽得他驚呼一聲,似乎遭了人突襲。也不聞打鬥聲,就見那老道如喪家之犬般急急逃下山坡,往西一溜煙再無蹤跡。
盧家姑娘從大石後閃身出來,對着山背問道:“這位老人家,你是何人,爲什麼搭救我?”
揹着弓的男子瞪大眼,喃喃道:“是他……”
竹笠女子正自納罕,是什麼人如此了得,一擊之下就將那老道趕走。卻見盧家姑娘喊道:“喂!老人家別走,你站住……”
揹着弓的男子搖頭道:“素娥,這人功力深不可測,行事詭異,還是不要招惹他了……我們趕緊回師門要緊。”
盧家姑娘素娥跺腳道:“回去我要讓師傅多教我些厲害手段,免得到處受欺負!跟你這沒用的人在一塊,淨受窩囊氣!”
揹着弓的男子不反駁也不生氣,默默牽來馬,二人打馬又往北疾行。竹笠女子望着他們離去,終究沒有看到是何人出手,令馬河內此等人物也惶惶而逃,只得嘆息一聲自己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