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現世安穩,回首細數來時路 1
傍晚的時候,天空灰濛濛的,竟下起了雨。屋子裡歡聲笑語,蘇七七幫桂花奶奶端甜品,站在廊子下面的時候,驀地停了一下。
曼生恰好從西廂的偏屋出來,幾步便跑進了廊子裡,她抹了一把微溼的髮梢。
蘇七七看着她身上的衣服,火紅火紅的顏色,定是剛剛纔換上的。這抹紅色,似是陡然劃開了這天的灰暗和陰沉。懶
雨勢漸大,伴着一聲悶雷,彷彿從遙遠的天際滾來,遮天蓋地的。
“曼生。”她叫着曼生。
曼生擡了一下眼,迅速的移開視線,甩了甩頭髮
“那天……”蘇七七望着她,頓了頓,斟酌着用語,“他不是我的親哥哥,沒錯,可他不比親哥哥差,不論我在哪裡,不論發生什麼事情,他對我來說,都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一個人。”
曼生側了一下臉,揹着光,蘇七七看不清她的表情。
“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曾那樣想你,也從來都不曾想過要去傷害你……”蘇七七輕聲說。
曼生走近了一些。
“酸死了。”曼生用她那漂亮的眸子,盯着蘇七七,只有一秒鐘,興許,更短。
可是,蘇七七分明看得到那曾經冰冷僵硬的眼神裡,恢復了一絲溫暖。
“喜歡本小姐的人多了去了,排出來,木石巷外面的那一條巷子都站不下。”曼生頓了一下,輕聲說,“我纔不稀罕!”蟲
蘇七七微笑。
“喂,你跟我二哥,什麼時候結婚?”
“嗯。”蘇七七輕聲應着,“等他好了再說。”
“蘇七七,你不着急啊。”曼生睨了她一眼,“口是心非。”
她說着,從蘇七七端着的盤子裡拈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娉婷婀娜的進了屋。
蘇七七摸了一下臉,微笑,跟了進去。
……
溫浮生拆完線,很快便要求出院。也不知他怎麼想的,只是請了理療師回來照應着,無論如何也不肯繼續待在醫院,並且,還讓杜煦把他的工作行程,排得滿滿當當的。
蘇七七攔他不住,只得要求他,不管做什麼,一定要有理療師同行。
這天,已經是早上九點半,只記得溫浮生一早接了電話,親了親她,又黏糊了一會兒便出了門。枕邊是空的,蘇七七覺得這個點兒真的是非起牀不可了,剛一坐起來,便覺得天旋地轉似的,腦子裡一陣黑,渾身竟是無力的厲害,便依舊躺了下去。
溫浮生回來的時候,蘇七七仍在睡,他心裡一驚,過去試了試額頭,幸好,並不是發燒。他叫醒她,蘇七七睜開眼睛,看清楚他。
“餓了沒有?”溫浮生輕笑,“你這是睡了多久?”
“嗯,有一點餓。”
蘇七七低聲應道,聲音裡有着剛睡醒後特有的軟糯嘟囔的味道,溫浮生不禁莞爾。
他在牀邊坐下,扶她起來,讓她靠着自己的肩膀,又調整了坐姿,讓她倚的舒適些,所有的動作彷彿做了無數遍的熟練自然。
蘇七七的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只擡了一擡頭,便覺得暈得厲害,眉心竟隱隱作熱起來。
她不禁呆了一下。
溫浮生端了碗,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口邊。
蘇七七喝了一口,含在口裡,竟有一股苦澀的味道,除了這味道,也吃不出別的味來。只喝了一口,便不要喝了。
“苦麼?這黑米粥不苦啊……”溫浮生自言自語一樣,自己喝了兩口。
蘇七七像是被他點醒了一樣,猛然記起,她該是嘗不出味道來的,可剛剛,那粥在口裡,分明是一口的苦澀味道。
便就着溫浮生的手,又喝了一口,不僅苦澀,還似乎帶着些莫名的腥氣,叫她難以下嚥。於是皺眉搖搖頭,再不肯多吃一口。
“我看看,到底苦不苦。”
溫浮生放下碗,側過臉來,眼裡竄着蘇七七分明熟悉的火苗,一點一點的湊近她的脣。
蘇七七定定的瞅着他。
看着他漸漸放大的臉,大手拖住了她的下巴,呼吸都跟着急促了。
“哎,醫生吩咐過了,你現在不能……”
溫浮生的脣燙得幾乎嚇人,貼着她的。他親吻她,那樣的輕,那樣的柔,無比耐心,也無比霸道的封住了她未完的話。
“你……纔剛拆線……”
蘇七七好不容易纔說了幾個字,又被他堵了回來。
“醫生可沒說不許親你。”溫浮生悶笑。
他的笑聲低低的,耳邊似是有嗡嗡的聲音。起初是極親的一個吻,漸漸的,便開始用力。分不清是誰的心,怦怦的亂跳,呼吸也越發的急促。
“不苦呢……哪兒苦?”
溫浮生的喘息未定,與她額貼着額,鼻貼着鼻。
蘇七七抿了脣,忍不住笑。
知道她想起了什麼,溫浮生也跟着笑,這樣一鬧,吃不吃,吃什麼,倒被兩個人拋到腦後。
兩人如今鮮少自己開火,更多是回木石巷,倒也沒人催他們的婚事,只有桂花奶奶悄摸摸的問了一回,說,浮生,你啥時候把事情定下來啊。溫浮生說,奶奶您等着,快了哩。桂花奶奶笑眯眯的,直點頭。
叫吃飯的時候,蘇七七坐在沙發上打瞌睡,手裡還捏着遙控器。
溫浮生便笑,一邊叫她,一邊對柳少卿說:“媽媽您瞧瞧,前陣子照顧我,這會兒都還沒緩過來呢。成天的,飯都不要吃了,就想睡覺,打哪兒都能睡香。”
蘇七七惺忪着眼睛,擡手揉了揉,有些回不過神來。
柳少卿正在擺碗筷,潘素寧盛着湯,兩人聽了這話,先是對視了一眼,接着,手裡的動作都慢了下來。
然後,柳少卿望着溫浮生,道:“什麼時候開始的?”
“啊?”溫浮生愣了一下,“有一陣子了。”
“孩子,你跟我來。”
柳少卿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去牽蘇七七的手。
蘇七七剛睡醒,人還是半懵的狀態,手裡的遙控器掉在地上,正要彎腰去撿,柳少卿攔住她,柔聲說,“先別管那個,跟我來,阿姨有話問你。”
屋子裡幾個男人都有些怔忡,看着都有幾分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意思,夏清舞畢竟算是過來人,最先看出端倪,不禁輕笑。
眼看着蘇七七被母親帶去了臥室,溫浮生正要跟過去,被潘素寧攔下。
“你這個昏天黑地的渾小子,你們哥兒倆一個樣兒,什麼也不懂的。”潘素寧說着,用手點了點安生,又點了點浮生。
安生皺皺眉,不知怎麼又跟自己扯上了關係。
“七七到底是太年輕了,也沒誰告訴過她,估摸着也是不懂的,你們兩個又住在外面不常回來,我們也照應不到她。”
曼生先反應過來,撫掌大樂,道:“我曉得了,曉得了,二哥,恭喜恭喜。”
潘素寧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手點着曼生,道:“你一個姑娘家,也不知羞。”
溫浮生起先沒往這上邊想,經曼生這麼一鬧,便回過神兒來了。
他跟她,從來也沒有刻意的做什麼措施,一開始就沒有。她有了他們的孩子,她的腹中多了個小生命,光是想想這樣的可能性,他都忍不住興奮。
一個大男人,心裡撲通撲通的,跟做夢似的,腳下便不自覺的動了起來,開始在屋子裡踱着步子。
衆人見了,也覺得好笑,知他緊張興奮,便由着他去。
……
蘇七七的手掌被柳少卿握住,這是一雙柔軟而溫暖的手,她原本混沌迷濛的大腦,漸漸清醒起來。
“七七。”柳少卿頓了頓,對上蘇七七亮閃閃的眼睛,緩了緩心情,問道,“最近很困?”
蘇七七不禁懊惱,臉也跟着熱,輕聲解釋:“大概這陣子沒工作,人有點懶,就有些想睡覺。”
“不要緊張。”柳少卿微笑,拍拍她的手背,“阿姨問你,這個月來月事了沒有?”
蘇七七終於反應過來,臉更加熱,連忙搖頭,“不會的,我一直都不穩定,我……”
“那就是了。”柳少卿臉上的笑意更深,“我是過來人,你還年輕,不懂。”
柳少卿越這樣篤定,蘇七七反倒越加不安起來。懷孕這樣的事情,她似乎從來沒有好好想過,總覺得,那似乎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
結婚、生子,尤其,那個人還是溫浮生。真真兒的,沒有比這更令人滿足的事情了。總覺得,這樣好的事情,似乎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纔是。
她明白長輩急切的心情,卻也生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見着兩人終於從房間裡出來,溫浮生一下子迎上去,抓住蘇七七的手。
柳少卿拍了他一下:“毛手毛腳的,你打電話去大院裡的醫務所,說一下情況,叫來個人看看罷。”
“阿姨。”蘇七七下意識的往柳少卿身後躲了一下,臉紅的彷彿能滴出血來。
“就看一看,是,自然要高興,你們的事情也要抓緊辦。如果不是,也無妨,你最近精神不太好,讓醫生瞧瞧,也是好的。是大院裡的一個老中醫,叫她簡單給你看一看。”柳少卿神態雖溫和,語氣確實不容拒絕的。
溫浮生跟打了雞血似的,一點不在意自己剛出院不久,這麼多人在,竟上前把蘇七七抱了起來。
衆人都笑了出來。
蘇七七又羞又窘,根本沒有定下來的事情,一家人臉上已經是喜氣洋洋,就好像,她真的已經……她不禁伸手撫了撫腹部,沒有一絲真切的感受。
肚子裡響起一聲“咕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