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姐弟

004 姐弟

“媽,學姐回來了嗎?你剛剛在電話裡說……”闖入家門,華揚激動的尋找着熟悉的身影,穿過華母身邊,直往房間衝去。

“媽,學姐在哪裡?”

“華揚,好久不見。”

君嵐坐在牀沿,手邊是波瀾這兩年來所拍的照片,越長大越英俊,越來越有父親的影子,以前自閉不愛與人說話的波瀾,現在居然是籃球隊的主力,看他穿着運動裝奔跑在籃球場上的樣子,君嵐欣慰的笑着,看來這兩年,華揚跟伯母讓他過得很好。

“學、學姐!”華揚怔怔的看着平凡的五官,“唔……”捂着脣,淚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

“你這丫頭,哭什麼呀!”程芝忍不住出聲笑罵,自己卻也跟着抹起了淚來。

“學姐,原本那麼漂亮的臉,可、可是現在……唔!”華揚乾脆放聲的大哭了起來。

君嵐捂脣笑了起來,用手撫過自己這樣平凡的臉:“這樣不好麼?我已經沒了那頂光鮮亮麗的皇冠,這樣陌生普通的臉,能省很多麻煩呢!”

當初她選擇整容成另一張臉,不僅是想用另一個身份接近曲遠風進行復仇計劃,也是因爲……能跟過往的一切撇清關係,寧氏已經不復存在了,可跟寧氏有關係的還大有人在,那樣的一個集團結束,總會有一些受害者和等着幸災樂禍的人,以她現在的能力,已經無力承擔了。

就讓她做一次縮頭烏龜吧!

“好了好了,別光顧着哭,君嵐回來了,還不快打電話叫波瀾回來!”程芝笑呵呵的吸着鼻子,“這小子最近放了學,老是愛跟同學去打籃球,每回都打得一身臭汗回來,這會兒估計正打得高興呢。”

“那就別叫他了吧,讓他好好玩吧!”君嵐莫名的有些膽怯,緊張的脫口而出,“他、他……”

“我接到媽的電話後就打電話給他了,他說馬上回來!”華揚抹乾眼淚,看着君嵐侷促的樣子,笑了笑,上前安慰道,“學姐,波瀾現在變得好乖好孝順,他每到週末都會提早起牀幫媽媽做飯哦!”

“真、真的嗎?”君嵐的眼底閃過一抹意外的驚喜,脣角微微的勾起。

砰!

門被推開,一張稚氣未脫卻略漸成長的臉出現在三人面前,他渾身散着一股陽光氣息,天氣漸涼他卻只穿着件短袖T恤,額間還有些微薄汗,屬於青春少年的活力在他身上展現無遺。

君嵐看着他,深呼吸着,沒動!

華揚、華母看着他,亦沒有出聲。

寧波瀾的目光盯着那張平凡而陌生的臉上,突然心底涌起一股熱辣的情緒,直衝他的鼻尖,莫名的,他就知道是她,那個兩年前將他從火場救出,而後又將他拋下獨自出國的女人。

站起身來,走向他,微微的揚起笑容,輕聲招呼道:“波瀾!”伸手,想去撫摸他揮灑着汗水的絲,卻被他頭一側,避開了。

手指一僵,她微微訝異,而後,不經意的一笑。

華揚母女也跟着微微一僵,看着突然變得冷漠的波瀾,卻又不忍責備。

晚餐

四個人圍坐在小方桌旁,華母熱情的給君嵐夾着菜,還不時暗示着波瀾做些表示,可是明明往時活潑異常的波瀾,在君嵐面前,卻又突然變回兩年前那個不一語的自閉男孩了。

華揚尷尬的用腳踢踢一旁的波瀾,可他仍然低着頭,無動於衷的吃着飯。

晚餐過後,君嵐看着端着碗盤跟着華揚進廚房的波瀾,臉上露着欣慰的笑:“謝謝伯母,有伯母的照顧,波瀾一定會成長得很出色,很健康。”

“說什麼謝謝,波瀾既懂事又乖、學習又好,隔壁太太不知道多羨慕我有這麼個優秀的兒子。”華母說得一臉得意,繼而又擔心道,“君嵐,你這回回來可不走了吧!”

“嗯,不會再離開了!”君嵐柔順的點頭。

“那太好了,以後我們一家四口就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在一起,什麼亂七八糟的仇恨都把它扔一邊去,平安是福啊!”程芝握着君嵐的手,語重心長的說着。

君嵐爲難的低下了頭。

“怎麼了?”

“伯母,我暫時、還不能和你們生活在一起。”君嵐低垂着頭,硬着頭皮說道,“我沒辦法放下仇恨,父親的死,寧氏的慘敗,所受的羞辱,我沒辦法說忘就忘。”

程芝擔憂的嘆息:“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現在在ed工作!”君嵐回答。

程芝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了起來,緊張交待道:“君嵐答應伯母,別做傻事!”

“放心吧伯母,我還有波瀾,還有你們,我不會跟他同歸於盡的。”君嵐微微一笑,安撫着擔憂的程芝。

廚房裡刷着碗的兩個人,豎着耳朵聽着客廳裡兩人的談話,臉色都不由的凝重了起來。

“波瀾!”君嵐站在房門口,看着埋頭做功課的弟弟,勉強的扯起一個笑容,“我要走了,下次再來看你。”

鞋跟一動,她轉身離去,書桌前的波瀾這才擡起眼,目光怔怔的注視着離去的背影,心底一股莫名的情緒涌現,……一個旋身,她突然又往回走,波瀾立即緊張收回視線,繼續埋頭苦幹。

君嵐突然想起了什麼,立即走了回來,溫和的說道:“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號碼華揚知道!”

那個埋頭功課的大男孩還是無動於衷,君嵐的眼底微微黯然:“那麼,我走了!”

“學姐慢走!”

“有空就回來哦,伯母給你做好吃的!”

“好的,我會的!”

門外上演送別的一幕,門內的波瀾迅的奔到窗戶旁,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越走越遠,這才轉過身……“喝!”看着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影,着實嚇了一跳。

“搞什麼?”少年的脾氣上來了,沒好氣的白了華揚一眼。

“我纔要問你搞什麼?”華揚毫不客氣的單手叉腰,用另一手的手指戳着寧波瀾日漸結實的胸膛,“不是早就盼着她回來了麼?一聽到她回來的消息馬不停蹄的跑回來了,現在是什麼狀況?你讓學姐很難過知不知道,你這小沒良心的,虧學姐大包小包的買了給你的禮物……”

“什麼,你說姐有給我買禮物?”一聽,波瀾立即驚喜的呱呱大叫,“在哪裡,哪裡?拿出來我看!”

“哼!”華揚傲氣的轉身,“鑑於你剛剛的表現,組織決定沒收了。”

“誒,別別別,華揚姐,快給我給我……”

“不給不給!”華揚快的跑出房間,往華母房間跑去。

波瀾迅的跟了過去,正看見華母手中擺弄的那套運動裝,還有一雙他盼了許久的名牌運動鞋:“太好了!”

“我都從來沒見學姐對誰這麼好過,唉!”華揚自怨自艾的嘆息。

“波瀾,穿上試試!”華母一臉慈愛的把運動裝遞到他面前。

“好!”咧了個大大的笑容,波瀾立除去身上冒着汗味的運動衣,將新衣一骨溜套上。

“很好,很合身呢!”華母欣慰的看着眼前的翩翩美少年,“波瀾,下回君嵐來,別再讓她失望的走啊,她這些年,過得可比誰都苦呢!”

波瀾的眼底微微醞釀着一股霧氣,他心底清楚,寧氏存在的時候,她是家的支柱,所有大大小小的事物,她一樣也不會忽略,不管奶奶跟林姨怎麼中傷她,她都不會出聲解釋。

寧氏危機之後,她一個人扛起了所有的外界壓力……

他還記得爸爸自焚之前面對着媽媽的遺像說的話:……我是個最沒用的男人,不僅毀了爸爸一手創立的寧氏,還讓我優秀的女兒爲我賣身,讓她在受盡屈辱之後,承受寧氏倒閉的沉重後果!……我是個沒用的兒子,是個無能的丈夫,是個失敗的父親。這麼無能的人,根本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害人害已!影倩,我帶着波瀾來跟你團聚了,你在下面,一個人一定很孤單,我來陪你了……

那一場大火,她被燒得遍體鱗傷、毀了精緻容顏,而他卻毫無損,因爲被她嚴密的保護在身下。

一陣勁風,少年奔了出去……

“波瀾,你去哪?”

“媽,他去追學姐了!”

母女倆對視一笑,拆起了牀上的禮物。

“學姐誰也沒落下,有給你的,也有給我的!”

“是呀!”

清涼的街道,因爲是傍晚,行人稀少,也就顯得更加的冷清了。

一道削瘦的身影走來街道上,樹葉從她頭頂落下,靜靜的落在她的身後,她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着,身影被夕陽拖得老長。

“……”張了張嘴,那個“姐”字就是沒辦法順利的脫口而出,眼見她就要擋下出租車離開,波瀾快的衝上前,從身後摟住了那道削瘦身影。

身後撞擊而來的力道令她一怔,一股陽光汗味襲入鼻間。

“波瀾!”她轉過身,意外的看着這個個子已經長成同她一般高的少年,他的眼底透着思念,身上正穿着她買的運動裝,“太好了,很合身呢!”

她驚喜的擡頭!

他的嘴巴微張,好像在試着吐出那個稱謂,可是似乎有些困難。

“沒關係!”她微微一笑,“換了張臉,連我自己都花了很久才適應,你就順其自然吧。”

“我知道是你!”波瀾揚起笑臉,眼眶中的武器卻漸漸的凝聚成了水珠,“雖然覺得有點陌生,可是感覺還是一樣,冷靜的眼眸,高挑的身姿,尊貴的氣質!姐還是跟以前一樣,是個優秀出色的女王。”

“呵!”君嵐笑着低下頭去,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這麼多話,心底激動的停不下來,擡起頭,眼角已經溼潤,她誓這是近兩年來流淚最多的一天。

“波瀾!”她擡頭,注視着他與父親神似的五官。

“嗯!”

“波瀾!”她伸手撫上他脫去稚氣的眉眼。

“嗯!”

“波瀾!”

“……”

“你真的是波瀾嗎?”她激動的顫抖着雙脣,“好奇怪哦!……怎麼就長這麼高了呢,我記得你那時候還是小小的,喜歡坐在樓梯轉角,抱着扶手欄杆,好像那樣才安全。”

“因爲你從來不跟我說話!”

“因爲你也只會叫奶奶和林姨而已。”

夕陽下,姐弟倆侃侃而談,時而嬉笑,時而熱淚盈眶,訴說着過往,訴說着悲傷,訴說着未來……

姐弟重逢的第二天,君嵐駕着臨時從藍波那兒借來的車,帶着一行人去了寧氏私人墓地。

墓地很乾淨,看起來似乎常有人清理,華揚華母都搖頭聳肩的說不知道,波瀾也是一臉惘然,君嵐突然想起了老牧。

“這兩年,不知道老牧過得怎麼樣!他爲寧氏服務了大半輩子,我一直把他當父親一樣看待,如果不是因爲伊存希……”君嵐嘆喟了一聲,默默的注視着長埋地下的祖父和父親。

“姐,你確定真的是那個女人做的嗎?”寧波瀾皺着清朗的眉,眼底的恨意一點也沒有比寧君嵐少。

“錯不了!”君嵐默然一笑,“我在ed見過她。”

“該死!”

“我不會放過她的,找個適當的時機,我會找她攤牌,順道算算殺人放火的總賬。”君嵐眸底一片冷漠,指關節微微曲起。

“殺人放火?”華揚驚訝的瞪眼,“寧家別墅的大火難道不是……”

“不是那個!”君嵐轉過身面對她,“是綁架那次,還記得嗎?當時華伊說還有另一個主謀,可我一直想不出還有誰會這麼恨我,經歷了後來生的一切,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女人實在太歹毒了,寧家不僅供她吃住,還供她出國留學,沒想到她羽翼豐滿卻反咬寧氏一口,我非讓她得到應有的報應不可。”波瀾說得一臉憤慨,第一次暴露出他那長年累月積在心底的恨意。

“這些都不關你的事,你只要負責把書念好,每天快快樂樂的就行!……其他的事,我會處理。”君嵐溫柔的看他,語氣卻不容置疑。

“是!”有些不甘心的,卻仍然聽話的點頭。

掃過一臉委屈的少年,其餘三人相視而笑。

下山的路上,車內的四人有說有笑,然而車子卻一點也不合作,“噗”的一聲,在路邊拋錨了,幸好再走幾步就是人來車往的公路。

“沒辦法,你們先搭計程車回去吧,這車、我得找人幫忙!”君嵐苦笑了一聲,沒辦法,雖然駕車多年,可卻從來沒有自己換過車胎,以往身邊不是有司機就是由老牧幫忙,這種小事根本輪不到她操心。

“我們一起等吧,看看會不會有車輛經過。”華揚出聲建議。

君嵐失笑:“這條路只通向寧傢俬人墓地,誰會閒着沒事繞上來觀賞風景,快走吧,我已經打電話給藍波了,他現在估計已經在來的路上。”

“那麼,好吧!”無奈的聳肩,三人走向不遠處的公路,擋下了計程車離開。

君嵐掏出電話,猶豫着是不是真該打電話給藍波!……雖然兩年前她說得一臉理所當然,但那是因爲走投無路下的下下策,她的心裡,仍然排斥着仇人的幫助。

好吧,是他的車,出了狀況自然是要讓他知道。……這樣說服自己之後,君嵐終於撥通了那個猶豫良久的號碼。

這時,一輛黑色轎車從不遠處開了過來,她反射性的揚起手求助,……車子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她驚喜的揚起笑意,快步的走上前去。

“是你!”車窗搖下,出現的卻是那張恨之入骨的臉。君嵐的眼底閃過一絲衝動,……隨即調頭,二話不說的走回自己的車旁。

“站住!”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恨意,曲遠風驚奇極了她莫名的反應,迅的開門下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扯回,與他面對面。

“爲什麼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都那麼冷漠,甚至隱約透着恨意?是我看錯了,還是,我以前真的得罪過你?”他疑惑,想起每次不經意間捕捉到她眼神的震撼,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君嵐懊悔於前一刻的失控,繼而恢復溫和的態度,說道:“總裁一定是看錯了,我們以前素不相識,總裁怎麼有機會得罪我。”

“所以……”他眯起眼,看着她迅轉變的態度,步步緊逼,不讓她輕易逃過。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非問出個結果不可,君嵐在心底緊張的思索着,身體被迫後退,直到背頂上了車身,她這纔不得不擡起眼,毫無畏懼的看向他,心底閃過一個大膽而冒險的念頭:“真想知道嗎?”

“說!”

男性氣息逼近,這一刻不容她逃避。

深吸口氣,她終於開口:“因爲我是寧君嵐……”

轟!

腦袋像被炸開了鍋,他的雙眼驚異的瞪大,氣息喘動,一時間不知是狂喜還是吃驚,他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眼底泛着希望的光芒,迫切的追問“你、你說你是……”

“我是寧君嵐的朋友!”她冷漠的別開眼,將手從陡然失神的他手中抽出,眼眸微眯,殘忍的說道,“……她臨死前把你們之間的一切都告訴了我,所以我會恨你,跟她一樣恨你。”

臨、死前……

瞳孔緊縮着泛着危險的氣息,他的手迅的掐住了她的脖子,狹長的眼眸內迸射出如箭般冷冽的寒意,“你說什麼,有膽再說一遍!”

他的手指縮緊,只爲她剛剛口中吐出的那一個字,那個令他血液凝固、心膽俱裂、甚至連生存力氣都迅抽去的字眼。

“我說……”她不畏懼他如死神般的冷眸,仍然冷靜如初,“她死了!”

死了!

死了!!

死了!!!

胸口抽痛着,俊美的面龐有一瞬間的失神,臉上的血色迅抽離,高大偉岸的身影就這樣直直的倒下去,“砰”的一聲,再無半絲戾氣。

“你、你怎麼了?”君嵐驚恐的看着倒地的他,立即驚慌的搖着他的身體。

不動了,他居然不動了!

“曲遠風,曲遠風你給我醒過來,你別裝死,起來,起來……”她驚恐着、害怕着、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的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