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臺前那人的話語,帷幕後的幽若蘭,不由得暗自神傷,心頭更是涌起了一陣萬念俱灰的悽苦感覺。
這一天,到底還是來了,無論她如何逃避,終究還是躲不掉
她自幼時開始懂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只是由一羣相貌兇悍的大叔們拉扯着長大。而和她同在一起的,還有着幾十名年齡與她差不多的小孩子。
小時候還挺喜歡這些個大叔們的,雖然他們兇惡了點,對其他的小孩也是又打又罵。但是對她,卻從不曾少過吃穿。儘管因爲一次意外,她的眼睛瞎了,這羣大叔對她的態度,也並無什麼變化。除了不准她出院子玩耍之外,和其他小孩的待遇,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但是直到再長大一些以後,她才明白。正是這羣人販子,是她早早失去父母疼愛的罪魁禍首。而給她吃穿,也不過是因爲她的相貌較好些,將她養的白白胖胖,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以賣個好價錢罷了、
而事實果然如此,那些人販子把她賣給夢月樓的價格,是四百個銀元,足足是其他小孩的十倍以上。
也從這一刻開始,幽若蘭才漸漸明瞭自己的處境。而當看到比當時才八歲的她,只大上五歲的姐姐們,被幹媽逼着接客時。她開始想方設法改變自己的處境,擺脫這種命運。、
幽若蘭雖然眼盲,卻也知道自己的容貌,確實是極爲出衆。否則的話。那些人販子,也不會這麼看重自己。而夢月樓娛樂部門地經理,也不會出此高價。不過。僅憑美貌,卻並不足峙。在夢月樓內,如果沒有一技之長,那麼無論你長得再怎麼美貌,在十三歲到十四歲那年,都必須開始接待客人。好在那時她才八歲多一點的,時間還來得及、
夢月樓不養閒人。被買下之後不久,幽若蘭很快就被分配到一份,給夢月樓各種樂器調音的事情。
盲人能選地工作不多,無外乎按摩和調音這種,可以以手感記憶其固定部位的工作。而幽若蘭此時只有八歲許,人小力弱,自然不適合給人按摩。而無論是何種樂器。其弦鍵都是在固定的部位。身爲盲人,在失去視覺的情況下。其聽覺自異常的敏銳。讓她給這些樂器調音。是再合適不過。而這,恰恰是她的機會所在。
別人都以爲。她當年被琴師發現其天賦,只是一個巧合。但只有幽若蘭自己心裡才知道,這其實是她精心計算,併爲之付出了巨大努力的結果。
六歲失明之後,她也曾經感到絕望過,甚至爲此自暴自棄了一段時間。但是就在幾個月之後,幽若蘭卻有了兩個意外地發現,除了聽覺越來越靈敏之外,那就是即使她的眼睛看不見,也能自如的感覺到附近的景物,物體擺放的方位,以及周圍走動之人的位置。而到得後來,她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物體地具體形狀和顏色,而就連附近之人地相貌,也是一清二楚。而某些特定的時候,她甚至能夠預見未來將會發生地一些事情。
幽若蘭搞不懂,這是爲什麼。但是她腦中那自失明之後,就變得黑漆漆地世界,卻因此漸漸得又重新鮮活了起來,不再是一片令人恐懼地黑暗。雖然眼睛未能恢復,但是她的世界,又重新充滿了光明。
不過那時候地她,已經漸漸懂了一些事情,所以從未曾將這種能力,告訴過身邊的任何人。因爲她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可以相信的,即使那些和她同樣命運的小夥伴們,在那嚴酷的環境下,也早早就學會了出賣他人以獲取利益。而這一點,也同樣適合於她,因爲幫助夥伴們,而受過無數苦頭,幽若蘭早已學會了有所保留的相信他人。因此,這個秘密,一直就只停留在她的心裡、因爲她不知道,把自己擁有的這個能力,告知別人之後,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她雖然能預見未來,卻只能看到短時間內所發生的某些事情。從來沒有超出過一小時內這個範圍。這樣的能力,還不足以讓她判斷出結果。
而三年之後,這種能力,再一次的幫助了她。一個年僅八歲的盲眼女孩,就連琴是什麼東西都沒見過,又哪裡談得上有什麼琴藝上天賦?能得到琴師們的賞識,其中大半還是她刻苦練習的結果。
沒有老師教,她也只能憑着聽覺,在琴師們表演之時,記住那些曲段。然後在有限的接觸樂器的時間裡,自己摸索練習。也多虧了她的預知,才從來沒有被人發現過。在有一段時間,她十指中的七指,都被琴絃割開。但是這種練習,卻從未有一日聽說過。而在這段時間裡,她也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夢月樓的幾位琴師的性格。
在一年後,幽若蘭九歲之時,終於在沒有任何人給予指點的情況下,習成了一首名曲。也就在習成此曲的當天,她第一次學會了主動使用自己的預見能力,看到諸位琴師中,最富有同情心的一位,即將在半小時後,獨自回到琴室。
那一天,幽若蘭清楚的記得,當時她所彈奏的,也正是今日這曲平沙落雁。也正是這收名曲,讓她的命運有了第一次轉機。
其實若是沒有名師指點,即使一個人的天賦再好,也沒可能在一年之內,用一首隻學了個半調子的曲子,去打動一位專業的琴師。但是她到底還是做到了。因爲她能預見未來將會發生的一些事情,也同樣能預見,她要怎樣彈動琴絃,才能獲得最佳的聽覺效果,如何掌握節奏,才能營造出上佳的氣氛。所以。儘管她當時彈出地那首平沙落雁,可謂是錯漏百出,但是那位琴師。還是發現了她在琴藝上的天賦。
不過,幽若蘭就在被那位琴師收爲弟子之後的第二天,就開始了高燒,並且整整持續了二十多天。曾經有段時間,幾乎所有人都認爲她已經活不過來。而按照醫師地說法,她的病因,是因爲十二正經內的氣機突然大幅消耗並且發生絮亂。導致身體的抵抗力下降,而感染無邪以致傷寒的結果、
幽若蘭第一次知道,如果刻意的使用那種預言能力,是要付出極高代價的。這一次,她所付出地代價,就是高燒二十天,病癒之後。也落下了體質纖弱多病的後遺證。此後。她一直非常謹慎,小心翼翼的使用這種能力。絕不超出自己的極限。而這種情況。直到她的名聲漸顯。夢月樓請來專人教授她修煉法決之後,情況纔有所好轉。使用的次數,亦隨着她的修爲精進,而逐漸地慢慢增多。有了預見能力地配合,她的琴聲,也越發地動人心絃。
別誤會,夢月樓請人教她修真法決,可並不是出於什麼好心,而是讓她能夠長保青春,可以賣出更高地價錢罷了。幽若蘭確實是改變了自己地命運,當那些和她一起被賣到此處的姐妹們,到了十四歲之齡,就被強迫接客時。她卻在琴室裡鍛鍊自己地琴藝,接受着形態和禮儀訓練,無論衣食住行,都不是那些女孩們可比的,在正隆城內,也有着偌大的名氣。
然而無論是傳授修煉法決,還是專門形態和禮儀訓練,甚或是通過各種渠道來提升她的名氣。夢月樓爲她提供的這一切,其目的,也和那些人販子們一樣,只是爲了更好的收回投資,只不過手段要稍稍高明那麼一些。
幽若蘭也曾經奮力的向夢月樓展現自己的價值,努力的提高琴藝,頻繁的演出。但是讓她絕望的是,無論她再怎麼努力,也只是使得自己的身價更加高昂而已、每次演出所得的幾千金幣,和賣掉自己所得的數千萬金元相比,實在是太過渺小。
她雖然躲過了十四歲的那一劫,但卻是把這一天延遲到兩年之後。這一天,她究竟還是無法逃過。
透過紅色透明的帷幕,幽若蘭看着前方,仿似懸吊在半空中的那六十個包廂。已然失明的眼裡,充滿了悲苦之色。她未來的主人,想必就在那六十個包廂裡吧?那些人,大多都是她所見過的,想及自己,或者今晚會被某個重達數百斤的醜陋老漢壓在身下,進入自己的身體。幽若蘭感覺自己的胃,都在痙攣翻滾。
而此時在那紅色帷布之外的臺下,那些普通的觀衆席上,卻是羣情洶涌。這些人也自知沒有財力,更沒有足夠的勢力,能夠將幽若蘭買下,當初夢月樓爲幽若蘭的梳頭之日,而大肆發送海報之時。他們也曾爲之可惜過,可是他們不過一介無權無勢的平民,雖然還算富有,卻跟本無法阻止夢月樓的此舉。好在這次的拍賣,只是幽若蘭的初夜權。在以後的日子,他們還可以繼續聽到那如仙音般的琴聲,結果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然而現在,從那嘴裡吐出的話語,卻如晴天霹靂般讓他們爲之震驚不已。想及從今以後,這位在他們的心目中,如女神一般的女孩,即將淪爲某個富豪的禁胬玩物,很可能永遠都沒有機會,再聽到女孩的琴聲。這些人心中,對夢月樓的怒火,頓時爆發了開來。
然而無論他們怎麼喧鬧怎麼吵嚷,拍賣都已無可阻擋的正式開始。通常情況下,這些平民的意見,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雖然這些人也代表着一個極大的客戶羣,但身後有天闕門撐腰的夢月樓,根本就無需太過在意這些人意見。在正隆城內,除了夢月樓之外,任何同一類型的大酒店,都無法在這個城市中生存下去,壟斷的優勢之下,何愁沒有客源?
而就在主持人的話音剛剛落下之時間,二樓的包廂中,就有了第一個開價。天文數字般的價格,讓底下的衆人,都爲之一陣寂靜。那個數目,是他們終自己一生,都不可能將之賺到的,哪怕只是千百分之一,希望也是渺茫之極。一時間大廳內,也只剩下主持人的嗓音,在聲歇力嘶的呼喊着。
“第七號包廂,六千萬大楚金元!六千萬大楚金元!還有沒有更高的?我數三聲,如果沒有更高的價格的話,那麼我們的琴仙子,就將是七號包廂的這位先生所有。順便說一句,這次的拍賣,是由正隆城大法官閣下作爲公正人,必須現金交易,概不賒欠,諸位請量力而行。否則的話,本樓將以欺詐控訴法庭。好!第二十六號包廂,六千三百萬金幣,還有沒有更高的,我數三聲,一!二!——二十九號包廂,第七千萬金元!看來這位包廂的主人,對我們的琴仙子,是志在必得!”
第十七號觀舞室內,姜笑依看着窗口外面的情形,眼中隱隱現出一絲憂色。現在距離拍賣開始,也不過是一分多鐘而已,然而價格卻在節節飆升,至今爲止,拍賣價已經超出了八千四百萬。如此火熱的氣氛,再一次的出乎他的意料。底價是五千萬金元,在短短不到兩分鐘時間,就已到了八千多萬。那麼今日的成交價格,又會達到一個何等恐怖的數字?
而更讓他擔心不已的是,一直到現在,讓他最爲上心的那四人,都未曾出過價,顯然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而他們越是沉默,就越上姜笑依憂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