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卿卿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看陰陽二老都不在,於是略略低頭,舉起袖子,傳訊洛河圖,洛河圖本就不會做僞,正不知要怎麼辦,她的聲音一入耳,他動作不由得微微一頓,然後面無表情的擡頭:“二百三十九架,儘夠了。無須更多。那就請大公子陪我出去一試。”
明樓微吃一驚:“這個麼……”
洛河圖一整辭色,神色儼然,妥妥高人範兒,“怎麼?大公子若是無暇,隨意指個匠師隨我去就好,也最多不過小半個時辰。難道我買東西還不能驗貨嗎?”
明樓咬着牙根,卻迅速陪笑:“洛大俠說哪裡話,這是自然的。”他使了個眼色:“那便隨便抽一箱?試上幾支?”洛河圖點了點頭,百鍊山莊的下人立刻擡起一箱,明樓笑道:“我帶洛大俠去後山林子裡試罷,請。”
“不必,何必這麼麻煩?”洛河圖道:“就在這兒隨意試幾下就好。”
明樓一怔,但想若是在這兒試,必定更省時間,於是笑道:“也好。只是試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莫要誤傷了各位。”
一邊說,一邊就開了箱,取出一支。百鍊山莊以技藝享譽江湖,這十八連環駑也造的着實精巧,金光燦燦。洛河圖拿起一支細看,旁邊幾個寒天門弟子也都嘖嘖稱奇,緩緩圍了上來,明樓耐着性子教了他用法,洛河圖又仔細研究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的對天扳動機括,只聽一聲銳響,十八枚小小箭技飛入空中,許久許久才落了回來。
明樓笑道:“區區之技,不足掛齒,洛大俠試的可還滿意?若是滿意明某便叫人把箱子……”
一句話還沒說完,洛河圖又伸手開了一個箱子,拿出一枝,明樓臉色微變,洛河圖這次卻只是看了一看,然後看了鳳卿卿一眼,鳳卿卿不動聲色的瞬了下眼睛,他便把十八連環駑丟給旁邊的弟子:“你們也試一下,一定要小心。”
明樓一時沒察覺不對,還很殷勤的湊上來,預備教那弟子使用……誰知就見圍在一起的八個弟子一齊應聲:“是,師父!”
然後每個人迅速拿起一個十八連環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齊飛快揚手,雨點似的箭枝迅速射向圍牆上的釘板……就聽噹噹連響,不似箭枝,倒似銅鐘,那一片釘板不住翻覆,一時箭枝四射,滿院亂飛……
忽聽一個下人痛呼一聲,已經被激射的碎片擊中,明樓猛然回神,尖叫一聲,抱頭躲開……這是百鍊山莊的新興最強武器對抗百鍊山莊的舊有機關,強強相逢,不一會兒,終於聽得嗆啷啷兩聲,兩片釘板掉了下來……這一片的機關已經被破壞了,想必對整個機關也有些影響。
明樓怒極,卻見洛河圖負手站在院中,面無表情,氣度從容之極,十足唬人。身周八個弟子不知何時,已經圍成了一圈兒,卻都是空手,碎片斷箭飛來,只以袖風拂開……連手下弟子都有這樣的功夫,真不愧是寒天門。
明樓的怒火,不知甚麼時候又慢慢熄了下去……人家就是欺負你又怎樣,你又打不過……得罪不起不認慫怎麼辦……
當最後一片碎片落下,院中已經一片混亂,然後洛河圖左右一顧,淡定的走到明樓身邊,伸手過去:“大公子請出來罷,沒事了。”
明樓:“……”
他咬牙從石桌下頭鑽出來,努力維持面上表情,沒露出憤怒:“洛大俠的弟子……果然厲害的很,明某佩服。”
“他們……”洛河圖冷冷掃了他們一眼:“一羣不知變通的蠢材!”
衆弟子齊齊垂手聽訓,洛河圖隨即道:“十八連環駑,果然厲害,便請大公子着人幫我們把試用的這些箭技再裝回去,我們這邊也收拾一下,若是來的及,便在天黑之前動身……”
明樓大大一怔,他本以爲他們破壞機關,是想夜探百鍊山莊,沒想到他們這就要走?那難道是他枉做小人了,那些弟子真的只是在試機駑?只是人蠢些所以衝着牆射了?於是急整了整辭色,道:“既然洛大俠歸心似箭,我也就不留了,我馬上着人裝回箭枝,一會兒便給洛大俠送來。”
洛河圖點了點頭,目送他們出去,擺手令弟子戒防,轉身就進了房,一眼看到鳳卿卿的背影,便道:“小師妹,我不懂,既然要走,破壞機關有甚麼意思?”
“示威啊!出口氣啊!給慕容昶報信啊!難道白讓他們關了啊?”鳳卿卿頭也沒回:“最重要的,是爲了告訴他們,我大寒天門就是這麼酷帥狂霸拽!以後絕對不能得罪!”
韓江淵悠然吐槽:“小妹,你真有魔教教主的潛質。”
“不敢,”鳳卿卿迅速反擊:“總比韓大將軍的瞎貓潛質好!抓到哪隻算哪隻!”
洛河圖抽了抽嘴角,這纔看到兩人腳下躺着一個老婦人,不由得一怔,愕然道:“方纔二師兄你出去了?”
“是啊!大好機會,趁亂出去轉了一圈。”他回頭,明明是韓江淵的聲音,韓江淵的身材,卻是明俊的臉,雖然細看不大像,但第一眼看時,卻有八成像,洛河圖訝然的打量了幾眼:“這是……小師妹做的?怪不得三哥說小師妹人極聰明,只是懶些。”
“喂!小九你夠了沒有!”鳳卿卿無語,手裡仍在飛快的做面具:“我哪裡懶了,我易容術才學了沒幾天好吧?”
她指指韓江淵:“我昨天做了這個面具,想着讓二哥假扮明俊出去探探,反正應該沒幾人知道明俊在幹嘛,禁足也可以偷溜麼,應該不會露餡噠……我本來想晚上出去,最好能找到慕容昶他們……結果今天明家就來趕人,趕人就趕人吧,幸好你的弟子都很好用,你雖然面癱倒也沒露破綻,咱們也算是反敗爲勝了,還出了一口氣。可是二哥居然給我找了這個老婆婆來!讓我扮成她!這麼難看!”
“知足吧!”韓江淵哼了一聲:“我一出門就碰到了陰陽二老,還能順個人進來很不錯了,而且這個人看上去還有點兒地位……而且最主要的,她沒有眉毛你沒發現麼?這不是恰好合你用?”
鳳卿卿哼了一聲,但不得不說,他這話說的很對,這老婆婆眉毛都掉禿了,而且臉上很多褶子,真的很好做,根本不用太精確……畢竟就算親兒子,也沒可能記的清親孃臉上有多少褶子……
韓江淵又道:“這老太太應該是明樓的長輩,方纔試機駑的時候,我聽她說了一句,老大做事怎麼這麼毛燥……對了,我揪過她來時,還見丫環好像在找人……”一邊細細描述了當時情形。
“什麼意思?”洛河圖聽得微怔:“我們走,讓小師妹自己在這兒?那怎麼成?”
韓江淵挑眉瞥了鳳卿卿一眼,後者甩了他一個白眼,然後韓江淵一本正經道:“怎麼不成?這丫頭鬼主意多着呢,讓她趁機歷練一下也不錯。昨天她不是還在說麼,‘不入虎穴焉的虎子!’”
“那怎麼成!”洛河圖急了:“百鍊山莊局勢未明,機關重重,又有陰陽二老這樣的絕頂高手,小師妹人雖聰明,學藝未成,怎能留她獨自在此?”
鳳卿卿一臉感動道:“小九你真好,等你再老一點我就叫你九師兄。”
洛河圖簡直哭笑不得:“師妹,師兄,別玩了行嗎?時間不多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
“好好好,你是好人。”韓江淵忍笑道:“小九咱們先出去,等他放鬆警惕再潛回來……這百鍊山莊這兩天一定有事情發生,我們與其困在這裡,倒不出殺個回馬槍,更加出其不意。”
百鍊山莊既然有這樣的機關,好不容易混進來都寸功未建,出去再進來,談何容易?洛河圖微微抿脣,想說你太託大了,又覺得對師兄不敬,糾結了一下,還是嚥了回去。韓江淵看他神情,怎會不知他所想,含笑拍拍他肩:“放心,到時師兄帶你進來。”
洛河圖一怔之下,又驚又喜:“師兄懂機關之術?”鳳卿卿實在忍不住,對天翻了個白眼,果然洛河圖下一句就道:“怪不得師兄們都說二師兄聰明絕頂,學兼百門……”
這傢伙真是夠了,明明一張面癱臉,卻有一顆粉紅萌萌少女心……
韓江淵淡定的笑納了,洛河圖又道:“可是師兄,你不是說這老太太頗有地位?我們帶這個人出去,也許就能證明百鍊山莊的罪行?又何必這樣冒險?”
鳳卿卿嘆了口氣:“所以小九,這就是爲什麼我要叫你小九,而不叫你師兄……”
洛河圖一窒,然後垂下眼:“那你教我。”
鳳卿卿忍不住一笑,其實洛河圖是個極其認真,而戒備心很重的人,看他徒弟的風格就知道了……可他現在說話卻漸漸變的隨意,所以鳳卿卿難得的沒賣關子,笑道:“你要明白,重要的,從來都不是把這些人繩之以法。要抓他們太容易了,就算他是十全好市民,連螞蟻都沒踩過,想抓他,捏個把柄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兒?”
她咳了一聲,改口道:“很容易很容易的事兒?所以重要的,是想辦法把影響降到最低……畢竟,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聽說家裡的銀子有可能是假的,誰都不可能淡定,這樣的消息傳出去,民心會亂的……所以重要的,是查清這件事中所有的知情人,並且快速,隱秘的中止這件事,避免再次發生。”她眉眼一彎:“懂了沒小九九?”
洛河圖綻放着“師妹好偉大好崇高好聰明我自愧不如”的眼神,面癱道:“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