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陸吾神君(二)

欽原擡首,見陸吾眼中殺意,常年在神祇面前伏首自然會看神臉色,於是趕緊伏維,想它不過是個跑腿的,神家的那些事兒它怎會清楚?起初陸吾吩咐它把崑崙結界的異獸關進虛妄界中,它便受了令銜着應劫寶瓶四處搜着那些不願去虛妄界的異獸。事兒正要將完時,卻在雲杉見着一女娃,欽原是個好奇的,化作一團黑霧便湊近一端,看了個實在,女娃着青衣白衫,用短襟束了個矮發,面貌倒是精緻,看着也無害。

不過,它覺着這女娃的面相甚爲熟悉,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也就以爲是哪家的小娃娃貪玩,誤入此中,到底也是沾了仙氣的異獸,存有好生之心,便想着施個法術送她下山。

法術正要施時,欽原卻陡地想起,這女娃面貌和逍遙境的白帝小女有些相似,再仔細看了,真真是白帝小女!它有幸聽那些好事的異獸間說起,白帝小女最是邋遢,不像其他仙家娃娃非要穿金戴銀佩玉,而是蓮葉作裙花作衣。

欽原一時不知該如何打發這個愛生事兒的,它嚇得就要下跪高呼饒命時,那白帝小女半天又沒什麼大的動靜,它這才戰戰兢兢起來。不過,它還覺着這女娃還會莫名地醒來,就撲騰了幾下翅膀,颳了一陣黑風,卻見女娃頭髮衣裳竟還不亂,只是閉着眼,身周也無天地靈氣護身,細細看去,就像是無生氣一般。欽原又想使些個小法術,不想那女娃就睜了眼,微眯着問它此處何地。

它怕惹她不高興,只規規矩矩地回了她。

欽原回她之時,眼珠一轉,思量着它既然不敢惹她,倒不如先放出一兩隻崑崙異獸看看能否給她個教訓。

或是此女命不該有這劫,造化竟要賢顧武宏來替她受了,且成了土螻和雕鷲的劫了不說,那欽原也沒討到半點好。欽原可是委屈,賢顧武宏一行人把自己傷了不說,還殺死了兩隻異獸,若是給陸吾知曉,又得怪罪受罰了。

“她不好生呆在逍遙境,來此處做什麼?”陸吾皺眉,他在崑崙百年,許久不曾聽過她鬧事,且不知那白帝小女因何原由來此地,若是來惹事生非的,他也不是好欺負的。

想當年,白帝途徑鹼地,見他落入鹼池痛苦不堪,便命人將他從池裡救出來,他出來時奄奄一息,而那不知死活的白帝小女,見他要死不活,就想一巴掌送他下九泉了。

幸而白帝秉性極好,將他藏入長留山深處的水泉洞中,還請來天師歧伯爲自己療了半月的傷。

那天師見他體格異於常獸,爲他開明,拜入逍遙神君門下,入虛妄界修行千年,待春秋十轉,入崑崙之境,成了崑崙神獸。如此說來,白帝有提攜之恩,而白帝那孽女,陸吾可真真是一眼都不想多瞧。

陸吾眉頭不展,粗礪的手掌撫着停在半空的鋼戟,那鋼戟泛着冷,如陸吾眼中的森寒。欽原擡眼一看,嚇得趴回地上了。

“神君您莫要擔心,近百年來,白帝給她尋了老師,理應沒那麼野蠻了……”欽原倒是想着,白帝爲她找的老師是個有能耐的。

陸吾斜眼覷它,擡起腳就要給欽原一腳,欽原就旁一滾,躲開了。

“那孽障可是一如既往……”陸吾眉頭一皺,那孽障不論怎樣,都膽大包天,不說以往,今隻身一人獨闖崑崙……還同御兵扯上干係!她這又是要如何遭他的部下?

欽原擡眼看陸吾臉色,見陸吾臉色甚是難看,它在陸吾座下五百年之久,還從未見過如此臭的臉色,想着自己又不該躲陸吾那一腳,嘴裡嘀咕着卻又默默移回原處。

“……”陸吾見欽原如此,眉頭一展。隨後,又想着,孽障那老師是白帝尋了許久的聖人,有造化之功,能通天人之際,亦不知是何人。

陸吾又想起他那位恩師,面色肅然,一身黑底白紋廣袖交領灰袍,待他算是極好的。

不過,陸吾轉念一想,白帝同逍遙神君於自己都有再造之恩,那白帝小女同他結的樑子也不是不可化解,但是白帝歸白帝,他那孽女是孽女,奈何又讓他成了神,有仇不報非神仙。且五界之中又無神仙不許有仇報仇的規矩。

“既然她命大,那我親自去會會,去將結界開了。”陸吾冷聲下令。

“神君,御兵大人如今還是凡人,可要尋思個辦法醒魂?”欽原想起那御兵可還是個肉體凡胎,崑崙之丘靈氣沛然,這可不是凡體能受得住的。

“待我算算御兵歷劫如何,”陸吾說罷,大掌一揮,四面蒼翠高木颯颯落葉,陸吾伸手,一片葉落在手心裡,看了眼那葉,葉爲長圓,紋理甚多,陸吾見此,斂眉沉思,不多時,就算來了:“三五之君,需歷三大劫,五小劫,如今還缺一小劫,你施個幻術,叫他歷個生死之劫。”

“神君,怕是不行,我神力微弱,幻術會漏洞百出,怕是行不通……”欽原聞此,伏維,連連搖頭。它那會什麼法術,不過是借了天地之氣,借陸吾在萬獸之中的威名。

“你只管做,這隻算小劫,破綻多了也只湊個數。”陸吾怎會管它能不能,他陸吾要的只是御兵上崑崙丘頂的通天台,攜着御兵原本的神籍飛昇,至於御兵那凡塵俗事,不忘也得忘!

“這……欽原領命!”欽原磕頭之後就起身振翅,飛進林中去了。神君都如此說了,它還擔心個甚,只管做就是了。

且說欽原銜着影鏡忍痛飛去崑崙丘低處尋異獸,那些不過是些兇悍的豺狼虎豹,此時,兇獸羣躺在幹石上嘮嗑,時不時甩甩尾巴打打身上的蝨蟲。欽原見此情景,只覺自己命苦,替陸吾跑腿不說,還無甚報酬,還不如這羣邋遢畜牲的悠哉日子。

“唷!這不是欽原大人麼?怎有空來此處?”一黑紋黃虎齜着泛黃的獠牙朝欽原吼去。欽原嚇得直落在幹石上,化作人形,是個俊俏的黑袍小司,隨後一陣腥風惡臭撲面,那味兒聞着,欽原掩面,直想問候罵兇獸祖宗們,連帶陸吾一起抱怨了。

“各位兄弟,勞慰您哥幾個擺幾個兇悍撲抓的姿態,小弟我借來用用,好處自然是少不了。”欽原忍着惡臭妥妥放下影鏡低眉討好,畢竟眼下可是它在求人辦事。

“可要見紅的?”一豺問着,顯是知曉欽原要用影鏡記下去嚇唬什麼物什了。

“若是方便,自然是要的。”欽原低首笑道,隨後銜着影境飛去邊上的翠樹上尋了三隻小雕,要它們銜着影鏡從三處照了兇獸們撲抓的模樣。

待一陣兇獸齊嚎之聲過時,欽原咕咕幾聲招呼就銜着影鏡甩尾走人,它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這羣邋遢糟心的野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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