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鷹沉默了。
李胤知道自己話說得有些絕了。畢竟一個做了鬼的人,最後一點心願就是要找回自己的屍體,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可李胤卻拒絕得如此乾脆不留情面,這也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李胤,你果然跟傳聞中的一樣,沒有朋友,不會做人。”
“謝謝你的評價。”
李胤低頭苦笑。她沒有朋友,也不想有朋友。白鷹的話,她也沒什麼好反駁的。
好半晌,一人一鬼都沉默了下來。
忽然,門口傳來了敲門聲。白鷹看了看身後,突然來了一句:“快看,她來了呢!”
李胤下意識地就擡頭往門口看,卻在擡眼的一瞬間,與白鷹的眼睛對上了。幾乎是同時,一直跟阿珏待在暗處的珈藍大聲咒罵了一句,衝了出來隔絕了李胤與白鷹對視着的眼睛。
“阿珏,還不動手?!”
珈藍講李胤護在自己的懷裡,一邊對阿珏喊道,一邊將李胤上下打量了一番。李胤的目光已經有些渙散了,珈藍伸手在她眼前晃來晃去,愣是沒有看到她的眼中的焦點。當下他也不再猶豫,打橫抱起李胤,對阿珏說道:“別手下留情。灰飛煙滅也太輕了些!”
阿珏點點頭,先制住了那白鷹的魂魄,等他哥跟李胤都上樓了,這纔對着那白鷹純良無害地笑了笑。這世上,動他哥還有動他哥的人,都不該存在!
珈藍還沒走上樓梯幾步,就聽到了樓下的慘叫聲。他輕嗤了一聲,充耳不聞樓下的那些聲音,自顧自將李胤抱到了自己的房間。
李胤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白天了。房間里拉着窗簾,有一個人就趴在自己的牀邊,一張側臉正對着李胤。李胤有一瞬間以爲自己還在桂林,而她也還在被這個叫珈藍的男人照顧着。原來一晃眼,就半年了啊。時間過得可真快。
只是,昨天,好像,又發生了點什麼事吧?
李胤回憶起昨晚的事,腦中某些短路的部分也逐漸被接通了。
昨天,白鷹來了,還把他跟那個叫老酒的死因告訴了她。他還讓她幫他找屍體來着,可她沒有答應。後來,白鷹說門口有人來了,她下意識地擡眼去看,卻看到了白鷹那雙血紅色的眼睛。沒有瞳孔,只有充斥着鮮紅的一個眼眶。那隻眼睛看着你,似笑非笑的,讓李胤瞬間就想起了桂林旅館門外的那隻紅眼睛。下一秒,珈藍衝上來了,還將她護在了懷裡。李胤本來還想說你幹嘛吃我豆腐,意識卻漸漸的淡薄了。甚至到最後,她在黑暗中行走,差點以爲自己又要墮入那無盡的黑暗之中了。
所以,是他,又救了自己一次嗎?
珈藍,他又救了她一次。
李胤心中涌現出了一種名叫感激的情愫。可很快,她腦中的理智還是佔了上風,幾乎是同時,她想起來在桂林時珈藍是怎樣盡心盡力地做到了“扒皮”這兩個字的。該不會,這次,他還要再收她個五萬吧?
五萬塊錢,五萬塊錢啊!
李胤瞬間就清醒了,而且是清醒非常!
她躡手躡腳地挪下牀,一點點朝門口爬去。
她以龜速前行,爬了好久,終於,觸到門把手了!
李胤一點點挪出了房間,然後小心翼翼輕手輕腳地將門關上,飛一樣地跑離了百鬼客棧,也虧得她今天奇蹟般地認路了,從那些巷子裡出來也沒花費多少時間。
她不知道,就在她躡手躡腳準備跑路的時候,珈藍也已經醒了。他看着她的動作,差點沒笑出聲來。如果放在平常,他興許還會突然說上那麼幾句話去嚇嚇李胤,可昨晚又把她從鬼門關給拉回來也算是費了他好一番功夫,是以到現在,他的氣力還是沒有完全恢復,也就只能看着李胤離開關上房門後,他爬上了牀補覺去了。
房間裡很安靜。阿珏的身影出現在了角落之中,這裡,陽光曬不到,也適合他待着。
他看着他哥這副疲累的樣子,不由嘆了口氣。看來,書上說的情之一字最是傷人還真沒錯啊!他哥還沒開始談戀愛呢就累成了這樣,要是開始談了的話指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呢!看來,是時候開始給他哥多補補了!
珈藍完全不知道就在他還在會周公的時候,他的弟弟就已經開始在策劃給他做十全大補湯了,他也同樣不知道,他忙活了一晚上救回來的李胤,不過轉瞬之間就跟另外一個人卿卿我我了。
當然,“卿卿我我”四個字概括得極爲不準確。
李胤從百鬼客棧出來後,直接就回了酒店。在酒店的大堂裡,她看到長生。
“長生?”
李胤疑惑地叫了句他,心想他該不會是在等她吧?可下一秒,李胤就知道自己想多了。長生是在等人,不過等的卻不是李胤,而是他的妹妹,長歌。
“你妹妹?”不是已經掛掉了嗎?……
“嗯,我有兩個妹妹,長歌是年紀小的那一個,她現在還在國外唸書,現在放假了也就回來了,我在等她呢。”
“那你怎麼不去機場接她?”
“她不喜歡有人去接。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就是待在大堂裡當門衛幫她拿拿行李的份兒。”長生無奈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李胤,見她還是穿着昨天的衣服,不由問道:“你昨晚上沒回來?”
李胤順着他的視線看了看自己,意識到了什麼,略微有些尷尬地點點頭:“嗯,珈藍他也是開旅館的,我們聊着聊着夜就深了,他不放心我就這麼回來所以留我在那裡住了一晚。”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解釋那麼多。
“那你繼續等你妹妹過來吧,我先回房間換一身衣服。”
李胤說着,衝長生點點頭,率先離開了。她回了自己的房間,打開門剛走進去,腳就踩在了什麼東西上。她低頭一看,是一個文件袋,袋子上邊寫了“你要的東西”五個字。李胤拿起來,關上門,確認房門確實鎖好了之後,才迅速地將那文件袋裡的東西拿出來。
裡頭有兩張照片,還有兩份文件。兩張照片上分別有兩個女孩,一個大概二十來歲,一個大概二十五六歲。一個叫長歌,一個叫長青。
這份資料,是白秀給的,但絕對不是白秀一個人探聽到的。李胤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都耀。也是,他這麼一個人,白秀怎麼可能輕易瞞過他行事?
李胤拿起那兩份資料大致看了一下,那個叫長歌的女孩二十歲,還是個小丫頭,現在在美國唸書,一年回國一次,是家裡人人寵愛的小公主,而那個叫長青的女人,李胤看了看她的照片,心中一直存着的一個疑問也算是終於解開了。
她,還真是那天一直趴在長生肩頭的那個女鬼。雖然樣子變了很多,長得也挺嚇人的,但李胤只用一眼便認出她來了。
所以搞什麼鬼?這是兄妹戀嗎?喵了個咪的要不要這麼緊跟時代潮流啊?!
李胤又將那個叫長青的資料從頭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心驚。
長青是自殺的。在一個月前。
長青患有抑鬱症,並且已經持續了五年了。關於她喜歡她親哥長生這件事在這間酒店的員工眼裡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這樣變態畸形的愛戀從長青小時候就初露端倪。
從長青開始記事起,凡是跟長生走得近一些的女孩子,要麼是被人恐嚇威脅,要麼就是經常出些小意外。那會兒,所有人都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覺得那只是一個妹妹對哥哥的佔有慾,並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隨着長青一點點成長,變成了一個大姑娘,她對長生的那種佔有慾卻絲毫沒有減輕,反而愈演愈烈。五年前,長生喜歡過一個女孩子,名字叫……李胤。這個女孩因爲一場意外死了,但長生卻覺得那不是意外。也就是在那個叫李胤的女孩子死後,長生與長青之間,就像是有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長青的抑鬱症,也是那會兒開始出現的。不只是抑鬱症,還有幻想症。她老是一個人待在房間裡,對着空氣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東西,有時候甚至對着鏡子在那裡說着一些讓人聽了都忍不住起雞皮疙瘩的情話,人就貼在鏡子前邊,癡癡地笑着。
也就是因爲有長青這麼一個存在,自從那個叫李胤的姑娘死了之後,長生就再也沒有找過女朋友,也沒有回家過一次。長青的存在,對他來說,就像是一個噩夢。五年的時間,兄妹如同陌路。直到一個月前,長青自殺了。是割脈自殺的。她人躺在浴缸裡,流出來的鮮血染紅了整個浴缸,臨死前,嘴角還掛着笑。
李胤,也叫這個名字,是巧合嗎?
原來,長生對她這麼好,也是有原因的啊……她就知道,一見鍾情不過都是騙人的,一個剛見面的男人就對你表白,要說目的是單純的那簡直就是放屁!只是,她叫李胤,那個死去的女孩也叫李胤,這種巧合,也太不可思議了吧?
李胤看着那上邊對長青死因的描述,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去多管閒事的好。昨天白鷹託她的事情她也沒答應,自然,她也同樣不會摻和到長生的事情裡去。人活着,一條命最要緊。反正只要找到那個青銅鼎帶回去不就好了嗎?!
想通了一切,李胤將那些照片還有資料撕碎了,衝進了馬桶裡。